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朕要学外语

  朕真的不务正业正文卷第一百零五章朕要学外语徐阶还在偷偷买田,偷偷兼并,沈昌明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他劝徐阶不要买田。

  沈昌明继续说道:“你为何就是不甘心呢,那张居正志气比你高,手段比你狠,心思比伱歹毒,你就是在朝中做首辅,又斗不过他,那高拱倒台,雷霆之势,天有异象,客星犯帝座,张居正都稳如泰山,你为何要跟他斗气呢?这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他是我学生!他的本事都是我教的!”徐阶依旧怒气冲冲的说道。

  沈昌明摇头说道:“你确定?他那矛盾说你没读吗?那是你教出来的?姐夫啊,算了吧。”

  沈昌明这话音未落,就看到门房风一样的冲了进来,门房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俞帅和提督内臣张诚、锦衣卫千户骆秉良,就在门外,递了拜帖,说要见太师。”

  说俞大猷,俞大猷就带着缇骑和南兵到了门外。

  沈昌明大惊失色,而徐阶也猛地站了起来。

  “谁?”徐阶脸色数变。

  “缇骑提刑千户骆秉良,就是刚刚抄了顾氏的那个。”门房张皇失措。

  “请!”徐阶不断的告诉自己,自己兼并的事儿,做得很隐蔽,而且是通过经纪买办去持有,即便是东窗事发,也决计不会牵连他的头上。

  缇骑不知道,缇骑不知道!徐阶在心思反复的对自己说。

  “徐太师。”俞大猷、张诚和骆秉良一起走了进来,见到了徐阶仍然是满脸堆笑。

  徐阶也赶忙回礼说道:“俞帅。”

  “我俞大猷是个粗人,今天过来,主要是提刑千户找你有事询问。”俞大猷直接开门见山,甚至连入门喝口水的意思都没有,客套的话都免了。

  骆秉良眉头紧皱的说道:“孙克毅、孙五等人奏报说,徐太师又在买田?”

  缇骑知道,缇骑不知道,还能找上门来?

  “没有,绝对没有!”徐阶立刻摆手说道:“自从还田后,我家就再没买过一亩田,朝廷恩厚如山,千户莫要信了歹人的话,决计没有兼并啊!”

  “谁是歹人?我吗?”骆秉良将马鞭背在身后,笑着说道:“没有就好,也希望徐太师作为缙绅,安土牧民,安定一方,朝廷自然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姑息坏人。”

  “好说好说。”徐阶背后升起了一层的冷汗,这朝廷鹰犬的鼻子也实在是太灵了!这头刚刚买了几亩,缇骑就立刻进了门,询问事由。

  至于孙克毅和孙五,也是松江府的权豪奢户,孙克毅的父亲孙承恩,是正德年间的礼部尚书,而松江孙氏往前数,能数到东晋士大夫孙康。

  松江孙氏和徐氏的矛盾,主要是当初一起做布庄生意,徐阶仗着自己是首辅,多有苛责侵占,而孙克毅的哥哥孙克弘,行重贿徐阶,谋求推举官职,结果徐阶光拿钱不办事,不断索贿,孙氏自此怀恨在心。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骆秉良仍然是满脸带笑,话锋一转面色严肃的说道:“徐太师,接下来的问题,仔细回答,若有错谬之处,恐怕很难交代,不要让我难做,也不要让朝廷难做。”

  “何事?”徐阶心中一惊,还有比侵占更大的事儿找上门?

  骆秉良正色说道:“嘉靖三十六年,胡襄懋镇东南,曾上奏请命求郑和出使水程文牍,造船平倭。”

  “世庙主上,诏索兵部旧案,兵部尚书聂豹至车驾司遍寻不得,笞吏,复令入检三日,终莫能得旧案,后礼部言,宪庙时,旧案被车驾郎中刘大夏焚烧郑和出使水程。”

  “刘大夏言下西洋事曰:三保下西洋费钱粮数十万,军民死且万计。纵得奇宝而回,于国家何益!此特一敝政,大臣所当切谏者也,旧案虽存,亦当毁之以拔其根。”

  “旧案不在。”

  “聂豹再点检旧档,上奏说,留都旧案仍存,胡襄懋才得旧案,造战船平倭荡寇。”

  “胡襄懋瘐死,郑和出使水程旧案何在?”

  眼下松江要筹建市舶司,要设立船厂,但是设立船厂要能造船,郑和出使水程旧案,就成了大明朝考古式科研造船的重要资料,而这份旧案,在成化年间被刘大夏焚毁,但那是北衙存于兵部旧档,南京留都的那一份,仍然保存完好,被胡宗宪支取用以造船平倭。

  而现在,朝廷要造船要开海,当年那些旧案最后流转到了胡宗宪的手中,胡宗宪死在了徐阶的手里,所以,骆秉良来找徐阶讨债来了。

  徐阶面色为难,似乎不愿意提起此事。

  骆秉良眉头一皱,挎绣春刀,出刀一分说道:“徐太师不知?”

  众缇骑一看千户拔刀,立刻准备拔刀,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杀人的肃杀之气。

  顾氏刚刚被面前的骆秉良给抄了家,骆秉良的威胁是眼跟前、实打实的威胁。

  不交代就抄家。

  徐阶但凡是回答不对,骆秉良就要抄家了,朝廷严令禁止侵占,徐阶明知故犯,就这个罪名,就足够了,哪怕到时候被朝中文官口诛笔伐,内阁和皇帝要的旧案,也必须要找到!

  但倘若徐阶能够提供重要的线索和资料,那徐阶的明知故犯,只要把田退了,大家都当无事发生了。

  将功赎罪。

  徐阶看缇骑肃杀的表情,终于开口说道:“千户,郑和出使水程旧案,在茅坤手中。”

  “茅坤何许人也?”骆秉良眉头一皱,追问道。

  徐阶回答道:“茅坤是浙江湖州归安人,乃是嘉靖十七年进士,嘉靖三十四年因恶严党过甚,解职还乡,茅坤回乡后,倭患渐起,茅坤知兵,应胡宗宪所请,成为了胡宗宪的幕僚,助胡宗宪平倭,郑和出使水程旧案都在茅坤手中。”

  “严世藩被流放,胡宗宪回籍,茅坤受牵连,再次被削籍归家。”

  骆秉良这才了然的点头,收起了绣春刀,满脸笑容的说道:“如此。”

  缇骑们身上的肃杀之气消散一空,既然徐阶肯配合,肯说出问题,只要不继续侵占,那就没必要过分追击,眼下南衙还田事行事一片大好,为了一个徐阶破坏大局,不值得。

  “徐太师,我个人有个问题,你当年为何要追击胡襄懋呢?”骆秉良满是疑虑的说道:“胡襄懋当时被革职削官身回籍闲住,不得签书公事,严党已经轰然而倒,树倒猢狲散,胡襄懋已经无害了。”

  “为何要追击过甚?”

  骆秉良有些不明白,徐阶为何要折腾胡宗宪,胡宗宪已经政治性死亡了,不得签书公事,没人举荐,胡宗宪不可能再起。

  “海瑞现在不也在朝中?”徐阶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而是以海瑞为例子,万历小皇帝想起了海瑞,用海瑞回京之事,平定了科道言官的非议,海瑞致仕也不能签书公事,他还不是回去了?

  该回来的人,终究是要回来的。

  胡宗宪平定东南倭寇有大功,只要有人提及,就有被起用的可能。

  骆秉良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知道了,是徐太师怕啊,行得正,为何要怕呢?”

  “俞帅,我立刻前往湖州,就不多耽误了。”骆秉良嘲弄了徐阶一句,带着缇骑就奔着湖州而去。

  俞大猷就是来帮帮场子,或者说来看看热闹,万一缇骑和徐家的家奴冲突起来,缇骑就五十人,可是南兵有三千,俞大猷倒是要看看,这些个地头蛇们,敢不敢明火执仗的造反,和他的南兵碰一碰。

  有敢挠公法,伤任事之臣者,国典具存,必不容贷。

  徐阶到底是没那个胆子造反,骆秉良问,徐阶就老实回答,俞大猷非常失望,没能看到乐子。

  大石头沈氏沈昌明就在眼前,若是徐阶造反,沈氏和徐阶姻亲,也逃不过一劫,到时候抄了家,有田亩养兵不是?

  没看成乐子的俞大猷,也没多留和提督内臣张诚离开了徐家老宅。

  “徐太师啊,姐夫啊!你看看他们,看看他们啊,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动一动,他们就打算要你的命,何苦呢?”沈昌明待俞大猷走后,立刻告辞,临行前最后劝了一句。

  徐阶仍然是不甘心,不甘心被自己的学生给比下去的不甘心。

  而骆秉良快马加鞭赶往了湖州。

  归安茅氏,诗书礼乐之家,大家都是诗书礼乐之家,茅坤与严党有大间隙,茅坤因为恶了严党而被革职,倭患起,茅坤为了抗倭,散尽家财,毁家纡难的支持了胡宗宪的平倭,胡宗宪瘐死后,茅氏无余财,自然没人追击茅坤。

  树里孤灯雨,风前一雁秋。

  茅氏家宅在归安县茅家弄,茅家弄左边有一茅家山,南北走向一条小河,流水潺潺,弄巷西段才有了几间像样的白墙黑瓦的徽派建筑风格的房舍。

  骆秉良勒马闲住,朗朗的读书声从这名叫玉芝山房之内不断的传出。

  “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此四语,终身服膺。”

  “传家两字,曰耕与读;兴家两字,曰俭与勤;安家两字,曰让与忍;防家两字,曰盗与奸。”

  ……

  骆秉良翻身下马,摸出了腰牌拜帖,上前递上了拜帖,等待着门房把自己来访的消息传进去。

  “把刀收起来,吓到小孩子怎么办!”骆秉良训斥着百户,这百户一下马,就摸出了绣春刀,这架势多少有点吓人。

  “咱们不是来抄家的吗?”百户疑惑的问道。

  “是吗?”

  百户再问:“不是吗?”

  缇骑拜访缙绅,不是抄家就是问案,自然要凶神恶煞,百户路径依赖,到地头就露出了凶恶的表情,一副朝廷鹰犬的嘴脸。

  骆秉良摇头说道:“不是,这茅氏有什么好抄的,打眼望去不过三进出的院子,阁楼一座。”

  茅坤听闻缇骑来访,面色凝重,叹息的说道:“吾命休矣。”

  “父亲。”茅国缙也是面色悲戚的扶着自己的父亲。

  该来的总归是来了,这些年,茅坤一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但还是没躲过追击。

  茅坤不能签书公事,所以对朝中的风力并不知晓,他们家并没有多少田亩,这还田风波也没有蔓延到他的家里,胡宗宪平冤昭雪,和徐阶倒霉,这些事儿,茅坤并不是非常清楚。

  所以,茅坤听闻缇骑来访,还以为是追击严党而来,自然以为是要追杀于他。

  张居正是徐阶的学生,张居正和徐阶一个路数,追击严党,打击异己,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

  茅坤带着自己的儿子茅国缙来到了门前迎接缇骑。

  “草民拜见天使。”茅坤和茅国缙跪在地上磕头,见过缇骑。

  “鹿门先生快快请起。”骆秉良赶忙上前扶起了茅坤,笑着说道:“老先生客气了。”

  缇骑很快就被请到了茅氏家宅,茅坤被削官身还家之后,虽然家无余财,可是他是正经的进士,办了一间私塾,这湖州地面,可是有不少人把孩子都送来,束脩就足以让茅坤,茅氏过日子了。

  鹿门先生,这个号,就是茅坤办了私塾那天,有一头鹿走过门前,自此得名。

  “胡宗宪瘐死冤案朝中已经平反,这次过来,并非追击而来,老先生多虑了。”骆秉良看出了茅坤的忐忑和不安,笑着解释道。

  “平冤昭雪了?”茅坤本来向前一步,听闻此言,瞪大了眼睛,惊骇的问道。

  骆秉良点头说道:“朝廷赐了谥号,襄懋。”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胡公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茅坤听闻,面露惊骇而后大喜过望,随即面色悲戚,两腿一软,瘫在了地上,颤颤巍巍的自言自语的说着话。

  胡宗宪平反了,悬在他们茅氏头上这把刀,终于可以拿去了,孩子可以去考取功名了,勒在脖子上的绞索终于可以松一松了,这是天大的好消息。

  “陛下圣明,陛下圣明。”茅坤跪在地上,不停的对着北面磕头,不断的喊着。

  茅国缙赶忙上前来,说道:“父亲,父亲,天使还在。”

  茅坤这才站了起来,赶忙说道:“哦哦,初闻此讯,涕泪满衣裳,让天使见笑了,见笑了。”

  对于浙江人而言,平倭的胡宗宪是他们的天,对于茅坤而言,他才不管胡宗宪是不是严党,只要能杀倭寇安地方,那就是明公。

  胡宗宪的瘐死,在很多浙人看来,就是胡宗宪不肯养寇自重,让胡宗宪平倭,胡宗宪真的带着谭纶、戚继光、俞大猷等一众,彻底把倭患给平了,所以胡宗宪才瘐死牢狱之中。

  若是东南倭患不平,朝廷,或者说徐阶,敢动胡宗宪吗?

  好在,胡宗宪的冤案,终究是平冤昭雪。

  “儿呀,去乡家买头猪,今天好好款待缇骑。”茅坤脸上的笑意散开来,像是这茅家弄的春光满院。

  骆秉良摇头说道:“不用麻烦了,我们有公差在身,这次来,是为了郑和出使水程旧案。”

  骆秉良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这些旧案,朝廷现在开海需要,哪怕是近两百年前的东西,那对于当下的大明而言,都是宝贵的资料和经验,必须找到。

  “好说好说,诸位请随我来。”茅坤听闻,带着缇骑来到了白桦楼,这是茅氏的藏书楼。

  “这么多书?”骆秉良惊讶无比的看着白桦楼,这茅氏家宅,全都是书,一眼看不到头,少数有十数间房之多。

  茅氏败落了吗?这些书似乎就是明证。

  茅坤拿起了《白桦楼书目》,翻阅着找当年的旧案存放何处,听闻骆秉良惊叹,笑着说道:“当年啊倭患四起,东南千里狼烟,胡公派人来让我去做幕僚,我为了助军,就把这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这兵荒马乱的,这书最是不值钱,没人买,就留下了。”

  “让缇骑见笑了,都是家传的藏书,主要以唐宋文钞为主。”

  茅坤看似贫穷,但他若是为财,这些个古本书,抽出几本卖掉,这家宅至少能扩几十亩。

  兵荒马乱书不值钱,倭患已平,文教再兴,这些个书可太值钱了。

  “找到了,九学十部二史学,墨香亭,诸位缇骑听随我来。”茅坤走过了琳琅满目的书籍,来到了墨香亭,弯下了腰,拖出几个书箱,笑着说道:“都在这里了。”

  《自宝船厂开船从龙江关出水直抵外国诸番图》。

  骆秉良打开了书箱,开始点检,海图二十页,针路航线一百零九条,二页四幅过洋牵星图,龙江造船厂志书十七卷,《瀛涯胜览》、《星槎胜览》、《西洋番国志》等等若干书籍,整整齐齐的摆满了几个书箱。

  “谢老先生保存如此完好,我定会禀明陛下,为老先生请功。”骆秉良收好了这些书,对茅坤表示了谢意。

  茅坤则是笑着说道:“这都是朝廷的东西,理应归还,只是当时朝局纷乱,物归原主了。”

  茅国缙看缇骑要走,就赶忙说道:“诸位天使,这来都来了,吃了饭再走?”

  “不了,诸位留步,着急回去复命,朝廷要的急,就不多留了。”骆秉良没有滞留,拿到了东西,就直奔松江府而去,到了松江府要抓紧时间抄录,而后把原本送回京师。

  大佛郎机人的特使黎牙实,几乎是和这批旧案一起入京,而黎牙实一路上,那真的是刘姥姥进初试云雨情,大开眼界。

  他一路行来,越发觉得菲律宾总督弗朗西科斯是在做梦,大家的军备完全没有代差的情况下,靠几千人,几万人,要将中国纳入版图,根本就不可能。

  看看那些个军队,看看那些个官僚,这么一个偌大的国家,几千人,几万人,就想征伐?

  黎牙实入京之后,礼部鸿胪寺就开始教黎牙实大明的礼仪和法度,面圣磕头五拜三叩首的礼节,黎牙实整整学了五天,才有了个点模样。

  大明的廷议已然在日上三竿时结束,负责讲筵的张居正,并没有马上让侍读侍讲进学。

  “汪道昆居然没有给茅坤写信,告诉他胡宗宪平反之事?”朱翊钧手中有内官张诚、缇骑骆秉良、巡抚汪道昆、总兵俞大猷的各种奏疏,几本奏疏合起来看,大抵可以把最近松江府发生的事儿,梳理清楚。

  张居正端着手,笑着说道:“茅坤不得签书公事,旧案找回,臣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松江市舶司的造船事,终于开了个好头,考古式造船怎么了?那也有得考古才是,大明想要重新造船,重新起步,这些旧案,只要弄清楚搞明白,造船事,就可以启动了。

  这让张居正长松了口气,这些旧案,可以加速大明重新找回海权荣光。

  月港水浅,都是二桅商舶,所以才叫大佛郎机人的大船为大帆船。

  张居正俯首说道:“臣请再复茅坤功名,恩荫其子茅国缙为国子监监生,以表彰其献旧案有功。”

  朱翊钧放下了奏疏,颇为感慨的说道:“准!再给茅耆老一份毁家纡难的牌额,以彰其安定东南之功,朕年幼,笔力不盛,就由先生代笔吧。”

  “臣的字,也不好看。”张居正却是一推四五六。

  代笔?

  皇帝赐牌额,他张居正一个臣子代笔,那是僭越皇权的铁证,小皇帝是嫌他麻烦不够多,给他没事找事吗?

  朱翊钧见张居正不咬钩儿,略显可惜的说道:“好吧,那朕来写吧。”

  “说回正事,大佛郎机人黎牙实觐见事儿,先生怎么看?”朱翊钧说回了正事,关于大明和西班牙邦交,皇帝和首辅之间提前透透气儿。

  张居正思索斟酌再三,俯首说道:“远方外使,从来未睹朝廷之礼,若不先示以仪节,使之演习,恐一旦震怖天威,仓皇失错,又非所昭德意光盛举也,伏乞钦定行礼日期,敕下礼部略仿为宜。”

  “先生的意思是,可以见吗?”朱翊钧眼前一亮,笑着问道。

  礼部尚书万士和对小皇帝见外使,坚决反对,理由是皇帝太小了,不能震慑外使,一旦这些个红毛番见主少国疑,就生了怠慢之心,恐起边患,所以万士和的意思是就礼部鸿胪寺和黎牙实沟通就是。

  前年,隆庆皇帝大行之后,俺答汗就纠集了兵马,打算南下欺负下孤儿寡母,王崇古、吴兑等人去信三娘子,告诉三娘子不要擅动,戚继光领着十万兵马,就等着俺答汗带兵往口袋里钻,轻启战端,后果自负。

  三娘子说服了俺答汗,胡虏才没有南下。

  那董狐狸之所以胆敢叩关索赏,也是觉得皇帝年幼,好欺负,结果被戚继光给打了个全歼。

  在万历元年,封建礼教之下,皇帝就是天,皇帝大行,都是天塌地陷的大事。

  汉室不幸,皇纲失统。

  万士和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本来万士和一直叫嚣柔远人,后来看到了屯门缴获的红毛番札记,从柔远人的极端,变成了狼面兽心的极端。

  万士和读书和小皇帝一样,日有精进,但是从这个极端跑到另外一个极端,就太极端了。

  张居正的意思是,蛮夷不知礼数,先教西班牙特使黎牙实礼法,而后演练,否则特使,震怖于天威,仓皇失错,弄出失仪的事儿,就不符合朝廷威严了。

  “先生也是说笑了,朕德凉幼冲,如何让黎牙实震怖于天威,先生安排就是。”朱翊钧听闻张居正这种说辞,也是一笑,红毛番有别于汉人,张居正是怕黎牙实长得太丑吓到了小皇帝。

  小皇帝其实想说,红毛番吓不到他,他甚至还研究过欧美动作大片。

  张居正十分郑重的说道:“陛下,臣以为应当遣使前往泰西,采摭各国人物之丑美,壤俗之异同,土产之别,疆域之制,编次成帙,天恒变,人亦变,前段时间,陛下问臣,大、小佛郎机,究竟在何处,为何都来自泰西,自东自西皆可到我大明。”

  “臣有愧,虚度数月,也只是搞清楚了,大佛郎机人近来似乎打算吞并小佛郎机,那名船长安东尼奥,是眼下小佛郎机国王恩里克死后的第一顺位也是唯一的继承人。”

  安东尼奥在船上有个外号叫国王,根据大帆船水手们的描述,小佛郎机老国王恩里克身体每况愈下,而安东尼奥是第一顺位和唯一的继承人,另外一位女性继承人,布拉干萨公爵夫人卡塔里娜主动退出了。

  老国王恩里克不喜欢安东尼奥,所以,以‘为了我的王国和臣民的幸福安宁’为理由,逼迫安东尼奥离开了小弗朗机。

  而大佛郎机对小佛郎机虎视眈眈,似乎在等待着老国王死去后,吞并小弗朗吉的国土。

  朱翊钧想了想问道:“先生以为何人前往泰西为宜?”

  “高启愚。”张居正说出一个名字。

  高启愚办得事儿太犯忌讳了,陛下只让高启愚前往苏州追查还田事,这点功绩,根本不足以让皇帝陛下原谅,出生入死前往泰西,遍访风土人情,将消息带回来,才算是立功。

  “高启愚不通番夷之言,也不通海事,派他去?”朱翊钧犹豫了下,还是觉得高启愚这个人选,不那么合适,不会外语,还不会水,跑去海上乘风破浪,怕是人还没到,就先死在路上了。

  张居正俯首说道:“他可以学。”

  “那就他吧,明年大船再到港,再让他去。”朱翊钧还是给了些时间,让高启愚准备好再出发。

  “臣遵旨。”

  张居正心狠手辣,高启愚作为他的门下,做出了张居正没有允许的事儿,张居正几番进言,都要重罚。

  “先生,特使入京,这通事居中翻译总有错漏欺瞒,朕打算学外语。”朱翊钧开口说道。

  张居正闻言,也是眉头紧蹙,只是思索再三,才开口说道:“这…臣倒是以为,无不可。”

  小皇帝这不务正业由来已久,大明皇帝学外语,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明武宗朱厚照,就精通小佛郎机的话,学外语也不算什么太过于离经叛道之事。

  “那就有劳先生了,开始讲筵吧。”朱翊钧听闻张居正不反对他的这点小爱好,满是笑意的开始了每日讲学。

  下午阳光明媚,朱翊钧来到了武功房,看到了一架甲胄,这是黎牙实带来的来自泰西的板甲,是一件贺礼,其通体烤蓝,错金花纹,甲胄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格林威治式板甲,格外臃肿和庞大。

  “宣戚帅觐见。”朱翊钧跟个好奇宝宝一样,左看看右看看,对这玩意儿颇感到新奇。

  专业的事儿自然要交给专业的人,这东西好不好用,要让戚帅去评断一番。

  戚继光很快就来到了武功房,听闻皇帝差遣,就上前查看了,这里摸一摸,那里看一看,不住的点头,偶尔还要量一量,最后才回到了小皇帝面前说道:“陛下,臣看完了。”

  “这甲如何?”朱翊钧笑着问道:“咱大明打得出来吗?”

  戚继光想了想说道:“打得出来,甲很好,弧面也可以有效偏折箭矢卸力,钢板厚实比我大明布面甲厚了一倍有余,厚则重,五十多斤,防护能力极强。”

  “它只有一个缺点。”

  “什么?”朱翊钧好奇的问道。

  戚继光颇为可惜的说道:“虽然腰腹以软钢连接,是个薄弱点,但要命中也是难事,它最大的缺点就是贵,不提这花纹装饰,打造这么一件板甲能做五件布面甲了。”

  贵有很多的优点,它唯一的缺点,就是贵。

  大明朝廷穷的厉害,这甲好,但是不能大规模列装,对于戚继光而言,不能列装的甲,都不是好物。

  戚继光一向提倡爱兵如子,把军兵当成自己的亲朋心腹,军兵才能把将帅当成亲朋心腹,这甲哪哪都好,可是它贵。

  大明的布面甲,是三层,外面一层棉压实,中间为钢片,里面又是一层棉,以铜钉铆接,这种复合装甲的防护力也很强,但是它便宜,五分之一左右的价格,换取三分之二的防护力。

  “戚帅能射穿它吗?”朱翊钧有些好奇的问道。

  戚继光笑着说道:“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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