哐当。
“桥墩古董店”的大门开启又关闭,
出门的迪安把招牌重新调整为营业中,带着肖恩回到雪铁龙上。
“主人,这位老太太情绪里蕴含着丰富的能量,绝非常人,”浅滩心灵传音,“但她的情绪很不稳定,傲慢自大、恐惧、高兴…变化好几次,貌似存在一些心理方面的问题。”
“卡莫迪有精神病?”迪安挑了挑眉,这不是什么好消息。
其实他考虑过给老太太打上一枚群蛇敕令,命令对方交出瑟伦特符文。
但他总感觉老太太背后隐藏着一双古老的眼睛,某种强大的底牌,足以抗衡群蛇敕令。
此外,迪安和卡莫迪也并非势如水火,犯不着一见面就把她变成奴隶,不如先光明正大地来一场公平的交易。
“但她敢欺骗我们。”迪安对浅滩说,“她将体验地狱的痛苦。”
这时,后排端详着手中档案的肖恩眉宇间高高隆起山丘,大声念叨起来,
“尸斑浅淡、口鼻间有蕈形泡沫、鸡皮样皮肤…没有外伤、中毒、受到侵犯、虐待的痕迹…这份报告上明明白白写着玛尔莎·梅迪纳符合溺水死亡的特征。”
“肯尼,有没有可能她本来就是意外死亡,而非什么被邪物杀害?卡莫迪太太故意让我们去寻找不存在的邪物,浪费时间。她压根不打算交出瑟伦特符文。”
“前面的记录很正常。”迪安顺着商店中央马路往长湖开去,“但注意死亡时间,12月15号,也就是一个月多前晚上十一点。九岁的小女孩儿,为什么在冰冷的夜晚,独自一人跑到长湖边玩水,然后不小心溺死?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最大的可能是有谁带她出了家门,要么有什么东西引诱她前往湖边,卡莫迪的分析没错。”
“我不这么认为,八、九岁的孩子正是最顽皮的时候,有时候脑子抽了筋、做了个噩梦、看了什么奇怪的动画片,都可能做出一些大人无法预料的事。所以马尔莎自己溺水的也不奇怪。”肖恩看着报告上的记录反驳,“而她家里只有一个六十多岁的奶奶范尼·梅迪纳,老人家晚上睡得早,发现不了孩子离开也很正常。”
“这大概率只是一起普通溺亡案,是卡莫迪用来打发我们的借口。”
“你对卡莫迪意见很大?”迪安看着后视镜里的肖恩略带愤怒的脸,仿佛看穿他的内心。
肖恩脸色僵硬了一下,放下资料,看着鞋尖,“她叫我野狗,连以前火车上最恶毒的乘客也没有这么侮辱过我,我咽不下这口气,我一想到她轻蔑的神态,我就…就想要亲手毁灭她。”
“这就是你的心声?你没发现自己更容易被激怒了?”迪安微微带着警告地问,“变得更具兽性。”
肖恩脸色大变,嘴角流露出一个苦笑,脑海中回荡起一个魔音——夜行种即是兽,兽性压倒人性。
“好像是的,我控制不住的脾气了。肯尼,教教我该怎么办?我不想变成被本能支配的野兽。”
“找一条合理的渠道,把负面情绪发泄出去。”说着话,迪安把车停在一片壮观的防波堤上,走到旁边商店里买了一袋子鱼饲料,随即带着肖恩走向白茫茫的长湖。
影从他背后飞上高空,绕着四公里范围内侦查起来。
从天空往下俯瞰,长湖就像一条镶嵌在山峦间的长而直的绸带,面积上百平方公里,最深处超过两百米。
正值深冬,长湖区域气温低到了零下十五度,结满晶莹剔透的冰花。
而湖面封冻后,湖底的气泡在上浮时被严寒凝固,定格在冰层里,形成一串串的形态各异、层叠交错的冰泡,配合周围结晶化的树枝,弥漫的淡淡水汽,整个湖面犹如童话里的仙境。
它并非属于一个小镇。
桥墩镇、石棱镇、哈里森镇、挪威镇等数个小镇共同占据着这片美丽的湖区,环湖建立起一栋栋度假别墅。
迪安拂去身边肖恩肩膀上的雪花,塞给他一枚作为定位坐标的暗金色圆珠,“伱身体有一半属于狼,而狼要尽情驰骋,才能成长,才能变得敏锐理智,控制住兽性。用尽全力在冰面上奔跑,发泄你的愤怒,但注意这是白天,维持人形。”
肖恩眼中闪过跃跃欲试的光芒,好似某种藏在基因深处的本能觉醒了,“这有效吗?”
“试试就知道。”
“好!”肖恩半躬身体,唰一下疾电般冲下防波堤,踩着厚厚的冰层冲刺起来,留下一道追风的残影消失在湖面上。
迪安陷入沉思。
这片湖区面积太大,如果害死马尔莎的邪物藏身其中,要把它找出来,用上帝视角扫描,没有十天半个月也扫不完,还有许多隐蔽的角落无法兼顾。
他只能采用另一套取巧的方法寻找邪物。
迪安走向向湖岸边东方桥墩镇别墅区。
档案中记载,玛尔莎·梅迪纳的尸体被发现的地点在她家湖边的房子外,被发现时面朝下漂浮在水里。
那晚上湖面已经结了碎冰,所以尸体没有漂出太远。
五分钟,迪安来到目的地,蹲在靠岸的冰层上,手指按压,指尖犹如焊枪般喷吐出一束白金色的锋利无匹的生命能量,贴着冰层画了个规则的圆圈。
哐当。
冰层下陷,漂浮在水中,晃动了几下
迪安用手扣住中心一掀,一块巨大的圆形冰块飞到旁边的灌木丛里。
冰花四溅中露出了一个内部波光粼粼的冰窟窿。
迪安用手测了测水温,从衣兜里掏出浅滩放入水里。
后者像一条鱼儿般发动念力潜入水底。
不久以后,窟窿里的水面卷起层层叠叠的浪花,一群在湖中缓缓飘动、抱团取暖的狗鱼、鳟鱼、鲑鱼…突然从打盹的状态复苏过来,奋力摆动尾部,化作一条条黑白相间的绸缎,向着湖水四面八方扩散开去,嘴巴在湖水和湖底泥沙中触探,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噗嗤。
水面破开一朵浪花。
冰窟窿里探出了浅滩半枚又圆又扁的脑袋,
“鱼类好没脑子啊,根本没办法理解我的具体要求,只知道要在湖里边寻找一条‘与众不同的鱼。”
“试试看吧,”迪安自我安慰道,“万一凶手就是一条怪鱼了?”
“那我这次总共发动了五百条鱼,你得准备三十磅的鱼料作为报酬。”
“早准备好了,这些全部归你分配,”迪安把那袋子鱼饲料放在了冰窟窿外边,“你继续守在湖水里,有任何发现通知我。”
浅滩一脸暗示,“里面好冷呀。”
“今天的能量供应翻倍。”
“等好消息吧!”
……
分配完任务,迪安转身越过了湖边一副篱笆墙,两棵松树间随风晃动的秋千,一座缤纷艳丽淡红色的茶花花坛,来到了一栋二层棕色的别墅前。
也就是死者马尔莎·梅迪纳的家。
上帝视角一扫,别墅内部没开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独自坐在客厅壁炉前的沙发里,沉默地怀抱着一件娇小的白色裙子。
火光照出她皱巴巴的脸上标致的五官,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采,但现在只剩下空洞、麻木,以及眼眶边泪水的结晶。
她整个人就像是丢了魂儿一样。
迪安轻轻敲响了大门,沉重缓慢的脚步声后,门开。
他展示出了那份许久没有动用的证件。
“你好,梅迪纳夫人?”
“嗯,你是?”老人黯淡的眼眸扫了迪安一眼,
“我是缅因州波特兰日报的记者肯尼·范特西。很遗憾听到你孙女儿马尔莎的死讯,但我听说你并不认为马尔莎是意外死亡,其中另有隐情?我想就此做一次专访,你看有空吗?”
迪安友好一笑,“或许我能帮你查出一些真相。”
“马尔莎…呜呜…我的马尔莎。”老太太鼻子里发出几道哀嚎般的哽咽,打量迪安这张莫名让她倍感亲切的脸,“你真的能帮我查清楚真相吗?”
“我尽力而为。”
“我愿意接受你的专访,请进吧,范特西先生。”
“叫我肯尼就行。”
……
客厅的沙发边,老妇人为迪安送上了一杯热水,有些愧疚地说,“很抱歉,家里没有咖啡。”
“热水就挺好,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迪安往周围扫了一圈,客厅空荡荡的,除了必要的沙发、壁炉,连电视机也没有,而且所有家具都上了年头,十分老旧,一些地方的墙皮、通往二楼的木楼梯也被湖面上吹来的湿气浸润开裂,统统没有修理,显然他们日子过得不宽裕。
迪安真诚地看着老妇人,“那么美丽可爱的一个女孩儿就这么突然没了,要是我的女儿也遇到这种情况,我无法想象那种痛苦。”
“但请你节哀,保重身体,天堂里的马尔莎也不忍心看你这位最爱的亲人如此憔悴。”
听着迪安的柔声安慰,老妇人脸上的愁容稍微解,坐在他对面拿起了一张相框。
相片里有三个人,左侧是老妇人,右侧站在一位身形瘦高、后背笔挺,一脸正气的老人,应该是她的丈夫。浅红色的柔顺的披肩红发、深褐色的大眼睛,穿简单白色连衣裙、腼腆笑着的小女孩儿被两人搂在中央。
她皮肤雪白细腻,眼中含着一丝胆怯和羞涩,看上去就像一头受惊的小鹿,异常纯洁、惹人怜爱。
嗯,她就是这起案件的受害者,马尔莎·梅迪纳。
“让我们开始吧,夫人。”迪安掏出笔在笔记本上戳了戳,“过去多年一直是你和你的丈夫照顾着马尔莎?”
妇人凝视着相框点头,“马尔莎的父母在她两岁的时候离开桥墩镇到波特兰打工,结果中途遭遇车祸去世。”
“从那以后的几年,我和杰克一起照顾她,可就在去年,杰克也生病去世了,”妇人哽咽了一下,“整栋别墅里只剩下我和马尔莎相依为命。并且为了给杰克治病,我们能卖的东西也卖光了,镇里面的房子都卖掉了,除了这栋湖边别墅和彼此,一无所有。”
这就叫厄运专挑苦命人。
迪安记录的手一顿,安慰地抚了抚老夫人的颤动的肩头,
“那么马尔莎性格如何?”
“她有点内向、怕生,但没有别的孩子比她更懂事了,她从不给家里招惹任何麻烦,在学校努力学习拿到优秀的成绩,在家里抢着帮我干家务。”老妇人抹着眼泪,心酸地说,“她知道家里没钱,穿的衣服的都缝缝补补改大了好几遍,她从来没有抱怨过,也没像别的孩子缠着我们买昂贵的玩具…”
“这么招人喜爱的孩子,为什么就没了呢?”老夫人脸颊死死贴住相框啜泣起来。“马尔莎,我的马尔莎,没了你,奶奶还怎么活啊…”
迪安连忙柔声安慰加念力暗示,直到老夫人哭声减弱才开口,
“马尔莎出事之前有任何异常举动吗?她以前有没有在深夜独自外出的习惯?”
“抱歉,我无法回答。”老妇人听到这里满脸愧疚,“我白天在联邦超市里打零工,傍晚回到家给马尔莎准备好晚餐,八点钟就忍不住犯困,我睡觉去了。马尔莎一个人在卧室看书、写作业。所以我从不清楚八点钟以后家里的情况。”
“但马尔莎是一个懂事听话的孩子,她绝不会冒冒失失地跑到湖边让我担心,更别提那天晚上气温才零下五、六度。”
迪安看着缓慢涨到百分之十的调查进度,问,
“你平时和马尔莎交流多吗?”
“呜呜…不多,我忙于工作忽略了她,她大部分话都藏在心底里,她出意外我有责任。”
“放松,老夫人,都过去了。不过你有没有特别的看法,她是怎么出事的?”
老妇人犹豫着说,“耶稣基督,原谅我的妄言。我说不上来,但我只能猜测是某个人偷偷进入房子把马尔莎带到了湖边,可镇警局的警察们反复检查过好几遍,那晚上房子里没有任何被入侵的痕迹。而且周围的邻居、镇里边的大家伙,都很喜欢马尔莎,没谁有这么做的动机。”
“桥墩镇好几年没发生过人为的凶案。”
“这些就是我最迷惑的地方,马尔莎不太可能自己跑到湖边,即使她不小心掉进湖里,她会游泳的,她应该能爬上岸来。但也不像是有人进来带走她,淹死在湖里。”老妇人望着迪安,眼中闪过深深的恳求,“肯尼记者,请你帮帮忙查查真相,否则,我就算现在立刻死去,也没办法咽下最后一口气。”
迪安重重点头,揉着鼻梁陷入沉思。
如果老妇人的感觉是对的,再加上卡莫迪太太湖中藏着邪恶的说法,那么就有一种可能性,某种非人的生物把马尔莎带到了湖边。
这只是初步猜测没有任何证据。
但如果顺着这条线深入思考。
非人生物出没,或许会留下一些异乎寻常的痕迹。
“发现马尔莎的当天,警察们有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痕迹,或者湖区周围有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现象,比如不寻常的脚印、温度剧烈变化?”
“可疑的痕迹。”
老妇人疲惫地垂下头,猛地捏住膝盖,
“我想起来了,有其他湖边居住的镇民提过,马尔莎出事那晚上长湖上起了雾,大得就像乌云,在半是结冰的湖面上滚动,覆盖了大半个湖区,浓到间隔着十米都看不清湖里面的场景。”
“而且浓雾形成的时间,正好是马尔莎出事的时间。所以有人说马尔莎被雾迷了眼睛,失去了方向,才会发生意外。”
这段话落地。
事件进度直接从百分之十暴涨到了百分之二十。
迪安目露恍然。
毫无疑问,雾在本起事件中扮演一个极其重要的角色。
迪安根据雾气产生了两种推测。
一种就像镇民所说,马尔莎由于某种未知原因,独自离开家门来到湖边,结果倒霉地遇到大雾,迷失方向,不小心溺死。
另一种可能,这雾气是某种超自然邪恶生物出没的征兆,是它引诱并带走了马尔莎。
但马尔莎在迪安脑海中的形象还没有彻底清晰,他需要更多细节来判断对方当晚的举动。
爷爷已经去世。
仅剩的老妇人与孙女儿交流不多,早早上床入睡导致她错过了最重要的案发时间段。
迪安只能从其他方面了解马尔莎这个小女孩儿。
“马尔莎平日里有写日记的习惯吗?”
“没有。”
“那她有特别要好的同龄人朋友吗?”
通常孩子喜欢向同龄人袒露心声。
“有,”老妇人重重点头,从旁边的桌子上捡起老花眼镜戴上,又取出一副小本子,念了上面几行记录,“湖滨路102号大卫和斯黛芬的儿子比利,以及镇里边商店街260号露西亚的女儿婉达,跟她是最好的朋友。”
露西亚?
迪安一瞬间想到了中午抵达桥墩镇时用餐的那家餐厅里的金发、身材火辣的服务生,
“露西亚是桥墩餐厅的服务生?”
“对,是她,她也是个可怜的寡妇,独自抚养两个孩子,婉达是她的大女儿,跟马尔莎同一个年级,懂事听话,也没有父亲,所以和马尔莎相处融洽。”
老夫人脸上多出一丝疼爱,“大卫家的比利则是个调皮的小男孩儿,但为人真诚,从不在意婉达和马尔莎父母的事,和她们成了好朋友。”
“马尔莎不时就去这两个孩子家看电视、玩玩具。”
事件进度跳到了百分之二十五。
迪安点头,所以目前找到的重要线索包括马尔莎遇害晚上湖面的雾气,以及比利、婉达两个孩子。
老妇人重重叹了口气,又说,
“马尔莎每次去朋友家做客回来都会伤心地问我和杰克,为什么她没有爸爸妈妈。”
“我们不敢告诉她真相,只说他们去了遥远的地方工作。”
“这苦命的孩子,现在终于如愿以偿和父母在天堂重聚了。”
老人眼睛缝里挤出豆大的泪珠,嘴角咧开伤感的微笑,
“小马尔莎…呜呜…别急,奶奶快来陪你了。”
“老夫人,千万保重身体,上帝并不欢迎作践自己生命的人进入天堂。”迪安收回了扫描整栋别墅的上帝视角,
“最后一个问题,马尔莎的遗体?”
“一个多月了,早按照本地规矩,火化下葬了。”
也就没办法舔舐记忆了。
迪安从怀里掏出一封牛皮纸塞到了老妇人手中,“今天的采访差不多了,我该告辞了。等好消息吧,我会替你查清楚马尔莎的死亡的真相。”
“等等,肯尼,”老妇人打开牛皮纸袋望了一眼,顿时被其中绿油油的钞票惊呆了,连忙起身把钱塞了回去,“我不能拿这笔钱。”
“钱不多,只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收下,买台彩电,买几件过冬的衣服。”迪安说,“你要不收,我也没办法全力以赴帮你调查。”
说完,不等眼眶发红的老人拒绝,迪安就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屋外。
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目光转向湖岸东边,
“先去拜访大卫家的比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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