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八章伏阙,大明皇帝有罪于天下

  缇骑千户告诉海瑞,替李开藻代笔的是李开藻的堂兄李开芳,这其实非常容易调查清楚,李开藻来京师就一个书童,社会关系极为简单,这种代笔的事儿,一点泄露就是名节有损,这年头名节有损可是天塌地陷的大事,所以李开藻找人代笔,就只能找亲近的人。

  而李开藻还有个堂兄,叫李开芳,简单友好交流了一番后,李开芳就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本来,海瑞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所有的学子,但是沈鲤说大明皇帝要他们来解决问题,他们什么问题都没解决,到时候没法交差,总得做点什么吧,要不然不是白来了吗?

  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弄出问题的人,这样问题就没有了。

  海瑞想了想,总归要瓦解这帮人的合力,那就从他们的核心下手,这个鼓噪声势、四处奔走联袂的李开藻,确实是个贱儒,海瑞也没惯着他,直接告诉了所有人,李开藻的真面目。

  如果是别人如此说,哪怕是沈鲤告诉廪生们,这个人坏的流脓,廪生们只会觉得在骗,在离间他们的团结,但海瑞如此断言,就不由的让廪生们思考了起来,似乎还想李开藻平日里行事,多少有点异味儿。

  海瑞还有事情要忙,自然不便久留,而沈鲤则留在了国子监,作为礼部右侍郎,他当然有权过问国子监之事,国子监里面有块告示板,告示板对国子监每一个月算学成绩进行公布。

  国子监几个学堂有廪生9000余人,这里有秀才有举人,告示板上没有公告每一个学子的成绩,而是将三级每一级的学堂前十名和后十名进行了公布。

  算学的三级学堂,是度数、旁通、明理三个学堂,而所有的廪生都要求必须学算学,也就是在度数堂进行上课,也就是必修,每月进行一次月考,每半年进行一次摸底,每年进行一次年末汇总,这个力度不可谓不强,但是北衙国子监算学成绩就是一直不如南衙国子监,甚至还不如浙江。

  沈鲤发现,度数堂的最后十名,每个月都不相同,登上倒数榜的学子,不会第二次登上倒数榜。

  他简单的查了查过往倒数十名的成绩,发现只要倒数榜上有名的学子,算学成绩立刻就会提升一大截,大明的学子,还是知耻的,尤其是这个把面子看的比天大的年纪。

  沈鲤也是这个年纪过来的,他太清楚了,名字在倒数十名里,即便是没几个人认识自己那种羞耻感。

  知耻有羞恶知荣辱之心,而后自尊,自尊而后个人自由。

  沈鲤走过了辟雍,辟雍是周礼,周天子设立大学,将学堂设立为了圆形,围以水池,进行讲学,历朝历代都有辟雍,建在水池中央的学堂。

  而沈鲤看到了狼狈不堪的李开藻,他正在被廪生围追堵截。

  “李开藻,你跑什么跑!登在民报上的那篇雄文,是你堂哥写的,不是你写的,对吗!”一个儒生大声的质问着,抓住了李开藻的衣领,他腰上那一圈挂饰,早就不知所踪。

  李开藻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我我…”

  “你说啊,是海总宪诬陷了你!说啊!”这名儒生面色通红,声嘶力竭的质问道。

  李开藻终究是没能说出口,算是默认了海瑞的批评,那篇文章,的确是堂哥代写的,甚至包括以前的诸多惊艳绝伦的论断,都是堂哥李开芳写的,他的确有些才华,但没有厉害到让人惊艳的地步。

  李开藻现在完全可以矢口否认,可是之后呢?海瑞,是大明道德楷模的化身。

  说堂堂二品大员故意污蔑李开藻已经很离谱了,而这个大员还是海瑞,那就更没人信了,而且最关键的是,诬告反坐。

  李开藻有功名在身,他现在否认,等同于当着所有儒学士包括祭酒、大学士等

  人的面,指控海瑞在污蔑他。

  一旦查实,诬告反坐之下,李开藻最起码就是一趟牢狱之灾,大明考举人可是要考刑名的,李开藻懂法,诬告反坐,是李开藻无法承受之重。

  这名儒生用力的将李开藻推了一下,怒不可遏的说道:“说不出来了吧!简直可恶至极!败类!有辱斯文,羞与你为伍!”

  儒生们一哄而散,人人对李开藻唾弃不易,而被推倒在地的李开藻神情落寞,整个人失魂落魄,完了,一切全都完了!他父母精心给他经营的一切名声,在这一刻毁的一干二净。

  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现在就到了李开藻付出代价的时候。

  一个三十多岁,看起来有些清瘦精干的男子,来到了李开藻面前,伸出了手,将其从地上拉了起来,顺手给他打了打衣服上的灰土。

  来人正是李开芳,比李开藻大十多岁,同样在去年中举,今年参加了会试。

  “京堂卧虎藏龙,国子监又是国朝养贤储才之所,你在这里,用老家的办法,搬弄是非,是行不通的,这次吃点亏也好,你才二十岁,还年轻,一味的博名,你如何能够明理?不要被俗名所累。”李开芳语重心长的说道。

  “不要你管!你当你是谁?一个讨饭的下人,还训诫我!你疯了吧!”李开藻彻底疯狂,大声怒骂着堂兄,似乎要将所有的怨气,都洒在堂兄身上,似乎都怪他,都是因为他,才有今日之辱。

  李开芳忽然变脸,厉声问道:“闹够了吗!你父亲让我看好你,我劝你,你死活不听,现在吃了亏,就在这里胡搅蛮缠,当真这里是老家,所有人都惯着你吗!清醒点,这里是京师!”

  李开芳变得如此陌生,让李开藻直接呆滞了起来,他不知道李开芳为何突然变的如此狠厉,这种凶狠的态度,他从来没见过。

  李开芳知道自己要做进士了,虽然还没放榜,但他就是知道,他的算学成绩,绝对是前五十名,整张卷子,他对照了国子监公布的答案,李开芳反复确认过,他可以考满分。

  “清醒了吗?”李开芳脸上的狠厉逐渐消散,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十分明确的说道:“李开藻,你记住这句话,你还年轻,才二十岁。”

  “十九岁中举,天下少有,你很有天分,不要浪费了这个天分,回去喝的酩酊大醉,然后吐,吐完了哭,哭完了就睡,睡醒了就过去了,过几天大家都不会再讨论,过几个月大家都会忘记,你要记得你还是你。”

  “你父亲反复告诉过你,处事不惊,遇事不乱,戒急用忍,行稳致远。”

  “回吧。”

  沈鲤站在辟雍正好看完了这一幕,他走了出来,有些好奇的问道:“你居然还在帮他,实在是让我十分的意外。”

  这类的戏码,不都该是忍辱负重,金榜题名天下闻后,反手更加狠厉的报复吗?而且就沈鲤所见,李开芳绝不缺少这种狠厉。

  “他真的很有天分,家里骄纵,众人夸耀,那都不是他,十九岁的举人啊。”李开芳摇头说道:“先生当面,敢请问高姓大名。”

  “沈鲤。”沈鲤平静的报了一个名字,京堂的学子都知道他,或者说作为骨鲠正臣,如果不是海瑞在,他就是大明第一骨鲠。

  高拱、杨博、王崇古、王国光、谭纶、葛守礼,这可是隆庆年间的朝堂大臣,而且全都是晋党,就连谭纶也是因为杨博举荐,才在丁忧后起复,这就是一份谭纶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的香火情。

  沈鲤得罪的就是以高拱为首的晋党。

  比较有趣的是,当初谭纶卡着王崇古那份提举名单,杨博也没有强行让谭纶通过那封名录,还这份人情。

  杨博是君子还是小人呢?其实晚年的杨博

  ,已经完全迷茫了,他知耻,有荣辱之心,知道这些事不对,不能这么做,但身后太多人推着他向前走,所以,杨博那时候的表现很拧巴,进而才会有君子还是小人的问题。

  真的是小人,杨博就该拿出香火情,逼迫谭纶,但杨博没有,真的是君子,就该制止科道言官以咳嗽弹劾谭纶,但杨博也没有。

  人活一世,哪有那么多的顺心如意,遵循本心而活呢?

  李开芳吓了一跳,赶忙行礼道:“学生见过少宗伯,不知少宗伯当面,多有失礼。”

  沈鲤摇头说道:“不必多礼了,你那个弟弟,在我和海瑞面前,那才叫失礼呢,海总宪本来不打算跟他计较,这年纪正是犯错的年纪,就是想知道民报上那篇雄文,究竟何人所写,李开藻非要狡辩,好像海总宪要诬陷他一样。”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帮他呢?你什么都不做,李开藻这一辈子就毁了。”

  毁一个人有多简单?只需要一句话。李开藻和他父母半生的努力,都化为了泡影。

  海瑞本不愿意直接把李开藻的真面目戳破,但李开藻非但不肯迷途知返,反而便变本加厉的责问海瑞。

  “他很有天分,而且如果不是他的父母,我也读不了书,我要感谢这份恩情。”李开芳老老实实的实话实说,这不是仇,是恩情。

  诚然这么多年来,这个毛头小子抢了很多本来属于他的荣耀,但,李开藻的父亲,给了他李开芳一个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那就是读书。

  “原来如此。”沈鲤点了点头,他很欣赏李开芳,笑着说道:“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少宗伯是要问我拜谁为座师吗?学生自问算学一道略有成就,打算考五经博士!”李开芳脸上带着许多的兴奋说道:“我有把握这次算学能拿满分!”

  “全对?”沈鲤惊讶的问道。

  李开芳连连点头说道:“嗯,国子监张榜公告的答案来看,的确是全对。”

  “很厉害,算学那些东西,我看了都头疼不已。”沈鲤真心实意的夸赞李开芳的成绩,那些比天书还离谱的玩意儿,沈鲤真的是弄不明白,能把算学学明白,那都是天赋异禀。

  “放榜了,放榜了!东华门外放榜了!”一个廪生一边跑一边大声的喊着。

  沈鲤看出了李开芳的焦急,笑着说道:“去吧去吧。”

  “学生告退。”李开芳礼数十分周全,行礼之后,立刻就向着国子监外跑去。

  东华门外唱名,就是三年一度的盛典,有人喜来有人忧。

  李开芳赶到的时候,东华门外并没有多少学子,显然放榜的消息,还没传开,李开芳找了个好位置,等待着宫里的宦官张贴黄榜。

  人群开始聚集的时候,李佑恭才捧着黄榜,来到了张榜处,开始贴榜。

  “浙江秀水举子朱国祚,举经学金榜第一!”

  “福建晋江举子李廷机,举经学金榜第二!”

  “江西吉水举子刘应秋,举经学金榜第三!”

  ……

  “福建永春举子李开藻,举经学金榜第三十五!”

  李开芳站在人群之中,看着金榜第三十五名愣了许久,他那个弟弟,居然高居金榜第三十五,李开芳真的很羡慕李开藻的天分,这么胡闹,还能金榜题名。

  很快,李开芳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他在第六十一名的位置上,进士出身。

  李佑恭往前一步,大声的说道:“开第二榜算学金榜!福建永春学子李开芳,举算学金榜第一!也是唯一会试算学满分者,陛下欣喜,赐白银一百两、纻丝五表里、国窖五瓶,少示优眷不必辞。”

  两榜题名,唯一

  满分者,李开芳立刻振奋了起来,他在儒家经典上没有天分,但他在算学一道上,很有天赋!

  金榜开完后,又一个红衣太监走到了金榜之前,而两个小黄门将毛笔和砚台放在了红衣太监的面前,来人是张宏,宫里的二号人物,他站在金榜之前。

  所有人都看向了张宏,这放榜的太监李佑恭已经唱完了榜,又来了一个太监,这不符合常理。

  张宏拿起了毛笔,将李开藻的名字涂黑,然后在金榜的末尾写上了补录之人,也没过多的解释,离开了金榜之前。

  大明皇帝朱翊钧让张宏来,涂掉了李开藻,增补了一人,这是罢黜,也不用等到李开藻继续鼓噪声势,最后落得被褫夺官身,罢黜功名,直接少走了几十年的弯路,直接被除名了。

  这是符合规矩的,科举不是归恩有司,而是归恩圣上,通过会试从来不是进士,殿试之后才是。

  李开藻被除名了。

  万历二年、五年、八年、十一年,一共四次恩科,陛下从未在殿试和殿试前罢黜过考生,这是第一次。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皇帝为何突然要单独这么做,而且还唯独罢黜了这一人,因为这人得罪了皇帝,那恩科就跟他没关系了。

  宋仁宗对柳永的《鹤冲天非常不满,等到柳永考中进士后,宋仁宗说了句且去填词,柳永就只能乖乖的奉旨填词了,一直到后来,开了特赐恩科,柳永这才是考了功名,宋仁宗无愧仁一字,对于得罪了自己的柳永,最终还是网开一面。

  李开芳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有些眩晕,李开藻要是知道这个消息,恐怕会疯掉吧,如此大起大落,先是少年负盛名入京,会试前一路鲜花锦簇、在国子监兴风作浪人人尊崇、到代笔事情暴露人人唾弃、忽传金榜题名,又突然遭逢皇帝特意罢黜,如此大起大落,李开藻会变成什么模样?

  大抵会疯。

  是一定会疯。

  看榜的人络绎不绝,而李开芳站在午门前,他只要往前走几步,就到了伏阙请命的地方,李开芳在犹豫,这一脚踏出去,生死难料,可是这一脚不踏出去,他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李开藻再混账,李开藻的父亲对他有恩。

  犹豫了很久很久,一直犹豫到太阳西斜的时候,李开芳终于下定了决心。

  李开芳已经三十多岁了,还能在去年中举,他受了恩情,这份恩情是要偿还的,现在李开藻遭逢如此大难,作为兄长,李开芳不做点什么,又如何面对伯父,面对自己呢?

  他一步迈了出去,而后一步步的走到了午门前,甩了甩袖子,五拜三叩首,跪在了地上。

  午门上的大汉将军早就注意到了李开芳想要伏阙又不敢,一直在等,等到李开芳行完礼的一瞬间,大汉将军极为兴奋的敲响了午门上的鼓,鼓声传入了左顺门,左顺门的宦官分辨了一下,眉头一挑,一溜烟的跑向了午门,了解了情况后,快马加鞭跑向文华殿。

  “陛下,有人伏阙了!有人伏阙了!”小黄门跑进了文华殿内,跑进文华殿偏殿的小黄门的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些兴奋,只有那么一点点,但朱翊钧还是听出了小黄门的兴奋。

  自从上次王崇古把科道言官坑到了皇极门伏阙,被海瑞劝走之后,大明就再也没有人伏阙了,因为实在是搞不清楚,是不是被人给诓骗了,联袂的那个人,是不是来自某些人的授意,连廷杖都没得打的太监们,现在终于来活儿了!

  “好!来得好!”朱翊钧猛地站了起来,连手里拼了一半的游龙号都懒得再拼了,立刻站了起来,颇为兴奋的问道:“来了多少人?谁带的头?廷杖的棍子都烂掉了,上个月刚换了新的!让缇骑们把廷杖的东西准备好!”

  “走!摆驾皇极门!”

  朱翊钧已经迫不及待了,伏阙,这多大的稀罕事,自然要亲自前往,别人都打上门来了,没有退缩的道理。

  对于皇帝而言,朝臣们的伏阙,请求皇帝收回成命,不仅仅是在扯皇帝的嘴巴子,而是在指责皇帝,甚至控诉皇帝有错有罪于天下,一旦退缩,等同于下了罪己诏,认为自己有错,这对皇权的伤害是极为致命的。

  开打死言官先河的又不是他朱翊钧,而是武宗皇帝和刘瑾,后来,道爷也打死了言官。

  朱翊钧绝对不能退后一步,退一步,贱儒就会进三步!

  “一个人。”小黄门面色尴尬的说道。

  朱翊钧停下了脚步一挑眉头,疑惑的说道:“一个人?”

  “一个人。”小黄门颇为肯定的说道:“就只有那个叫李开芳的人在午门伏阙,并不是为了科举增员,而是为了他弟弟,李开藻被涂名之事。”

  “走吧去看看,缇帅,你把这个李开藻、李开芳的卷宗拿来。”朱翊钧也就是知道李开藻和李开芳兄弟二人,在路上了解之后,朱翊钧才知道,李开芳和李开藻,虽然都姓李,但性格完全不同。

  朱翊钧没坐车,而是一边走一边听赵梦祐介绍这个李开芳的过往。

  李开芳身世凄惨,他的父亲久病缠身,病了大概三年,终于在李开芳六岁的时候,撒手人寰,他的母亲立了贞节牌坊,要拉扯李开芳长大,但这说得容易,做起来极难,一个妇道人家,要拉扯一个六岁的孩子,多少有点困难,因为久病,家中也并无余财。

  李开芳的母亲就带着李开芳求到了他父亲的本家,本就是旁系,本家对这孤儿寡母,更是冷眼旁观。

  李开藻的父亲是本家大宗,最终收留了这对母子,这一养,就是二十六年之久,李开芳顺利长大,十六岁成婚后,仍然在读书,考取功名,一直到三十二岁终于中了进士,李开芳虽然叫大伯,但这个大伯,比亲爹还亲。

  而李开藻这厮要是个蠢货也就罢了,可打小这李开藻就极为聪明,异于常人。

  为人父母,哪有不望子成龙的?李开藻的父母就打起了李开芳的主意,造势这就开始了。

  这次会试,在经学上,李开藻二十岁年纪,考的比李开芳还要好!

  “这个李开芳居然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明明在午门外徘徊了那么久,居然还是迈出了这一步,就是天大的恩情,李开芳这午门外一跪,这恩情就还完了!”朱翊钧走到了午门前,也听完了李开芳的故事。

  李开芳在本家也不是吃干饭的,他对算学的兴趣,起源于当初给本家算账,后来就是天文,再到后来就是帮忙主持家里的生意,李开芳迟迟没能中举也和他常年操持家业有极大的关系。

  有人伏阙,宫里应对伏阙的机制就已经启动,无数的脚步声在午门内不断的响起,一队队的大汉将军,在午门前严阵以待,朱翊钧走出了午门,来到了李开芳的面前。

  “给朕打!先打二十杖!”朱翊钧手一伸,不问任何缘由,先打了再说。

  民告官,先打杀威棒,这官告君也是如此,李开芳可是有功名在身,跑到午门外磕头,就得先打,子不言父过,臣不言君失,怎么能到午门来磕头呢!

  “悠着点。”朱翊钧让人准备好廷杖后,对着冯保交代着打的细节。

  大明的廷杖分为打死人还是不打死人,打死人一棍子就能打死,不打死人,打一千下,第二天还跟没事儿人一样,当然动静都是一样的,乓乓响,极为吓人。

  显然,是后一种打法,这可是会试添加算学后,唯一一个算学满分的人,大明皇家格物院需要这么一号人才。

  缇骑们将李开芳往长板凳上一放,祭起了杀威棒就开

  始了,声音很大,但李开芳的表情一脸懵逼,显然他已经做好准备被打死了,结果却是不怎么疼。

  那指定不疼,缇帅赵梦祐堂而皇之的把厚厚的垫子放好,主打一个光明正大的偏袒,皇帝都说了悠着点,显然就是走个流程,廷杖都打在垫子上,当然不疼。

  “这也算是朕第一次使用廷杖吧,好好好。”朱翊钧对冯保说道。

  万历年间一共伏阙两次,一次是好说好商量劝走了,一次是大明皇帝还没赶到战场,儒生们都跑的一干二净了。

  现在这的确是第一次使用廷杖,不过不准备打死人。

  “你今天这一跪,老李家对你的恩情已经还完了,就他鼓噪国子监廪生聚啸一事,朕以谋逆罪论,他全家都得遭殃。”朱翊钧坐在了张宏搬来的凳子上,对着李开芳说道:“国子监廪生是国朝未来,他如此鼓噪,利用儒生来博名望,就是置大明于危险之中,这是谋逆。”

  朱翊钧详细的解释了,为什么这个案子是谋逆,其实不用这么解释,得罪了皇帝,那不就是谋反是什么?但朱翊钧爱惜人才,所以对李开芳解释的很清楚。

  “那,李开藻还能参加科举吗?”李开芳跪在地上,他其实很怕,但还是俯首帖耳的说道:“当初,宋仁宗也宽宥了柳永,最终让柳永成为了特赐恩科进士。”

  “可以。”朱翊钧十分明确的说道,只要他还能考的中,就剩两次机会了。

  若是李开藻能够在这次大起大落中,大彻大悟,那日后继续参加科举,朱翊钧也不会为难他。

  将其名字当众划去就是朱翊钧对这件事最后的处置结果,自然没有过分追击的道理,要么这次直接法办,要么做出了处置不再继续追究。

  朱翊钧看着李开芳十分明确的说道:“当然了,他要是继续忤逆旨意,执意阻碍大明再兴,那朕只能把他扔进天牢里,前罪并罚了。”

  不过度惩罚,是因为朱翊钧增设算学进士五十人的目的已经达成,没必要过度惩罚,造成进一步的矛盾激化,让事情出现更多的变数,但不代表着朱翊钧会放弃追究责任。

  已经看在李开芳这个算学天才的份上,网开一面了,李开藻再死不悔改,那朱翊钧也会亮出铡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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