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上帝之鞭3.0

  靖明入京继位第405章、上帝之鞭3.0北征大军的消息随后正式地到达了京城。

  君臣对俺答的判断落了空。

  而这个消息,势必极大影响大明刚刚确定的诸多布置。

  峰回路转,夏言再度激动起来。

  国策殿外,重臣正陆续到来。

  绝大部分人脸上都是喜色,那是与有荣焉的骄傲,刘龙、严嵩甚至与张孚敬小声商议着要不要晓谕天下、歌功颂德。

  杨慎也相当放松,一年多以来脸上总算有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徐阶在御书房里等着皇帝动身,但皇帝一直坐在那里眉头紧锁。

  从他的脸庞上,徐阶感觉到的是一种迷茫。

  这很罕见。

  皇帝因为越来越难以杀伤俺答的有生力量而高兴不起来,那十分正常。但北虏闻风而退,那已是彻底畏惧了大明,为何有这种迷茫不知所措的感觉?

  就在这时,陆炳请见。

  “进来。”

  陆炳到了面前之后,朱厚熜开口问:“有数目了?”

  “回禀陛下,有了。”陆炳很认真地回答,“自设外厂以来,多年间北面折的直系人手共计五十七人。证据确凿已经身死的,是四十三人。”

  朱厚熜点了点头,沉默了许久才开口:“知道了。去吧,去国策殿。”

  徐阶发现皇帝脸上的迷茫消散了一些,似乎确定了什么事情。

  原来他只是在等陆炳的回报。

  外察事厂在北面折损的直系人手数目,与这件事有多大的联系?

  到了国策殿,先是群臣道喜。

  “臣等恭贺陛下威震漠北,王师所至,鞑虏望风而逃。大明军威日盛,北患可称绝矣!”

  三路大军直扑广武镇,扑了个空。

  继续前往胪朐河一带的汗庭,又扑了个空。

  他们不敢再冒然深入,哨骑四出。往东、往西、往北,终于发现了诸多踪迹。

  往西迁徙的痕迹最明显,也有往北的。

  至少此刻,他们活动的范围与大明已经推进至阴山和大沙窝一带的北线都相隔两千里。

  武将们的拳头打了个空,文臣们却很高兴。

  哪怕开春后的北征是劳师而无功,至少一能少花不少犒赏银子,二也证明了俺答坚定避大明锋芒的心思。

  毫无疑问,最少也是熬死大明如今雄主的战略。

  而朱厚熜才虚岁二十七,所以大明北境岂非至少有数十年太平?

  他们是这样想的,朱厚熜让他们也入座之后才摇了摇头:“北患哪里绝了?今年北征劳而无功,耗费颇多。春夏天暖,北虏躲远一点也不是不能活。等大军班师,秋冬他们又回来。若年年北征,他大可虚耗大明粮饷。坐视不管,他已收服诸部。休养生息十年后,必有数十万精骑。”

  严嵩小心地说着:“陛下文治,更甚武功。大明再有十年,又岂是如今可比?若俺答当真自恃兵强马壮主动来攻,正合大明之意。北虏再有南侵之时,便是灭族之日。”

  朱厚熜知道这是他们乐观的原因。如果是拼发育,按照大明如今的势头,又何必怕北面的敌人呢?

  杨慎更是说道:“再有十年,臣等定然可以夸口一句,大明是当真能国富兵强了!”

  朱厚熜抬起了手:“俺答既然一心避战,朕也不会为此忧心,时时想着大举北征一绝虏患,卿等勿虑。”

  夏言立刻说道:“大举北征自是不必,然烧荒扰北,防范鞑子精骑寇边劫掠,仍不能轻慢!”

  强敌只是暂避锋芒,不是不存在了。

  只要强敌还在,军务会议就仍旧很重要。

  在大明君臣心中,周围诸族,只有北虏可称得上是心腹大患。若是北虏当真被绝了后患,大明还需要如此重视军务吗?

  这倒不是说夏言想要养虎为患,只不过他在这个位置上,整个军方的利益也要求他去说一些话、做一些事。

  勋臣武将们过于贪功了,他要负责拉住缰绳;但若真觉得天下太平了就要大举削减兵额粮饷、合并卫所,那他也需要据理力争。

  朱厚熜没有接话:“朕只是在想,俺答不会看不清这一点。难道他起兵反叛,只为了做个汗庭之主东躲西藏苟且偷安?一味避战,下下之策,不是智者所为。”

  在国策会议真正开始讨论俺答如此胆怯带来的大明对外对内政策该怎么调整之前,朱厚熜仍旧要统一大家的思想。

  这一回,必须判断清楚俺答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才不至于将来应对失措。

  张孚敬先开了口:“历来中原强盛之时,北虏要么苟且偷安,要么远遁。俺答自然并非不智,无可奈何尔。”

  “说得没错,要么苟且偷安,要么远遁。”朱厚熜也认可,“朕回京前,有一被掳汉民来投,说了不少事。”

  他提起了马芳,转述了马芳所说的俺答攻打察哈尔、收服诸部时的过程和言语。

  “俺答志向,绝非苟且偷安。要说他只会寄希望于朕龙驭宾天或者后继无人、坐等大明有变,朕不相信。”朱厚熜看着他们,“大明如今枪炮之利,卿等也知道,那是集了西洋枪炮之长。俺答以成吉思汗后裔为夸耀,志存高远,未尝不曾探明大明火器之威因何大大提高。他从大明得不到的,未曾不想着从西洋得到。昔年,蒙元也是一路打到了西洋的。”

  这话说出来,夏言眼睛一亮:“陛下是说,俺答大有可能西征?”

  “在草原东躲西藏,就算各部族的幼儿长成了,多了些兵丁,又能如何?套虏之败,除了严春生奇兵建功,更是枪炮之威。将来,不论是抵御大明北征,还是妄图南侵,他至少需要铁。以他的志向,只怕也想着需要火器。昔年蒙元入主中原,他们不是不知道火器有大用。”

  朱厚熜说着自己的判断,虽然并不确定。

  从操作难度来讲,以俺答如今的实力,实在很难打穿整个欧亚大陆,往西面去掠夺足够的资源,奴役更多的能工巧匠。

  但这确实是一个可能的选择。

  西面的瓦剌残部,中亚的帖木儿后裔,更西面的奥斯曼帝国虽然是个硬茬子,但欧洲如今可正处于宗教改革、教皇权威下降、到处建立新权力的所谓文艺复兴时期。

  万一真给俺答这个同样雄才大略、敢想敢干的家伙干成了呢?

  中原王朝强大,草原部族就苟。被中原王朝赶到西面的草原部族,往往还是当地的噩梦。

  在大明面前萎了的俺答,焉知不可能成为阿提拉、成吉思汗之后的上帝之鞭3.0,到欧洲去勃一勃?

  朱厚熜之前迷茫的一大原因,是因为感觉地球online大概当真要整体更新大版本了。

  他难以想象如果俺答真打的这个主意并且干成了,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欧洲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而这个判断,需要很长的时间来证实。

  包括漠北还会不会发现蒙元部族去而复返。

  包括西域那边有没有灭国战事的消息传来。

  包括马六甲那里会不会收到欧洲发现了蒙古人卷土重来的消息。

  朱厚熜只是朴素地认为,以俺答这种杰出领袖的才智,他应该看得到问题的根本。

  草原部族分裂日久,他们再不能像祖先那样也掌握火器之利。而只凭如今的弓马,对上未来兵器更强大的明军,正面能获胜就只能寄希望于大明皇帝是想留学的那种、大明文臣武将已经失去了进取之心。

  如今的大明不是那样的。

  若等将来,俺答就那么有把握他会比朱厚熜活得久?那么甘心不在他这一生之间做成什么大事?

  “陛下所言甚是!”夏言赶紧表达态度,“对北虏隐患,万不可轻视。俺答此人极为果断,不是怯弱之主。如此避战,必有图谋,不可不防!”

  “青甘、河套、宣宁,仍如之前所议。大明该怎么做,仍怎么做。”朱厚熜强调了这一点,“北虏动静,只能继续留心探查。而最坏的可能,要做些准备,防止俺答当真能扫荡西域、攻入欧罗巴,再建立起一个疆域辽阔的汗国。”

  国策殿里,很多人都觉得皇帝对俺答过于重视了。

  虽然俺答的本事确实不小,但他得位本就不正,如何能轻易统御如今残破的汗庭力量,完成成吉思汗和他的子孙当初的伟业?

  不过,皇帝已经很多次证明了他的远见。

  万一真被俺答做成了,那么大明所受的压力将是恐怖的。

  杨慎忧从中来:“这如何准备?莫非又转而西征?”

  朱厚熜摇了摇头:“不必。釜底抽薪,将来定是火器的天下。而天下火器,除大明之外,此时只有西洋欧罗巴领先诸族。寇可往,我亦可往!”

  杨慎显得更痛苦了,夏言却惊喜地问:“陛下是说……”

  “形势有变,以防万一,可以一试了。”朱厚熜看向杨慎,“用修勿忧,此事无需朝廷出钱出力。传令下去,金秋万寿节,朕准天下奉公守法之乡贤商行入京贺寿,朕会接见赐宴。”

  刘龙呆了呆,这可是新鲜事,商人也能陛见皇帝,得到这么高的待遇了?

  ……

  消息传出,大明逐渐沸腾。

  从新法全面推行以来,对商人的束缚就在不断松开。

  一方面,税课司体系的设立就让交税方面的政策清晰了不少。

  另一方面,整顿胥吏、引入大量秀才充任基层官员、提刑司的单设、官员待遇费和大明律例的明确,在吏治方面的改善是有功效的,至少在如今这个皇帝在位时。

  还有,工商独成一部,在行商登记、新账法等诸多举措下,经商这件事是日益规范的。

  过去行商最大的成本其实反而是上下打点,这一点如今虽然仍旧存在,但好上了很多。因此,虽然在税方面比以前难了,逃避的风险极大,但总体而言的成本正在降低。

  再加上转运行、河运局、海运局、直道驰道等诸多措施,交通效率也在提高,赋役改革和铁农具推广之下农户日子更好,大明的工商业已经有了繁荣的土壤。

  这些都是一点一滴的变化累积起来的效果。

  一举复套、收回宣宁,又把北虏逼到了苦寒之地,今年的万寿圣节必定是极为隆重的。

  而这个万寿圣节,有圣旨传到各地,皇帝还要接见各地乡贤、商行。

  不论是趁这个机会到达官、权贵、富商云集的京城交游一番,还是向皇帝表忠称颂,这都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在海运局任职的阳武侯薛翰赶到京城,陛见之后就快马加鞭地离开。

  七月的福建东面海上,他坐在船舱中。

  身后,是海运局的护航战船,这次有大小十二艘战船随他南去。

  从最初的不理解到如今,薛翰已经明白了自己在皇帝布局当中的重要性。

  海运局前些年虽然只负责从海上转运江南粮赋到北方,但正是有这个任务,海运局才逐渐锻炼出海上航行和护航作战的能力。

  除开正规的大明海师和沿海诸省的海防道,海运局和皇明记海贸行就是大明另外的海上战力。

  现在薛翰有了新的身份,他将带着海运局的十二条船,入股南澳海贸公司。

  御书房内,薛翰万万没想到父亲当初给他指的这条路,竟然宽阔到这种程度。皇帝对他说的话,许的竟是另一片广阔的天地,那里藏着身为勋臣可能最终极的地位。

  在吉婆岛东面的海域,涉险下海的快舟赶上了前面的船,追回了皇帝和军务会议的前一道决定,换上了新的。

  而在马六甲,消息的传递实在太慢了。

  “翁大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阿方索拉着赵俊一起劝告,“您有临机之权,葡萄牙的远征军虽然需要调集、远航,但恩里克出发时,他们就已经准备动身了。就算大量船只一同远航会慢上不少,也顶多晚两三个月。就算不像之前说的那样,至少也该让胡安回去把他们引入圈套啊!远征军来了,是一定要来攻打马六甲的,这只是守御之战!”

  翁万达还在犹豫:“他一人回去,如何能重获信任?此计不可为。”

  “诈称大明只是一战宣威已经离去,有恩里克的信件和签名,他暂时留守于马六甲是合情合理的。派胡安回去接应远征军,既可让他们只派部分战船过来,又能毫无防范。相信我,葡萄牙人对东方帝国的了解虽然不多,但仍旧认为咱们是懒得管这么远的地方的。派兵来攻打一番,为了尊严而战,这符合葡萄牙人对东方帝国的认识。”

  赵俊也想立功。

  他虽然已经立功被封靖海伯,也不赞同阿方索那个直接去占了葡萄牙的建议,但再打两场胜仗,为大明再添一个“果阿宣尉司”是可以的吧?

  因此他也说道:“南澳伯所言甚是。大人是钦使,本将虽理当在平夷之后听大人节制,但夷贼既然不甘,则马六甲之战未绝。海师上下,不可坐等夷贼全力攻来。若能轻取,自是上策!”

  翁万达必须要赌上自己的前程了。

  从这里到京城,消息一来一往就是至少三四个月,但战机稍纵即逝。

  如果大明派到这里的文臣武将不能统一想法,万一让海师在这里折损过多,翁万达和赵俊都担待不起。

  但计划能不能成功,翁万达心里没有底。

  若做出的决定与京城传来的命令相悖,那更是不妙。

  听了赵俊的话,翁万达咬了咬牙:“既然靖海伯说此战未绝,那本官就不能节制海师。赵提督以为可,那就这么做吧,本官也不会牵绊将士们。”

  赵俊不禁看了看他,过了一会还是说道:“好!有什么干系,我一力担了便是。”

  他有潜邸旧臣的身份,如今又有了伯爵之位,大不了就此回到原点。

  但是不搏一搏,他不甘心。

  大明遥远之地,注定需要更多的自主权。要不然,责任的压力只会让一些事错失良机。但放开了这个自主权,又会带来更多的新问题。

  此时此刻,翁万达有点怕担责任,赵俊和阿方索这两个家伙出于各自的“野心”,做出了他们的选择。

  遥远的京城里,朱厚熜站在御书房内的世界地图面前,心里正在感慨。

  受限于如今这个时代的船只航行速度和通信效率,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在不拖累大明财政的情况下,如果还想占住一些先机,他也只能尝试释放民间的力量。

  就如同历史上另一边的选择那样,让他们自己去冒险,而大明凭借特许就坐收其利。

  只有这样做,既能在世界遥远的角落占得一些先机,又不用付出很大的代价就可以获得更多的资源。

  而这头猛兽放出去之后,会不会反噬大明,将来怎么经营,对大明和他来说就是个全新的课题了。

  大明沿海的民间海商,盼这一天其实很久了吧?

  若论武德充沛,炎黄子孙又会输谁?

  而文治方面,更是源远流长。

  终究是活成了“列强”的样子吗?

  在这个仍旧处于蒙昧的十六世纪,朱厚熜知道不必去在乎后世的许多观念,但物极必反、万事有利有弊的道理他懂。

  除非大明给整个世界带去的,不只有枪炮杀戮,还有更好的发展。

  既要有先进的生产力,还要有先进的思想。

  俺答的选择让大明暂时可以真正平静下来了,就算放出一些猛兽,短时间内也不会反噬。

  但大明要真正开始修炼内功了。

  嘉靖十二年,公元一五三三,欧洲很热闹,美洲很血腥,亚洲的两个雄主都做出了影响深远的决定。

  草原上的贝加尔湖畔,俺答麾下的战马终于吃饱吃肥,他扬起了马鞭:“我说了,你们的仍归你们,我做大汗,不是来抢夺你们的草场、马匹、族人,我是要带给伱们更多的!现在,我们把女人和孩子留在这里,你们保护好他们。其他人,随我马鞭所向,西征!”

  他自然不是毫无防范,诸部族都要派精骑随他西去。留下来的,先继续苟且偷生。

  但俺答相信,等他们一次次回来时,诸部都将在收获面前,在强大的大明的压迫面前,衷心臣服于他。

  这一年,俺答率军西征,第一个目标是瓦剌残部。

  他真的准备从西面找到足够的铁和工匠,储备抵御大明火器的力量。

  从鄂尔多斯与永谢布败得那么快之后,他就清楚,在草原部族的战力有质的飞跃之前,没办法和大明硬碰硬了。

  这一次,朱厚熜判断对了。

  虽然他只是出于万一做出了一个决定,但是也将释放出千百年来早就敢于下南洋的大明沿海力量。

  差不多这个时间,在不列颠岛上伦敦格林尼治的普拉森舍宫,王后安妮生下了一个女婴。

  在此前,亨利八世有过第一段婚姻,凯瑟琳王后其实是亨利八世亲哥的夫人、西班牙的公主。

  亨利八世与她的婚姻,就一度不曾得到教皇的允许。为了英国和西班牙的友好关系,两国王室不知花费了多少精力去斡旋。

  此后,两人共有五个孩子,但如今只有一个玛丽幸存,她已经十七岁。

  结果亨利八世今年一月刚刚又在没有得到教皇允许的情况下,与凯瑟琳离婚,娶了安妮。

  又是一个女儿,王室仍旧没有男性继承人,王室的气氛并不喜悦——前任王后已经被幽禁在一个庄园里,前公主玛丽也被贬为私生女,王室的气氛已经紧张好长时间了。

  王室乱啊。

  亨利八世也好,若昂三世也好,欧洲的人们并不知道现在遥远的东方正发生着什么,将会怎样影响欧洲。

  这一刻,从美洲运来的黄金抵达了西班牙,好消息让王室欢腾不已,已经背弃承诺处死印加帝国皇帝的皮萨罗成为了英雄。

  苦难尚未降临。

  但苦难率先抵达叶尔羌汗国。

  因为大汗赛依德的病逝,叶尔羌汗国之内正处于争夺汗位的纷争。

  俺答率领大军来到了这里。

  “从察哈台开始!”

  昔年蒙元的四大汗国,如今四分五裂。叶尔羌,只是东察哈台。

  俺答目光坚定,甚至只是看着东南面的远方。

  终有一日,他将再现他血脉中继承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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