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林主任”

  1980我的文艺时代在文讲所的日子第97章“林主任”11月号的《人民文学》如期发售,林为民的作品再次占据了刊物的黄金位置,引发了读者们的关注。

  两个月前《霸王别姬》的单行本出版,这段期间销售情况一直非常良好,最开始的批评潮早已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如潮的好评。

  国文社收到各地书店的反馈,打算这个月进行加印,林为民又可以收到一笔稿费。

  这个月《风声》发表,趁着这股热潮,11月号《人民文学》的销售一片火热,有望再创新高。

  在一片大好的形势下,《悬崖》的改编消息因为汤国强出演的缘故,也登上了报纸,同样引发了不小的关注。

  林为民这个名字,在今年的文学圈里热的发烫。

  《钟山》的编辑余兆淮来了一封信,想跟他约稿。也不光是余兆淮一个人,这一年来,林为民接到的约稿信数不胜数,以至于他专门在放置读者来信的书架上开辟了一个约稿信的格子。

  面对数不清的来信约稿或者是电话约稿,林为民只能婉言谢绝,一个人的精力终归是有限的。

  别人的约稿可以不在意,但余兆淮的不行。

  如果不是他当初慧眼识珠发表了《一分钱的事》,林为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呢。

  林为民特意给余兆淮打了个电话,接到他的电话,余兆淮很高兴。

  今年以来,林为民的名字在他耳边出现的程度已经频繁到可以和其他几位近两年国内炙手可热的作家相提并论了。

  最近林为民又在《人民文学》上发了《风声》,这已经是他创作的第三部谍战了,创作效率简直惊人。

  余兆淮给他写约稿信也是想试试,他也知道林为民现在的忙碌,全国多少刊物想找他约稿呢。

  “是是是,现在确实忙。就写篇短篇,您多理解。好好,再见!”

  林为民在电话里答应了余兆淮写个短篇发在《钟山》上。

  放下了电话,他有点头疼,该写个什么样的短篇呢?

  既然答应了人家,总不能糊弄了事。

  他在脑袋里淘来淘去,暂时没有想到好点子,只能把这件事先放到一边。

  反正作家嘛,没灵感了,等个一年半载也是正常的事,都可以理解。

  回到办公室继续工作,依旧是在一堆来稿当中淘金。

  有一封作者来信引起了林为民的注意,这封信并不是投稿的,而是跟编辑部讨论关于稿件的返还问题。

  大部分的作家写完稿子通常只有一份手稿,都是寄给编辑部或者出版社了。这年头返还手稿的编辑部不是没有,全国独此一家——《收获》。

  《收获》返还手稿这个规矩是巴老定的,也成了编辑部的特色之一。

  来信的这位作者不算是名气大的作家,只是在《当代》上发表过两篇短篇,也是业余作者,他在信里说自己天赋平平,一辈子能在《当代》这种级别上的刊物发表作品的机会不多,非常希望可以将那份发表的作品手稿保留下来,以作纪念。

  林为民看完信有点感触,每一部作品对于一个作者来说都是孩子,孩子发表在知名刊物上自然是功成名就,但如果这个孩子因此回不了家,也是一种遗憾。

  赶上第二天编辑部开会,林为民便把这件事提了出来。

  返还作家手稿这件事已经不是有作者第一次反应,也不是有编辑第一次提出,但这无疑会增加增加编辑部所有工作人员的工作量。

  最大的问题是稿件的保存工作,谁也不敢保证稿子在编辑部期间是否会出现损坏或者遗失的情况,如果承诺了退还手稿,一旦出现损坏或者丢失,对于作者来说就是一种毁约。

  同事们讨论了半天,大家各说各话,并没有达成统一意见,最大的障碍在于,返还手稿并不是大多数编辑部或者出版社的选择,大家都是随大流而已,不犯错就好了。

  有人还提出了一个论调,那就是这么做未免有拾人牙慧的嫌疑。

  国内现在就《收获》有返还手稿这个习惯,编辑部的同事们虽然不说,但大家都知道《当代》的目标就是要做全中国最优秀的纯文学刊物,《收获》是挡在大家面前的一座大山。

  现在要学习《收获》返还作家手稿,感觉平白就低了《收获》一头。

  主持会议的覃朝阳见这样的讨论迟迟没有结果,敲桌子打断了大家的讨论,“这样吧,大家表决一下,看看要不要推行这个举措。”

  众人没有说话,默认了覃朝阳的办法。

  林为民见状举起了手,按照刚才大家的争论,这件事大概率要被否决,他打算争取一下。

  “主编,我有话说。”

  覃朝阳点到林为民,“说。”

  林为民望着周围的同事,开口道:“我特别理解大家刚才说的难处,我也是咱们编辑部的一员,你们刚才说的麻烦也好、影响也好,我都承认,但我想说说我的看法。”

  他将手放到双手放到桌子上,上身前倾,神色庄重。

  “我想问问大家,我们《当代》的目标是什么?”

  面对林为民的提问,大家并没有说话,而是用眼神告诉了他。

  林为民自问自答道:“没错,我们要做中国第一的文学刊物。”

  “可是,拿什么做这个第一?我们这几期的销量已经有赶超《收获》的趋势了,靠这个销量我们就是中国第一的文学刊物了吗?”

  林为民摇头,“我不这么认为。”

  “一个好的刊物销量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我们的影响力。

  如何打造一个刊物的影响力?我们靠作品、靠培养有潜力的作家、靠策划专题、靠我们编辑部同仁出色的工作能力,更重要的是,培养出我们编辑部的公信力。”

  林为民将双手摊开,“什么是公信力?”

  “提到我们《当代》,人家会说,中国销量第一的文学杂志。”

  “提到我们《当代》,人家会说,他们发表的作品是最优秀的,搅动了中国文坛的风云!”

  “提到我们《当代》,人家会说,他们有全中国最专业的编辑团队,无数作者在这里受益无穷!”

  “提到我们《当代》,人家会说,他们是最具人文气质和关怀的编辑部。”

  “以上,我提到的前三点,我个人认为是我们编辑部和刊物的硬件。而软件,就是我们的人文气质和关怀。这种人文气质和关怀该如何体现?

  我觉得返还作家手稿,就是一个很好的尝试。

  刚才有同事说,我们这么说是拾《收获》的牙慧,我不同意这种说法。明明是一件好事,我们为什么怕被人说成是拾人牙慧?我们《当代》什么时候成了畏惧人言的刊物了?

  陆遥的《惊心动魄的一幕》不是没有刊物看好,但为什么没有发表?还不是因为刊物顾忌影响?

  为什么我们《当代》肯发,就是因为我们的出发点是文学本身,而不是其他的考量。

  《收获》有优点,是我们国内刊物中的三好学生,我们学习又怎么了?

  难道一味的故步自封就是好事了吗?”

  林为民说到这里,同事们的表情全都严肃了起来,他是编辑部里年纪最小的,进单位最晚的,被他这个小字辈用这些话来教训,大家都有些不自在。

  林为民也知道自己的话说的有些重了,实在是一时没控制住情绪,“我就说这么多,有不周到的地方大家千万海涵。”

  他发完了言,会议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过了十几秒,覃朝阳忽然放声笑了起来,道:“还是为民这样的年轻人有气魄。为民说的没错,我们《当代》要做这个领域的全国第一,就要拿出全国第一的气魄来!”

  “大家都是看着为民进编辑部的,既是同事,也是师长,他现在有这样的成长,大家都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对啊!”

  林为民朝覃朝阳投去感激的目光,他知道覃朝阳这是怕自己刚才那番话说的太重了,得罪了同事,给他找补。

  荣世辉也插科打诨道:“你们年轻人生龙活虎,可要把我们这些老骨头折腾散架啦!”

  覃朝阳配合道:“折腾就折腾嘛!我们这些老骨头,不就是为了给年轻人捧场的吗?”

  “哈哈哈!”

  两人一唱一和,哈哈大笑,会议的气氛也为之一松,仿佛给这件事定下了调子。

  说笑了几句,覃朝阳收起笑容,道:“行了,大家举手表决吧,同意的举手。”

  他自己说完,就举起了手。

  紧接着是林为民,然后是龙世辉,再然后同事们一个个举起了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不举手都不好意思,会被人骂没出息的!

  林为民见提议通过,脸上不自觉的露出笑容。

  “正好我们今年的第六期已经上市,这个消息就放到82年的开年第一期放到刊物上吧,就算是回馈给广大作者的一个好消息。”

  覃朝阳说到这里,瞥到林为民的笑容,瞪了一眼,斥道:“先别翘辫子。你以为大话是随便说的?要做中国第一,好大的口气,先别提这个。返还手稿这件事就由伱负责,丢了稿子或者发生损毁,我拿你是问。”

  林为民惊呼,“别啊,领|导!”

  众同事哈哈大笑,笑声当中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快活。

  等同事们都走后,覃朝阳朝林为民眨了眨眼睛,两人会心一笑。

  返还手稿这么大的事,一个人怎么可能负责的了,那是需要全体同事共同参与的。

  覃朝阳之所以这么说,还是为了保护林为民。

  他提的议,自然要他出最大的力,即便刚才举手有人心里不情愿,但看到林为民自食其果,心里的那点不舒服也该放下了。

  回到办公室,林为民少不了被同事们一顿调侃,说他能当编辑部半个家,之前提的那个读者调查问卷的建议也是这样。

  姚淑芝顺口喊出了“林主任”这个称呼,被大家一致通过成为林为民的诨号。

  又过了几天,林为民接到了余兆淮的电话,问他作品构思的怎么样了?《钟山》编辑部打算把他的这篇作品放到开年第一期当中。

  林为民心想一个短篇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说道:“就快了,就快了,几天的事。”

  余兆淮的催稿电话过后,《霸王别姬》加印,林为民又受到了社里的稿费单,这次社里来了个大手笔,直接加印五十万册,林为民的小金库瞬间膨胀。

  买了故宫旁的二进院子之后,他的小金库就剩九千块钱,这段时间收了《悬崖》的改编稿费、《风声》的发表稿费,再加上《霸王别姬》的加印稿费,小金库几乎恢复到了买二进院子之前的水平。

  晚餐林为民心情大好的加了个菜,大部分都进了韩壮壮的肚子。

  收拾完了东西,林为民躲进了书房,他还在考虑答应余兆淮的那篇稿子。

  这两天想了很多题材,但总觉得用作短篇不太合适。

  林为民想到了自己最开始发表在《钟山》上的那部作品《一分钱的事》,文章完全是以“一分钱”为引子,引出一个执拗的人物和一段引人发思的故事。

  他回想那篇作品,发现很多地方自己处理的还是太过稚嫩,莫不如以这个内核重新说一个故事。

  想到这里,林为民忽然想起他以前看过的一部章艺谋的作品。

  这部作品应该算是章艺谋所有作品里最被人低估的一部,全片被都市轻喜剧的外壳包裹,但讲述的却是人类亘古以来的永恒话题之一——沟通。

  看似轻松诙谐、荒诞不羁,但实际上却满是哲思。

  林为民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结合这部作品重新创作一部有意思的作品,不同于他之前几部作品的风格,更类似于《尤拉之死》,但是更加诙谐、更加荒诞。

  对于创作者来说,突破舒适区是最让人难受的,但同时也是灵感迸发的绝好时机。

  念头一生,林为民的笔一刻也不停,甚至忘记了时间。

  等他从自己编造的世界当中清醒过来时,天色已经蒙蒙发亮。

  林为民这才感觉到一夜未睡的疲惫,但此刻仍旧有些兴奋,并不想去休息。

  回头以清醒的视角审视了一遍昨夜新写出来的作品,他蹙起了眉头。

  昨夜完全沉浸在自嗨当中,写的还是有些过火,应该再收敛一点,林为民准备改一改之后再发给余兆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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