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中原水太深,佛国把握不住
背向西荒大城,面朝苍山雪顶。
楼阁华丽,“藏经阁”三字匾额映入眼帘。
这让师徒两个都升起些许怪异,毕竟他们第一次结伴进入寺庙,就是在胥郡的戒幢律寺,当时也正是在藏经阁见到了主持寒霄大师。
而这一次入梦之前,也恰恰刚刚从戒幢律寺的藏经阁出来。
倒是没有想到,兜兜转转,又来到了一座藏经阁面前。
你们佛门主持,就没有别的会客之地了么?
随着文广菩萨登楼,在二楼,弥散着檀木香气的书架之间,有一处静室,推门而入,可见一道身影,正面朝他们。
身披袈裟,体型壮硕,但白眉垂落,自有慈悲。
不得不,这和苏秋夜、姜湖想象之中的佛陀,大相径庭。
人间画本对于“佛”这种佛门的至高存在,自然是有各种各样想象的。而按照佛门的一致口风,佛自然是宝相端庄、高坐云端,以俯瞰六道、接引众生。
渐渐地,人间的佛祖、佛陀,也就向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形象发展,而坐在他们两个眼前的佛陀,显然更像是一个慈祥老人。
苏秋夜的眼神管理自然是登峰造极的,而姜湖终究没有按捺住那一抹诧异。
佛陀笑着道:
“贫僧便是瀚海佛国的佛陀,应当是两位施主想要见的人。
远道而来,辛苦了。”
“见过佛陀。”苏秋夜拱了拱手行礼。
姜湖也如梦初醒,有样学样,同时心中暗暗升起戒备。
因为他方才感觉自己的目光乃至所有的注意力都不由自主的被牵引到了佛陀的身上,换而言之,若是此时有人潜伏在左右屏风后,暴起发难,姜湖都有可能察觉不到。
狐妖也是高低了解一些幻术的,姜湖隐约觉得这也是幻术一种,只不过比那错寺的巴善和尚用出来的幻术更加高级。
随风潜入眼、控物细无声。
不知道师父是不是受到了影响,不过旋即自失的一笑,在幻术面前担心梦妖的安危,倒也大可不必。
目前来看,在幻术层面能打败梦妖的,也就只有梦妖自己,比如大梦三生勾勒出的此番梦境。
佛陀一边示意文广菩萨拿蒲团过来,请客人入座,一边缓缓开口:
“施主看上去面有诧异,可是因为觉得贫僧和人世间所传言之佛大相径庭?”
姜湖和苏秋夜入乡随俗,跪坐在蒲团上。对佛陀之问,姜湖也不否认:
“是,愿闻其详。”
佛陀笑道:
“盖因凡人想象之佛,通达地、惩戒凶恶,无所不能,佛光普照、出入六道,无所不及。
然我瀚海佛国之佛,不过是对寺中主持之尊称也,于信众眼中,贫僧实也有仙人之能,但于两位眼中,不过也就是元婴、菩萨的修为罢了,何足道哉?”
师徒二人都有些诧异,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佛陀只是掌门的尊称,否则若真有了能够位列仙班,甚至是执掌庭的佛陀,那何必还要屈居西域,中原广阔,何处可不遨游?
“佛陀倒是直言不讳。”姜湖回答。
佛陀这样回答,似乎是在坦诚相见,但似乎又像是在示弱,表示瀚海佛国就这三瓜俩枣,佛陀也不过就一元婴长老而已。
中原水太深,我们佛国把握不住。
也就等于在为之后婉拒进入中原之事做铺垫。
再结合佛陀并没有在佛门大殿之中搬出来菩萨、金刚云集的排场,反而选择在这静室之中焚香煮茶、亲自待客,示弱低调之意,更溢于言表。
难道之前真的都是错怪瀚海佛国了,其在现实中进入中原真的是为两戒幢律寺而或青台宗求取真经?
又或者从梦境到现实的这百年之间,瀚海佛国实现了什么,再无瞻前顾后之忧,方才能放手施为?
当即没打算让佛陀继续哭穷喊弱,姜湖笑着问道:
“沿途所见,殿宇宏伟,各处殿中佛像栩栩如生、宝相庄严,结果步入这藏经阁,却未发现有佛像。
此处是佛国最高处,缘何无佛?”
打机锋,是佛门和道家弟子对上之后最喜欢干的事,到底就是大家都是抢香火的,有你一口就少我一口,所以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什么也得让你吃个瘪。
若能坏晾心佛性,那自然最好。
佛陀微笑着道:
“能登此处,求问于经卷者,已有佛性,非凡夫俗子也。因此入此门者,人人皆有可能成佛,何必再立佛?”
姜湖眉毛一挑,这种“人人都可以是佛”的思想,后世青台宗也没有发展到这个地步。
对于僧人来,从就学着念诵佛经、侍奉佛祖,因此在心里,佛是至高无上的、不可玷污的,自然不可能想着原来我也可以变成佛。
这是桎梏,也是定性,终其一生难以越过,或唯有大彻大悟之时,方才能立地成佛。
“佛陀是名讳,又已不只是名讳。”姜湖回答。
是感慨,也是吹捧。
佛陀微笑,坦然受之,又或者宠辱不惊。
沙弥奉上清茶,文广菩萨举手示意两位客人品尝:
“此为雪莲茶,有活血暖脉、散寒除湿之用,在这雪山高寒之间品用正合适,只可惜并非施主所欲寻觅之山雪莲。”
苏秋夜端起来抿了一口,清香四溢,正想要什么,忽然见旁边同样喝了一口的姜湖脸色稍稍有所不对,她怔了怔,下意识就要探手过去,但是姜湖已经恢复正常,笑道:
“真是好茶。”
文广菩萨默默退开,佛陀则抬眼看了姜湖一下,意味不明,徐徐道:
“两位施主远道而来,所为者,是瀚海佛国,还是山雪莲?”
“就不能两者皆要么?”姜湖笑着道。
“自是可以,且山雪莲也非我瀚海佛国所有,施主愿意去寻,瀚海佛国也可以攘助一二,以尽地主之谊。”佛陀回答,“只是不知,两位施主愿意从瀚海佛国这里得到什么?”
“必然是得到什么,而不是给予什么吗?”姜湖接着问。
这看上去有点儿找茬的行为,却并没有让佛陀生气。
能够修行到这个境界,什么刁民没见过?
他含笑回应:“人在佛前,往往只有索取,未有给予。佛在上,人又能给予什么?”
姜湖摇头:
“方才佛陀了,汝不是佛。入此间者,人人可以为佛,佛在众生之间,焉知此刻我不是佛?”
文广菩萨面色微变,正想要开口打断,但是这一句“佛在众生之间”,又让他若有所思。
方才佛陀之言隐约有此意,但是很明显,姜湖此时的更加干脆、明晰,虽然听着只是宽泛大道理,但是对于已经修行到这个境界的佛门中人来,要听的、要去探寻的,不就是这般大道么?
文广菩萨最终没有话,佛陀也并没有动怒之意,目光之中甚至还多了几分欣赏,轻声道:
“那我瀚海佛国能有何所得?”
这一次姜湖没有吭声,而苏秋夜开口道:
“进入中原,从此为中原教派。”
如今南方的师道和青台宗已经联手,蜀山自然也要寻找可以对标青台宗的盟友,瀚海佛国是不二人选。
毕竟蜀山剑派主杀伐,如今正值动荡、人心思安,佛门的进入不见得是坏事。
而蜀山又不需要担心自己的地位受到撼动,毕竟在斩妖除魔上还得依靠蜀山,此时的青台宗和师道还没有现实中那么强大,而镇边九门更是不知道在哪个山头啸聚山林呢。
佛陀淡淡道:
“中原离乱,佛国何图?”
姜湖回答:
“救苍生于水火,予百姓以希望,此非瀚海佛国之所求?苍生在苦厄之中,佛门子弟不是更应当普度苍生?”
佛陀默然。
姜湖自然也知道,佛陀不是真的佛,只是瀚海佛国的主持罢了,他所需要考虑的自然也不只是这些喊口号一样的大道理,整个宗门的延续,亦然在他的职责范围内,因此佛陀也需要保证瀚海佛国乃至于整个西域大势力都能在进入中原的过程中获益。
的是“阿弥陀佛”,实际上想的还是钱财香火。
不过佛陀沉默,就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明他的确在考虑可行性。
“蜀山迎客堂中人不日即将抵达,届时应当会带来宗门更详细的允诺。”苏秋夜接过来话茬道。
和佛陀在这里互相试探、打机锋,她并不擅长也不喜欢,丢给迎客堂,也算术业有专攻。
佛陀缓缓点头:
“也好,那趁此机会,两位施主也可以在西荒城中游览,又或者想要去一探山、昆仑,皆可自便,需要瀚海佛国之处,便直接告知文广即可。
文广,切不可怠慢两位施主。”
文广菩萨双手合十:
“贫僧领命。”
没有再品茶,苏秋夜和姜湖起身告辞。
显然佛陀多多少少也看出了,苏秋夜的到来,本就只是试探瀚海佛国的态度,又或者根本就是自作主张,所以她的话不一定当真,也就根本不出来什么细节,和苏秋夜讨论这些没有太大意义。
而苏秋夜和姜湖这一下也算是得到了佛陀这位西域主饶允许,否则贸贸然参与到伏虎帮对山的探索之中也不妥,更何况谁知道伏虎帮的这般行为,是瀚海佛国默许的,还是瞒着的?
文广菩萨很快就折返回来。
“哦?”佛陀抬眼看他。
“两位是还未曾游览寺院,所以无须贫僧作陪。”
佛陀点零头,一伸手,文广菩萨将一杯泡着雪莲的清茶送上。
佛陀抿了一口,旋即脸色逐渐变成火红色,藏经阁内外的灵气都开始不安的波动。
这让佛陀急忙捻动佛珠,金色的佛珠有的已经被捻掉了一层,可以看到金粉之下透出的赤红色,应当是佛珠原本的颜色。
也可见佛陀曾用多大的力道捻动之。
随着口中默念文字不止,佛陀脸上的赤红渐渐平息下去,忍不住皱眉问道:
“其是如何压制下去的?”
文广菩萨无语,合着佛陀还在怀疑是不是雪莲出了问题,犹豫了一下,他解释道:
“或许‘鉴妖红莲’对涂山狐族不起作用?或许是因为凝成了金丹的缘故?”
佛陀叹道:
“不起作用,那倒是不会,涂山狐族终究也是妖,道理是一样的。
而凝成金丹,倒有可能,如此来,这少年还当真是地所钟,恰到时候。”
文广菩萨明白他的意思,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
“那其此去山,要不要······
那苏秋夜自然是什么都不会,我们也奈何不得,但姜湖终究只是一只妖,也刚刚有了金丹,为了保护妖丹,其出手也定然束手束脚,不定正有机会。”
“且看吧。”佛陀凝神道,“祭祖之事,不可被打扰。”
“雪莲在山,其应当到不了昆仑,也注意不到昆仑。”文广菩萨回答道。
“希望如此。”佛陀叹道,“此子颇有佛性,又是涂山狐族中人,不定和我等,注定纠缠。
阿弥陀佛,贫僧总有感觉,上一次也并非拿到了想要的,或许还有更多,潜藏在那祠堂之中,奈何时间不足,匆匆而走。
这事,不定就应在这一对师徒身上。”
文广菩萨肃然道:
“贫僧会亲自在后面盯着。”
“善哉。”佛陀的回答已经变得轻微,几不可闻,“只是你,怕还不足······”
文广菩萨稍稍错愕,还想问什么,却见佛陀已入定,他也只好收拾心思,起身行礼,徐徐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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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你做什么?!”姜湖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吓了一跳。
万万没想到,文广菩萨刚刚离开不多久,两人一前一后行到一处拐角时,苏秋夜就直接伸手拦住了姜湖的去路,将他堵在了墙角。
白衣女剑仙面沉如水,就要直接探手贴在他的胸口,惹得姜湖有一种就要被女流氓就地正法的错觉。
我家妖女对我动手动脚,好像既不违法也不违背道德,但这里······佛门重地啊!
想一想,自己就是“佛门清净地”的破坏者,姜湖一时无言,任由那纤手落下。
苏秋夜认真的感知了一下他浑身经脉和丹田。
胸腔内的金丹滴溜溜转着,一切如常,而妖丹依旧乖巧抱膝躲在金丹哥哥的后面,似是害羞姑娘不给看。
苏秋夜:???
不给看可还行,病不忌医!
给为师康康!
剑气当即轻轻拨开金丹,金丹直接金光大盛,想要压住剑气,奈何元婴的意识畅通无阻的涌进来,哪里还有你挡道的份儿?
很快苏秋夜就感知到了妖丹,不过看上去并无问题。
转了一大圈,她所发现的也只是气血颇为躁动,这似乎也能解释为什么刚刚姜湖看上去有些暴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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