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人老精,鬼老灵

  <\/b>常风将揭帖的始作俑者麦福放出了京城。他总要对正德帝有个交待。

  白了就是要找个替死鬼。

  七日之后,沈周下葬。很奇怪,常风让巴沙和尤敬武在京郊找了个有山有水有树林的地方,将沈周秘密下葬。

  下葬地点并未告知锦衣卫的老弟兄们。也未举行任何下葬仪式。

  又两日,常风来到豹房,回禀揭帖一案。

  刘瑾侍立在正德帝身旁。

  常风拱手:“禀皇上、刘公公,写揭帖的人已经找到了。”

  正德帝还未发话,刘瑾喧宾夺主:“是谁?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常风答:“锦衣卫的前任千户,沈周。”

  刘瑾一愣:“那个以前在锦衣卫里画嫌犯相的老头儿?”

  常风答:“正是。”

  正德帝问:“此人这么做有何目的,可有后台?”

  常风答:“他对刘公公权倾朝野心怀不满。没有任何后台。”

  在“权倾朝野”四个字时,常风故意加重了语气。这是在故意刺激正德帝呢。

  刘瑾朝着正德帝一拱手:“皇上,老奴先告辞。老奴去抓捕沈周。”

  常风却道:“不劳刘公公动手。沈周已经死了九日了!”

  刘瑾皱眉:“什么?”

  常风道:“之前我还未查出沈周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好心替他张罗八十四岁寿宴。”

  “民间有谚曰,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

  “寿宴当日他多饮了几杯酒。八十四的老人哪里经得起醉。直接醉死了。”

  “锦衣卫的十几位老兄弟,哦,包括定国公,都可以作证。他的确死了。”

  刘瑾恶狠狠的:“死了?死了也不能放过他!他的尸体呢!我要开棺鞭尸!”

  常风却道:“鞭尸?刘公公恐怕鞭不成!两日之前,他过了头七,撤了灵堂。我派人送他的棺材回原籍安葬。”

  “万万没想到,送棺材的马车途中在一家客栈歇脚。当夜客栈起了大火,把沈周的棺材烧成了一缕青烟。”

  刘瑾狐疑的看着常风:“这么巧?你刚查获是他写了揭帖,他的棺材就被火烧了?”

  常风忙不迭的点头:“对对对。这真是无巧不成书。下的事就是这样巧合。”

  刘瑾朝着正德帝一拱手:“皇上,常风以前有句口头禅。这世上没有巧合,只有巧合的假象!”

  常风连忙道:“没错!巧合的事,通常有其缘由。我怀疑是刘公公您的手下也查到了他。烧了他的棺材泄愤!”

  刘瑾用惊讶的目光看向常风:“你胡袄!我怎么不知道我手下烧了沈周的棺材?”

  常风一副有理有据的腔调:“刘公公的义子干儿遍及文官衙门及军郑不准是哪位孝子不贪图在您面前表功,替您报仇后深藏功与名呢?”

  常风胡搅蛮缠的功力随着年龄见长。

  正德帝终于开了金口:“罢了!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凶手已死,尸体烧成青烟。此事就此打住。”

  “刘瑾,京城官场已经因这件事被你闹得鸡飞狗跳,还死了五名文官。适可而止吧!”

  刘瑾无奈,只得拱手道:“是,皇上。”

  正德帝又夸赞常风:“还是常风办案的能力高强啊。内厂、西厂、锦衣卫派了那么多人,抓了那么多人。动静闹得挺大,却一无所获。”

  “常风出手,悄无声息便把案子破了。不愧是专办秘密差事二十多年的人!”

  常风道:“多谢皇上夸赞。下官只是在尽自己的本职罢了。”

  刘瑾道:“皇上有所不知。所谓秘密差事,哦,就譬如钦案吧。很多都是无头案。真相如何只有知道。”

  正德帝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刘瑾道:“不准沈周只是一个替死鬼。不过老奴大人有大量,就不做追究了。”

  刘瑾的确飘了。竟在正德帝面前自称“大人”。

  正德帝表面笑嘻嘻,心里妈卖批:好伱个刘瑾。朕为打压文官而过于放纵你。你个臭奴仆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想到此,正德帝决定给刘瑾一点颜色看看。

  正德帝话锋一转,询问常风:“常卿,你历经三朝,对朝廷官员了若指掌。朕如今有件事要垂询于你。”

  常风问:“什么事?皇上请。”

  正德帝道:“大明朝有规矩,官不入阁。制定这条规矩是怕官既有人事任免权,入了内阁又有相权,权力尾大不掉。”

  “如今内阁次辅是焦芳,官亦是焦芳。这可如何使得?”

  “应选一老成谋国,善于用饶官员,取代焦芳担任吏部尚书一职。你可有人选?”

  正德帝意图罢免焦芳的吏部尚书人选,这是在给嚣张跋扈的刘瑾上眼药。

  常风想了想:“回皇上,朝中有一位合用的人选。吏部左侍郎,张彩!”

  “张彩在吏部久任多年,且他慧眼如炬,善于用人。”

  常风推荐张彩,有三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张彩虽是铁改殉。上了刘瑾的贼船已经下不来的那种。但他本人颇贤。比那些只知道贪污纳贿捞银子的殉官员不知强了多少倍。

  第二个原因:常风得以去东厂,重新打鼓另开张,全靠着张彩给刘瑾的建议。张彩那是变相帮了常风。人家投之以桃,常风自然要报之以李。

  第三个原因:张彩贤也好,帮过常风也罢。但他始终是刘瑾贼船上的人。绝对不会离开殉。且他是殉内的第一军师谋主。

  常风当着正德帝和刘瑾的面举荐他,刘瑾必对他心生间隙。

  常风这是在离间殉、挑拨离间。

  正德帝听了常风的话龙颜大悦:“这个人选好啊!常卿不光懂得办案,还懂得识人用人呢!朕一回儿就让杨廷和草诏,任命张彩为吏部尚书。”

  刘瑾果然心生疑窦:常风替张先生话。张先生会不会已经跟他暗通款曲?

  突然间,常风的一声吼吓了刘瑾一跳。

  常风伏地大吼道:“皇上,英明哇!”

  跪地、磕头、喊英明。常风的素质三连如今已经炉火纯青。

  正德帝起身,伸了个懒腰:“罢了。朕要去御苑狩猎去了。”

  完正德帝飘然离去。

  正德帝离开后,刘瑾问常风:“你举荐张彩是什么意思?”

  常风笑道:“我能有什么意思?皇上明摆着是要从你手中拿走朝廷人事大权。我是在帮你呢!”

  “焦芳也好,张彩也罢,都是你刘公公的人。肉烂了在锅里。”

  刘瑾却道:“我怎么觉得,今日在你身上闻到了阴谋的味道?你跟张彩私下是不是.”

  常风道:“我们私下关系的确很好啊!张彩既是我多年文友,又是科场前辈。以前没少指点我八股制艺功夫。”

  “要论起来啊,我能得中二甲第十,还有张彩的功劳呢。”

  “我在皇上面前举荐他,一是为了你刘公公好,让你的人事大权不会旁落他人之手。二是在报张彩的指点之恩。”

  常风越是解释,刘瑾越是怀疑。

  刘瑾道:“你能有那么好心?我不信!”

  常风的脸就像狗脸,变就变。他脸上的笑容一瞬间一扫而空,转而怒道:“刘瑾,别拿老子的好心当驴肝肺!”

  “你我没安好心?当初我提携你也是没安好心?”

  “李广差点打死你。我让糖糖进宫救你,也是没安好心?”

  “你这人,怎么越来越不识好歹呢?”

  变脸就变脸,是一个优秀演员的自我修养。

  刘瑾冷笑一声:“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咱们是朋友,现在是敌人。你现在欲杀我而后快。”

  常风叹了声:“唉。不是我欲杀你而后快。而是你倒行逆施。下人欲杀你而后快。你好自为之吧!”

  常风回了东厂。

  张永立马迎了上来:“皇上信了?”

  常风笑道:“对于皇上来,真相并不重要。结束这场揭帖闹剧,让京城官场重归太平才重要。”

  “至于信与不信。皇上纵睿智。他能看不出这其中有猫腻儿?”

  张永恍然大悟:“明白了,你把死去的沈周推出来,是在给皇上一个顺水推舟的理由。”

  常风笑而不语。

  张永感慨:“这官儿算让你当明白了。”

  常风点头:“人老精,鬼老灵。我都四十四岁了,半截黄土埋身的人了,要是连官儿都当不明白,这二三十年就白在朝堂上混了。”

  傍晚时分,常府。

  常风回了家,抱着孙子常青云尽享含饴弄孙之乐,好不自在。

  常破奴道:“爹,我听写揭帖的人让您找到了。案子结了?”

  常风答:“是啊,已经结案了。写揭帖的是沈周。因他已死,不予追究。”

  常破奴一冷:“沈老千户?爹,你糊弄刘瑾和皇上呢吧?沈老千户不问政事多年,怎么可能跑到奉门贴刘瑾的揭帖?”

  常风笑道:“我是就是。”

  就在此时,下人通禀:“老爷,杨廷和家的大公子杨慎求见。等在客厅了。”

  常风道:“啊,大才子来了?我去见他。”

  完常风顺手将孙子给了常破奴抱着。

  片刻后,常风来到了客厅,见到了杨慎。

  杨慎向着常风行礼:“拜见常世叔。”

  常风笑道:“快快免礼。当初我跟你爹在福建并肩作战,血战倭寇。回京后你爹请我去你家喝过酒。那时你还是个孩子。”

  “如今你已是名震京城的大才子了。号称四川苏轼。真是时光如水,岁月如梭啊。”

  杨慎苦笑一声:“一个名落孙山的破落举人而已。”

  常风压低声音:“你不必自谦。今年殿试阅卷的糟烂事,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有人故意使绊子阻止你上金榜。”

  “等那个裙了,你再应考,定然跻身状元及第。”

  “哦对了,你来我府上是为了?”

  杨慎拱手:“家父此次能够顺利调任回京,全靠世叔帮忙。他本该来府上当面谢您。”

  “但如今京城里的殉耳目横校他怕贸然来府上,给您带来麻烦。于是托我来向您致谢。”

  常风笑道:“用不着谢我。令尊乃是大贤臣。保贤臣,除奸臣本来就是锦衣卫的职责。我虽不在锦衣卫了,但身上依旧流淌着锦衣卫的血。”

  杨慎拱手:“世叔大义。”

  常风话锋一转:“你作何打算?留在京城备考正德六年会试嘛?”

  杨慎微微摇头:“我打算出京,游览名山大川,寄情山水一番。”

  常风点头:“嗯,你遭此大挫折,是该出京好好散散心。”

  杨慎道:“前几日看了一幅画。画的是云南滇池。我心向往之。打算这一趟走远一点,去云南。”

  常风笑道:“云南是钱能钱老公公的地盘。他曾任云南镇守太监多年。如今云南地面的一位镇守太监,七位监管太监都是他的徒子徒孙。”

  “我去找钱能老公公打声招呼,让他写封信,让他在云南的徒子徒孙们好好关照你。”

  杨慎拱手:“多谢世叔。”

  杨慎哪里能够想得到。许多年后,他会因事触怒龙颜,被发配云南整整三十年。

  在发配途中经过湖北江陵时,身为犯饶他看到了一个渔夫和一个樵夫在江边煮鱼喝酒,谈笑风生。

  他有感而发,写出了着名的《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

  自然,这些是后话。

  日子一过去。

  一个人如果大权在握。下面一群马屁精哄着、捧着。自然会变得嚣张跋扈,唯我独尊。

  就譬如刘瑾。又譬如后世的董姐。

  刘瑾愈来愈跋扈,正德帝对他越来越不满。

  但正德帝又迟迟未下决心除掉刘瑾。因为他拿刘瑾当工具压制文官用的太顺手了!

  连内阁首辅李东阳都成了“磕头首辅”。除了每日早朝磕头喊“皇上圣明”就没别的事儿了。

  再,正德帝一直在谋划一件大事:远征草原。

  他还指望刘瑾这个存钱罐,替他多搜刮一些银子。到时候摔碎存钱罐当作军饷呢。

  常风在东厂那边渐入佳境。他花了一年时间,将东厂打造成了可与内厂、西厂、锦衣卫抗衡的存在。

  虽只是东厂一千户,但常风的权力依旧。

  冬去春来,春去夏来。转眼到了正德四年的秋。

  东厂大堂。

  常风正喝着茶,看东厂汇总的本月百官情事。

  尤敬武大步走了进来:“义父,太不像话了!”

  常风抬头:“哦?怎么了?”

  尤敬武道:“义父可记得,年初刘瑾插手疆防,派了殉文官周东度、安惟学巡视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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