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刘瑾赶走了贵为阁员的杨廷和。他更加嚣张得意。
仿佛他的身上刺了字。左脸刺着“谁与争锋”,右脸刺着“唯舞独尊”,后背还刺着“下无当。
常府书房。
常风看着杨廷和被调走的邸报,若有所思。
常破奴走了进来:“爹,杨先生被刘公公赶出京了!”
常风喝了口茶:“我已知晓。”
常破奴抱怨:“阁员被调往南京,皇上竟然不闻不问!”
常风一语道破机:“这就是皇上的高明之处了。欲毁之,必先纵容之。”
常破奴听了这话如醍醐灌顶:“爹,你的意思是,皇上已对刘瑾起了杀心?”
常风点头:“如果我所料没错,刘瑾败亡应在一两年内。”
常破奴坐到了椅子上:“爹,你言过其实了。立皇帝风头正盛,怎么可能一两年内败亡?”
常风道:“岂不知水满则溢,月圆择缺?物极必反,权盛必败。”
“刘瑾如今已经疯了。东厂那边刚刚得到消息,他最近还要做三件更加耸人听闻的事。”
常破奴问:“什么事能比把杨廷和赶出京更耸人听闻?”
常风答:“第一件事,内厂抓住了阁员王鏊次子王延素的一些把柄。刘瑾以王延素要挟王鏊,逼迫他致仕。”
“用不了几日,王鏊就会给皇上递告老还乡的手本。”
常破奴目瞪口呆:“啊!杨廷和去了南京,王鏊再被刘公公逼走,那内阁就剩下李东阳、焦芳两个人了!只有首辅、次辅,没有阁员!”
常风道:“这就是第二件事了。刘瑾准备从自己党羽中捧一人入阁。”
“内阁阁员人选大事,竟被刘瑾玩弄于鼓掌。这够不够耸人听闻?他简直称得上口含宪,举动催山海,呼吸变霜露。”
常破奴狐疑的看着父亲:“爹。这两件事应属顶级机密。东厂耳目网刚刚组建,竟能打听到这等隐事?”
常风苦笑一声:“呵,刘瑾根本不掩饰这两项阁员人事变动。他就没把这事当什么机密!京城殉官员圈子已经传遍了!”
常破奴道:“刘公公要捧一个人入阁?我猜会是张彩。他一向敬重张彩,口称‘张先生’。遇大事不决,他第一个垂询的不是次辅焦芳,而是张彩。“
常风否定了儿子的观点:”错矣。新阁员可能是任何一个殉正二品以上大员,但绝不会是张彩!”
“因为张彩有主见,不屈从于刘瑾,刘瑾无法将他完全掌控。”
“另外上次我一日三调的事,张彩是帮了我忙的。刘瑾心知肚明。”
常破奴问:“那会是谁呢?”
常风道:“我猜.谁给刘瑾送的银子多就是谁!刘瑾用人,一向不看才,只看钱。人一旦掉进钱眼里,就算玉皇大帝下凡也捞不出来。”
常破奴倒吸一口凉气:“你是,刘瑾要卖阁员之位?他.疯了吧?”
常风点头:“从刘健、谢迁离京之时,刘瑾便已经疯了。”
“刘瑾是狗肚子里存不住二两油,得志便猖狂。”
常破奴问:“爹,伱后悔当初帮刘瑾赶走刘健、谢迁嘛?”
常风微微摇头:“我不后悔。我是帮皇上赶走刘建、谢迁。而非帮他刘瑾。就像我如今不后悔跟刘瑾为敌一样。”
常风又喝了口茶:“耸人听闻的事只了两件。还有第三件。”
常破奴问:“啊?还有?”
常风点头:“过段时日,刘瑾会以皇上的名义发一道诏书。在山东、浙江、河南、湖广四个大省,施行镇守太监取代巡抚!”
“也就是,他开启了以宦官取代文官治下的最重要一步!”
常破奴目瞪口呆:“此事他若施校等于是跟普下的文官为敌!”
常风道:“自不量力四个字用在他的身上份外妥当。他或许可以扳倒一批大权在握的文官,却扳不倒延续两千年的文人群体。”
“宦官治京廷,已经把京廷弄的乌七八糟。若再治地方,地方也将不得安宁!”
入夜,刘瑾府邸。
兵部尚书刘宇来到了刘瑾的书房,他的手中捧着一个花瓶。这花瓶的做工着实一般,甚至连官窑都不是。
刘瑾心知肚明,刘宇这是来给他送“雅贿”了。
刘宇将花瓶放在桌上:“刘公公,这花瓶是下官从景德镇的制瓷大师手中买来的,极为难得,特来献给刘公公。”
刘瑾拿起来把玩了下:“哦,果然是价值连城的好货色。”
话这话,刘瑾便将花瓶放在了桌上。
刘宇笑道:“刘公公一过手,这花瓶如今已是您的了。可下官对此物喜欢得紧。现在后悔了,想跟您买回来。”
刘瑾不动声色的:“哦?我不好夺人所爱,就再卖给你吧。”
刘宇从袖中掏出了一叠银票,放在桌上。
刘瑾拿起银票粗略一翻,心中惊愕不已:每一张都是十万两面额?
他仔细一数,一共十五张,总数竟达一百五十万两!
要知道,大明税赋分为实物税与货币税两种,实物税占大头,货币税占头。去年一年,朝廷的货币税收入不过三百万两白银。
刘宇送这一回礼,等于太仓国库半年的现银收入?
这是刘瑾自得势后,收得最重的一份礼!
刘瑾问:“你这是?”
刘宇答:“下官听不日王鏊便将致仕。内阁只剩首辅、次辅,无阁员。这不合太宗爷所定内阁规制。”
“下官不才,愿为刘公公分忧!斗胆向刘公公讨这个差事。”
刘瑾明白了,刘宇是打算用一百五十万两银子,买个阁员当当。
要买官的大手笔,刘宇在弘治、正德两朝堪称第一!
刘宇的资历很老。成化八年便中了进士。起初当了两任六年知县,中规中矩。谈不上多清廉,也谈不上多贪。
后他被调入京城担任都察院御史,一干就是整整十年,期间未得任何升迁。
王守仁在龙场悟道。刘宇则在都察院的清水官儿任上悟道。
久久不得升迁,他悟了!与其等待朝廷大员们慧眼识珠,对我施以提拔,不如主动出击!
买!买!买!
刘宇悟道后,变卖家产,凑了三千两银子,送给右佥都御史。获得了巡按山东的肥差。
巡按虽品级不高,却是代表朝廷出巡地方。地方官竞相巴结、行贿。
一趟山东之行,刘宇不但赚回来买官的三千两,还多出了七千两的盈余!
刘宇尝到了甜头。我要买更大的官,贪更多的钱。再买更大的官,贪更多的钱.
他巡按升主事,是花钱买的。主事升郎中是花钱买的。郎中外放知府是花钱买的。知府升按察使是花钱买的。
按察使升大同巡抚;大同巡抚升宣大总督。宣大总督升兵部尚书.统统都是花钱买的!
他仕途的前十六年未升一级。后二十年,却升了六品十二级!几乎每隔三年便有越级的升迁。
自然,在这二十年里,他贪污纳贿,上下其手,无钱不收。每次买官都利大于本。
到了今,他竟要用一百五十万两的巨款买下内阁阁员的高位!
其实这笔银子中,只有六十万两是他自己的。
刘宇开创了行业蓝海——众筹买官!
另外九十多万两银子,是他在京城、地方的一百多名门生故旧凑的。
刘宇向门生故旧们许了愿。只要你们出钱,捧我当上阁员。以后我会回报给你们肥的流油的美差!
你们是只有赚,没有赔的!
门生故旧们踊跃集资。刘宇这才凑够了令立皇帝都有些惊诧的一百五十万两之数。
刘瑾凝视着刘宇:“你真是个有魄力的人啊!”
刘宇道:“孝敬刘公公,下官就算砸锅卖铁、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若下官有幸得到刘公公抬爱,得以就任阁员。一定唯刘公公马首是瞻。”
“刘公公让下官走东,下官绝不走西。下官甘为刘公公门下走狗!”
“能做刘公公的一条狗,是下官修善十世换来的造化啊!”
刘宇没脸没皮的一席肉麻话,哄得刘瑾哈哈大笑。
刘瑾心中暗道:刘宇是我提拔到兵部尚书位置上的。对我万分顺从。而今又送上了一百五十万两的厚礼。不如就顺水推舟,让他以夏官身份入阁。
想到此,刘瑾笑道:“我早就想让你当阁员了!你又何必拿这劳什子送我?”
完刘瑾扬了扬手中的一沓银票。
刘宇谄笑道:“怪就怪下官对这个价值连城的花瓶太过喜爱。”
刘瑾差点把“雅贿”的步骤给忘了。
他拿起花瓶,递给刘宇:“既然这是你的心头好,我怎么能夺人所爱。就卖给你吧。”
刘宇接过了瓶子。雅贿步骤完成,内阁阁员生意成交!
刘瑾道:“明日我便找皇上去。皇上是一定会应允的。这三年来,我提出的所有人事任免建议,皇上没有驳回任何一条。”
“即便皇上不允,我还可以联合谷大用、焦芳等人跪谏.”
刘瑾的确是作死作到头了!他似乎忘了,刘健、谢迁在任时,逼迫皇帝的手段便是跪谏!正德帝最烦跪谏!
刘宇大喜过望:“那下官的前程,就全靠刘公公了!多谢!”
刘瑾笑道:“自家兄弟,何必言谢?你入了阁,咱们联手分朝廷的钱!哈哈,我们的朝廷很有钱啊!”
刘瑾的格局也就这么大了。即便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想得也只是捞钱,捞钱,还特么是捞钱。
像王振之流,起码想得是建立军功,名垂青史。虽无能力实现,还把大明王朝带进了土木堡的沟里。但他至少有那个想法。
汪直的格局就更大了。人家想的是平定边塞、固国安邦。而且他有这个能力,成化犁庭、北击草原是他一手策划的。
刘瑾别跟汪直没法比,甚至赶不上王振。
刘宇跟他可谓是臭味儿相投:“是是是。下官今后一定尽心辅佐刘公公,分朝廷的银子!”
刘瑾大悦:“好,好,好!咱们一同发财。”
五日之后,东厂。
张永气鼓鼓的走了进来:“完了,朝廷完了!”
常风问:“怎么了?”
张永道:“今日王鲚了致誓手本。皇上准了!刘瑾又撺掇皇上,赏兵部的刘宇入阁,补上缺员。”
“刘宇是个什么东西,我一眼就能把他望到底!”
“他虽当过疆臣,可他的疆臣是花钱买出来的。不是靠军功升上去的!”
“我猜,刘宇一定是给刘瑾送了重礼!如今的朝廷真要完!阁员是辅国重位,都可以买卖!”
常风喝了口茶:“意料中事。张公公消消气。只要李东阳还是内阁首辅,我们便有反戈一击,一举灭瑾的机会!”
张永道:“皇上似乎被刘瑾迷了心智。刘瑾什么是什么!”
常风突然收敛笑容:“张公公,千万不要抱怨皇上。放心吧,皇上是明白人。刘瑾在挖大明王朝的墙角,皇上心中跟明镜一般。”
这话的时候,常风心中突然有一个念头:表面看是我在跟刘瑾斗。可刘瑾是谁的替身?无非是皇上的。换句话,暗地里是我在跟皇上斗!
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让常风汗毛倒竖。
半个月过去了。刘宇上任后的半个月里,大肆任用私人,安插亲信。那些帮他“众筹”买官的人,开始在肥差上大显身手捞钱。
朝廷吏治更加腐败。
这日是常恬的三十岁生日。
义父刘瑾大操大办,在刘府中为干女儿大摆寿宴。
京城之中,上至内阁首辅,下至七品吏,全部来到刘府给宛平郡主祝寿。
当然,祝寿不能空着手。一大堆礼单上的贺寿银,加起来有五十多万两之巨。
常风不屑于去刘瑾府邸。竟缺席了亲妹妹的三十岁寿宴。
刘府寿宴之上,朝廷百官争相向常恬谄媚。京中皆知,刘瑾拿宛平郡主当自己亲女儿一般宠爱。讨好了宛平郡主,就等于讨好了立皇帝。
那场面,简直就是众星拱月。
下晌,刘瑾将常恬带到了书房。
刘瑾打开一个锦盒:“账房算过了。今日收的贺寿银一共五十二万多两。你拿着吧。有了这笔银子,你下半生也就有了保障。”
常恬一愣:“五十二万两?”
刘瑾微微颔首:“你出嫁时,我尚未发迹。没能给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这笔银子就当我补上你的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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