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银锭不是货币,银币才是

  朕真的不务正业正文卷第二百七十六章银锭不是货币,银币才是贱儒的手段很多,而且总是通过一些个小伎俩达到自己的目的。

  比如挑拨离间,而且是用实话去挑拨离间,一件事情,有甲乙丙三个因素发生,而贱儒往往会选择性的只说甲,进而将乙丙遮掩,这说的的确是实话,但是忽略了乙丙两个条件,一定会得出一个错误的结论,进而引发风力舆论,挑拨离间,达成自己的目的。

  将两封捷报压住一两天,尤其是只发会宁卫捷报,将应昌的捷报,缓上一天两天,突出戚继光进军应昌的莽撞和贪功冒进,而完全忽略大明对大鲜卑山山道这个冲要之地的必要程度、攻取战略要地的代价、天时地利人和等等因素,将戚继光的大捷喜事丧办。

  幸好,梁梦龙和刘应节都是张党,现在张居正在西山神隐当老祖,张党现在都应该算是帝党。

  今岁的鳌山灯火,要比往常早到三天,很快,大捷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京畿,人心极为振奋,无不欢欣鼓舞。

  对于京师人而言,他们是可以和塞外大捷共情的。大宁卫、会宁卫、大鲜卑山山道、应昌等等,对于京畿之人而言,都是很遥远的、很陌生的地方,可这并不妨碍他们对戚继光大捷的共情。

  北方饱受胡虏的危害,这是京畿百姓的切肤之痛,两次入寇,很多当事人仍然活在当下,虽然不知道在哪里,具体赢了什么,但皇帝如此大张旗鼓的欢庆,那就是喜讯,李成梁出塞克平古勒寨,京师都有人放鞭炮以示庆贺。

  朱翊钧进入了忙碌的十二月,过年前他真的很忙,从初一到大年三十,没有一天是闲着的,而且都是那种极为紧凑的日程,这些日程不包括那些不需要皇帝出席的祭祀,毕竟大明有定国公徐文壁、英国公张溶、成国公朱应桢三位国朝大祭司负责。

  皇帝的主要工作是视察永定、永升毛呢厂、西山煤局、大明皇家格物院、大明讲武学堂、大明海事学堂、北衙织造局、宝源局、宝钞局、兵仗局三局、大兴县南海子、养济院等地。

  宝源宝钞兵仗局承担大明钱法的轧印,兵仗局隶属于内署,而宝钞局是户部衙门,宝源局是工部衙门,将大明的白银变成银币,刊行天下。

  朱翊钧还要前往京城南二十里的大兴县南海子,这里是阵亡的墩台远侯的家眷聚集区域,从景泰年间初设墩台远侯至今,死难的墩台远侯的家眷都在这里安置,是大明抚恤政策的具体体现,也是是大明京师的南大营,慰问家眷,也是朱翊钧操阅军马之后,必须要亲自前往探查。

  视察之后,则是接见外官,包括了各地的巡抚、总督、知县事、县丞、县尉、各地耆老、百姓、匠户等,今岁朱翊钧接见的外官是辽东督抚张学颜和辽东巡按侯于赵,知县事是广东罗旁新设三县的知县和县丞,耆老这次是从江西和两广而来,百姓仍然集中在河南,匠人则主要是南衙、松江府造船厂。

  凌云翼平定了罗旁山瑶民之乱后,改土归流,将当地的土司全部取缔,换成了朝廷派遣知县,这是罗旁三县第一任知县事,朱翊钧仔细交待了他们一番,主要是防止瑶民再次生乱,为瑶民寻找生机,要安土牧民等等。

  两广和江西的耆老,则是入京感谢,江西感谢朝廷在年初蝗灾中的支援,而两广则是感谢朝廷自万历年起的平倭荡寇的卓越成果。

  江西和两广耆老要代替两地势要豪右、缙绅巨贾,共同向皇帝表达诚挚的感谢,感谢皇帝把凌云翼和潘季驯两个杀神调走了!哪怕是拆门搬床的殷正茂也不是不可以接受,也远远好过这两位杀神。

  河南百姓冤屈多,张居正不在朝,礼部明公马自强仍然执行旧有规矩,仍然遴选河南百姓入京朝见伸冤。

  而南衙、松江府造船厂的工匠入京,是带着诉求来的,他们是坚定的开海支持者,他们希望能够进行扩产。

  随着海贸的兴旺,原来造船厂的规模已经无法满足市场需求,一部分的需求转移到了民坊,这就出现了问题,民坊的技术有限,产品参差不齐,价格没有任何规矩和参考,海贸的风险开始扩大,松江巡抚、应天巡抚、松江总兵陈璘等态度相同。

  南衙、松江、福建三大造船厂,受朝廷政策影响极大,需要扩建扩大产能,来满足日益增大的市场需求,最重要的是减少海贸的风险,现在大明的海贸,还处于一种萌芽的状态,需要小心呵护。

  朱翊钧过年前,那叫一个忙,忙到王夭灼一个月都没见几次,王夭灼这还是住在西苑,中宫准皇后王夭灼也不得不感叹,就是有了后宫,也很难说有争宠的事儿,争宠,那也得有皇帝,你想见,我也想见,可是这后宫里哪有皇帝?

  忠君体国的侯于赵入京了,朱翊钧曾经说过让他过年回京叙职,侯于赵不在这段时间,朝中的言官表现,连个兜底的人都没了,朱翊钧让侯于赵回京,主要是关于大宁卫、会宁卫屯耕之事,这里土地贫瘠、水文复杂,需要侯于赵给皇帝详细说明下规划。

  侯于赵、张学颜、王国光三人在宝岐司广寒殿等待着宣见。

  “陛下的皇宫不是修好了吗?对大司寇修的新宫不满意吗?”侯于赵发出了自己的疑惑。

  陛下这住西苑是个什么情况?王崇古把自己都累趴了,堂堂次辅在皇极殿睡大觉的消息传出去,可是把皇帝给侯于赵给惊呆了,王崇古这压力也太大了,终于赶在十二月之前,把皇宫鼎建完工,没有耽误皇帝的婚期。

  按照礼部之前择定婚期是万历五年十二月份,但是皇帝十五,不满十六岁,不符合祖宗成法,最后定为了万历六年三月。

  王崇古耗尽了心思,不让皇帝在地基上大婚,结果皇帝还是住宝岐司。

  “那倒不是,陛下觉得西苑风水好。”王国光五味成杂的说道。

  皇帝迟迟不肯迁宫,从广寒殿回乾清宫,王崇古慌了神,上奏询问缘由,皇帝给出了一个风水好的理由。

  西苑风水好个屁!

  自嘉靖皇帝住进西苑后,大明是哪哪都不顺遂。

  “啊这!”侯于赵知道皇帝这就是找了个理由敷衍罢了,住西苑最大的好处就是安全。

  “张四维,蠢货也。”张学颜选择了直截了当,骂了一句张四维愚蠢。

  皇帝住西苑,还不是大火焚宫后,陛下不得不住到西苑来?陛下不能住慈宁宫,因为李太后从乾清宫搬出去是归政,皇帝住慈宁宫,那李太后的归政就白还了。

  把十五岁的皇帝逼到这个地步,这是蠢货行为,君权和臣权的博弈,自古有之,如张四维这般刺王杀驾、烧宫之事,也不罕见,这是将矛盾完全激化的愚蠢行为,历代这么干的都是完全把持了朝政,比如曹操杀汉献帝的皇后伏皇后,事情的起因还是伏皇后要帮着汉献帝杀掉曹操。

  如果是张居正觉得小皇帝大火烧宫也就算了,那是君臣矛盾,你张四维算什么东西呢?依附于晋党的蛀虫。

  “宣阁臣王国光、户部尚书张学颜、辽东巡按侯于赵觐见。”小黄门吊着嗓子,用高亢的声音提醒着三位皇帝请他们入殿。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圣躬安否?”三人恭敬的见礼。

  “朕安,坐。”朱翊钧摆了摆手,示意三位坐下说话就是。

  张学颜已经是户部尚书了,而王国光入阁也要兼理户部,让张学颜能够掌握部事,张学颜是晋党,王国光也是晋党,但是他们都是晋党的叛徒,历史上,经过了张四维等人认定的晋党叛徒。

  “陛下,臣有《条陈清丈还田安置疏》,臣请陛下下旨定清丈条例,厘勋戚豪右缙绅庄田,查溢额、脱漏、诡借诸事,通行天下,宫闱用度汰侈,多所征索,天象有变,乃是天人示警,陛下宜修省以应天警。”张学颜刚坐下就呈送了一本奏疏,作为明公,作为廷臣,他可以绕开内阁上奏,因为能见到皇帝,面陈机要。

  “张尚书慎言,这个宫中修省之事,张尚书不在京师,就不必说了!”王国光咳嗽了一声,当着皇帝的面儿,提醒了下张学颜,不懂不要乱说!

  上一个劝皇帝修省的人,现在在西山宜城伯府懊恼无比!

  皇帝还用劝修省?还是劝一劝奢靡比较好。

  张学颜劝皇帝修省也是惯例,因为皇帝陛下大婚在即,有靡费钜万的嫌疑,他也就是遵循惯例做事,没想到被王国光当着面给训诫了。

  王国光也不好当着皇帝的面说,再劝修省,皇宫回填要用建筑垃圾,甚至连柱子也要用建筑垃圾填充,国朝颜面何在?皇帝为了省俩儿钱,甚至连鳌山灯火都不看,就为了省掉给艺人的恩赏,这笔钱真的很多,每年鳌山灯火按惯例要十几万两。

  修个屁节俭,再修节俭,朝廷颜面都没了,让黎牙实、三娘子这些外藩使者知道了,岂不是友邦惊诧?

  大明皇帝的家,居然偷工减料到这种地步?王国光这个户部尚书都感觉羞耻,他这个大司徒,做的那么好,国朝有钱!

  这次大婚,皇帝下旨修省,被礼部给封驳了,理由是省无可省,皇帝的大婚已经足够节俭了,之前宫里采买珠玉七万两银子,减到了一万两,恩赏乐班从六万银,削减到了五千两,以大婚大宴赐席为例,之前的标准是五两一桌,结果皇帝直接要把大宴赐席给省去,这怎么能行?

  礼部直接告状到了两宫太后那里!再修省,这个礼部尚书谁爱做谁做!

  朱翊钧认真的查看了奏疏,张学颜这本奏疏主要内容,还是定清丈条例,通行全国,也就是之前不曾清丈的河南、山西、陕西、四川、云贵、广西、辽东、江西等地全面推行清丈还田令。

  这是在田亩上发动总攻的信号。

  “上次见到先生时候,专门和先生谈到了清丈还田,先生的意思是不急,仍以南衙、浙江为主,其余地方徐徐图之,清丈还田兹事体大,不宜操之过急。”朱翊钧合上了张学颜的奏疏,对于通行全国的清丈还田,张居正的态度比朱翊钧还要谨慎的多。

  在原来的时间线里,张学颜在全国勾稽田亩之事,就是在万历六年开始的,因为当时的张居正已经察觉到了随着万历皇帝的长大,新政必须要加快推行了,朝中反对力量极为强大,而万历皇帝本人对新政的态度也是可有可无。

  新政失去了皇帝的支持,一定会失败,在原来的历史线里,张居正的急功近利和吹求过急,完全是想要木已成舟,让新政的影响深入大明的角角落落,保住新政的成果。

  张居正新政,在前五年是比较温和的,但是到了后五年,总有一种急切的感觉,一个政令没有在地方经过充分的检验,就急匆匆的推行,全国清丈还田如此,吏治如此,一条鞭法也是如此,因为再不推行,就推行不了。

  毫无疑问,在一个帝国里,以一个皇帝为中心进行制度设计的国家里,没有皇帝的支持,张居正在历史上的新法,最终的结果是昙花一现,失败了。

  现在张居正,则是非常反对急功近利、吹求过急,觉得皇帝激进了。

  按照他的预想,用五十年的时间,把这些事做完,大明就能实现中兴,而且能够形成稳定的长策,一蹴而就,取得的成效,不如徐徐图之。

  皇帝登基时才十岁,五十年后也不过六十,完全能够把事情做完,张居正知道自己大抵是看不到新政大成的那天,可陛下一定能看到,这就完全足够了。

  以云南为例,现在云南要面对东吁王朝莽应龙的崛起,这个时候去云南清丈还田,尤其是黔国公府的田亩,让云南地方如何应对莽应龙?黔国公府长期大量侵占,嘉靖年间统计就超过了两万顷,也就是两百多万亩,而云南的粮草都由黔国公府支持。

  以贵州为例,贵州的田亩,完全掌控在世系土司手中,清丈还田,又清不到这些土司头上,根本没有意义。

  地区的发展不均衡,一条政策是否具备推行条件,是需要具体事情具体分析,两广都是岭南,广西的发展和广东的发展局面又完全不同,广西穷到吃土,广东富到流油,广西遍地土司,广东全是郡县流官。

  “先生反对吗?”张学颜怅然若失,上次和张居正写信,是在万历四年,那时候,张居正的谋划,还是想要尽快一体清丈。

  “张尚书,北衙、山东、河南、南衙、浙江、湖广、江西、福建、广东,也是确定要清丈的而且已经在做了,只有辽东、陕西、山西、四川、云贵、广西暂不推行,这个范围已经很大了。”朱翊钧再次重申了张居正的反对,他反对的是全都清丈,人地矛盾比较突兀,兼并已经到并无可并,朝廷必须要出面调解人地矛盾。

  “这里面最难的三个地方,山东、河南、江西。”王国光进一步解释现在清丈的难点。

  其实南衙最难,只是因为南衙被折腾了好几轮,清丈的政令终究是推行下去了,而且主要产业,也从土地向海洋转变,整个过程需要漫长的时间去落地,现在的实践是行之有效的,势要豪右肯听朝廷的话,及时转型,还能赚的更多,松江孙氏,孙克弘、孙克毅两兄弟这个活招牌,给南衙清丈减轻了不少的阻力。

  现在轮到山东成为老大难了。

  山东有个衍圣公,河南多藩王,这两个地方清丈困难,为何江西也榜上有名?

  因为江西书院多,更加确切的说是学阀多。

  朝廷是一个调节社会矛盾的地方,在人地矛盾没有那么锐化的欠发达地区,就需要慎重再慎重,因为这些地方真的太脆弱了,不像南衙,那势要豪右就跟韭菜茬一样,割了一轮又一轮,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张学颜入朝本来想干件大事,他和张居正沟通过,本来以为全国清丈会成为他成为明公廷臣后的第一条政绩,结果完全不是这样,先生否定,皇帝被说服。

  张学颜是有些失望的,不过这些人地矛盾尖锐的地方,也都是很难啃的骨头,做好了也是大功一件,皇帝明确说了,这些地方都很难,山东已经换了两次巡抚了,凌云翼都去了,张学颜有的忙,而且会很难。

  以山东为例,要是凌云翼带着的三千客兵都无从下手,那皇帝就要下旨平叛,兵发兖州,亲自问问衍圣公,到底几个意思,给衍圣公物理下头一下。

  “陛下,臣在辽东的作为,其实不复杂,就是国初的军屯卫所。”侯于赵开始说起了辽东垦荒的种种。

  要给小皇帝讲天边的事,要给他一个具体的可以参考的案例,而不是空口白牙的画大饼,大饼画的太大,做不出来,就要死。

  侯于赵说的也是事实,其实他搞的屯耕,不是什么新鲜的战术,就是屯耕战一体的军屯卫所。

  辽东地广人稀,在那地方,骑马也要半天才能见到人,而且还有可能是马匪,也有可能是行商,可辽东也绝不是鸟不拉屎的贫瘠之地,能种地,也能活命,大明的疆域是农耕的疆域,能种田的地方,都是大明的领土范围。

  而现在辽东的土地比中原肥沃,屯耕就变得容易了一些。

  “那必然会有逃所。”朱翊钧略微有些担忧的说道,垦出来的田,就会有兼并的问题,朱翊钧对屯耕极为担忧。

  “陛下,边方的军屯卫所是很少逃的,因为有外寇,所以要报报团取暖,九边军屯卫所逃军就少,因为边方的肉食者不敢过分的苛责,否则贼寇来了,谁帮他们守住那些地产田亩?”侯于赵提出了一个很是新颖的观点。

  他不认为逃所是件坏事,辽东的军屯卫所的军民真的逃了,要么说明这个地方大明已经守不住了,要么说明这个地方变得安稳了起来。

  守不住是全面收缩,那是大势所趋,不是边方军民和肉食者之间的矛盾,而是大明整体国力下滑所导致,而地方变得安稳,说明大明和北虏之间的矛盾已经趋近于解决的状态了。

  九边军屯卫所的军民就不逃所,理由很简单,这地方不安稳,有外患,就要抱团。

  而大明腹地的卫所逃军现象很严重,就是嘉靖年间为了防倭新建的军屯卫所,随着倭患渐止,再次败坏了起来,军屯卫所这种制度本身就是一种江山社稷不稳的应急军管状态,不是长治久安。

  朱翊钧详细的听取了侯于赵的说辞,他发现侯于赵对于矛盾说的造诣是很深刻的,他看待问题,不是片面。

  “嗯,很好。”朱翊钧认为侯于赵说的有道理。

  边方不具备缙绅兼并的条件,势要豪右的嗅觉是非常敏锐的,对于不稳定的资产,他们会下意识的躲避,比如海贸就不如土地稳定,即便是海贸赚的更多,朝廷用鞭子在后面撵,用厚利做诱饵,用松江孙氏等一批新兴的富商巨贾做榜样,但势要豪右如果有的选,依然会选择土地收租。

  王国光拿出了一本奏疏递给了冯保,冯保转交给了陛下。

  “钱法吗?”朱翊钧打开了奏疏,看完了王国光的奏疏。

  “陛下,臣以为大明的肉食者们将白银埋在猪圈里不肯花,不是他们一定短视,而是他们手里的白银,其实不能正常履行货币的职责。”王国光开始详细解释自己的奏疏,他从猪圈里的白银开始谈起。

  “详细说说。”朱翊钧十分感兴趣的说道,王国光入阁了,还没有政治宣言,显然,他现在要开始许诺,并且履行诺言了。

  “臣有两样东西给陛下看。”王国光请命后,小黄门将王国光早就准备好的道具,呈送御前。

  “两枚银币。”朱翊钧看着盘子里的两枚银币,很确信,这就是大明兵仗局铸造的银币,很精美。

  “陛下,这里面有一枚是假的,是铅锡铜合金而后鎏银,含银,但是不多。”王国光解开了谜底。

  朱翊钧拿起了两枚银币,惊讶无比的说道:“假的?!”

  他用力吹了吹两枚银币,全都发出了响声,还敲了敲,分辨了半天,都没认出哪一枚是假的,他满是迷茫的说道:“冯大伴,这哪一枚是假的?”

  “这一枚。”冯保稍微分辨了下,就拿出了一枚放在了陛下的面前。

  “冯大珰如何得知?”这次轮到王国光震惊了,因为冯保没有任何疑虑挑出来的那枚就是假的。

  冯保笑着说道:“两枚银币是一样重的,也都能吹响,但是银子的声音,咱家还是能分辨出来的,真的吹响后有一种愉悦的声音,不能言表,但很愉悦。”

  “冯大珰厉害,王某佩服!”王国光叹为观止的说道。

  朱翊钧又吹了一下,分辨了一下,立刻就察觉出了其中的差别,的确,真的那块,有一种愉悦的声音。

  他又将两枚银币随意打乱,连自己都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之后,再次吹响,确定出了真假,真金白银的声音,的确愉悦。

  王国光已经无语凝噎,欲哭无泪。

  张居正到底作了什么孽,天生贵人、大明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居然对白银如此的敏锐。

  真假银币在铸造出来的一瞬间,连宝源局那些个经年老吏,都分辨了很久,最后从敲击的声音和成色确定,皇帝陛下稍微把玩,在冯保的提醒下,就能敏锐的察觉出真的来,这种对白银的敏锐,让王国光叹为观止!

  进而让王国光产生了一种疑虑,或许陛下吝啬的禀赋,不是张居正要求过甚,而是天生的?

  “陛下,大明肉食者手中的白银,是无法正确履行货币的职责,臣还有两枚银锭,他们的比重相同,都是五十两,完全看不出什么差异来。”王国光继续说明自己的理由。

  比重,张居正的发明,表示密度,相同体积下,比水重或者比水轻的倍数,比如白银的比重是10.5,而铅的比重是11.3,铜的比重是8.9,将铅和铜按比例进行混合铸造后,再镀银层,就会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这就是王国光所言的白银无法履行货币职责的原因,因为在大宗交易中,银锭很容易作假。

  “这块是假的。”朱翊钧掂量了下两块银锭,认真的分辨了一下,十分确定的说道。

  “啊?”王国光再次瞪大了眼睛。

  那块的确是假的,因为假的那块上面有个微小的缺陷,这银锭造假甚至连底部的蜂窝都一模一样,但陛下还是一眼认出了真假。

  “这块真的,拿在手里就有一种愉悦的感觉,不能言表,就是愉悦。”朱翊钧十分肯定,判断真假,全靠直觉,至于为何,他说不明白。

  王国光见根本难不倒皇帝,直接让人端上了一大盘的假银锭,皇帝靠直觉分辨,那是对金银天生的敏锐,但是银锭造假现象极为严重,王国光就弄了一大盘,呈送皇帝面前。

  王国光十分确信的说道:“这一枚是内嵌法,浇铸时将铜块凝固在银锭内部,外表裹银,外型与真银锭无异,只是铜与银比重不同,手感明显轻了许多,但如果里面是铜铅芯,而且比例合适,就能难通过坠手的感觉去判断了。”

  “这一枚是灌铅法,浇铸时为全铜浇铸,留有蜡芯,灌铅用白银蒙皮,也能以假乱真。”

  “这一枚则是铜铅法,表面呈现一种青黑色,非常容易辨认。”

  “这些假银锭,多如牛毛,严重的阻碍了商品的循环。”

  “所以,白银,更确切的说银锭,无法履行它的货币职能,需要将其轧印为银币才可以。”

  虽然遇到了皇帝对金银天生敏锐这件事,但王国光还是宣布了自己的政治许诺。

  他要把大明的白银变成货币,让大明的货币流动起来,只有货币流动,商品才能流动,一潭死水的大明,才能释放出属于它的活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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