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苏秋夜的问题,姜湖心里咯噔一下。
毕竟自己在此世的确没有多少对敌经验,这个能够遮掩一时,可是一旦真的要让自己用妖法对战,立马就能被察觉到,这个小妖其实只是会各种高深法术,但是用的并不熟练。
他之所以能这么快掌握到怀月剑法的窍门,还是因为他是孙一平,练剑二十年,斩妖并除魔,已以百计。
师父这是怀疑什么了?
不过现在师父也没有见过自己用妖法到底是强是弱,并且苏秋夜作为正经的正派仙子,本来就不喜欢自己使用妖法。
这在之前就已经能感受到——这种排斥的态度也是姜湖心中有所怀疑,却迟迟不敢“当面锣、对面鼓”去询问的原因。
本来自己的身份就敏感,蜀山上下不知道多少人盯着,苏秋夜本人把自己收入这浣纱峰又是意欲何在,如今实际上也并不清楚。
此时骤然冒出来一个新的人名,若没有对上······那岂不是可能会引起蜀山新的猜疑?
再加上对林沫完全没有印象、只知道忠于少主的春晓的出现,也让姜湖心中下意识的认为,基于自己记忆构筑的世界里,本就不应该出现其余的意识。
甚至春晓这个角色的存在本来就是基于林沫讲给自己的故事。
或许在这个梦境中,他本来就是融合了一部分林沫意识和记忆的存在。
所以······姜湖忍不住环顾四周。
为什么是蜀山?
看着这弟子非但不回答,而且还左顾右盼,苏秋夜的俏脸阴沉了几分,他这是浑然不把自己的话放到耳朵里?
还是说,心里有鬼?
姜湖回过神来,也察觉到师父神色不对,赶忙找补:
“是因为之前在族地中也多有训练和打磨,毕竟徒儿也曾是护卫,怎么可能一点儿经验都没有?”
但疑虑已起,哪里是那么容易消磨的?
姜湖说的似乎合情合理,苏秋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丢下一句话:
“横秋一剑,汝再好生感悟。”
姜湖看着师父离去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冰山女剑仙可真不好伺候,还是我家小妖女来的好。
他轻轻抚摸了一下脖子上的吊坠,春晓揉着眼睛钻了出来,慢悠悠的问道:
“主人有何吩咐·····啊,哈欠······”
姜湖:······
身为一个女鬼,天天和人一样哈里哈欠的,这合适么?
作为一个护卫,天天在护身法器里睡大觉,这合适吗?
“月色正好,陪我练剑吧。”姜湖回答。
春晓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黑漆漆的天空,这分明是阴天啊。
不过察觉到少主面色不善,她还是忙不迭的答应:
“好嘞!”
说罢,森森鬼气已经向姜湖席卷而去,她自己则倏忽融入夜色之中,伺机而动。
姜湖手提齐眉棍,心中回想着蜀山基础剑法,浮现出剑法的千变万化。
但无论如何变化、不离其宗,敌从四面来,我只往一处去。
这就是“横秋”。
因此想要用好“横秋”,就要能够看透其余剑法的运行门路,推测出其破绽所在,一击破敌。
蜀山基础剑法,自己已有勘破之能,那剩下的剑法呢,比如······天师九剑?
不过姜湖此时定然是不敢在剑坪上用出天师九剑的,不一样的灵气波动,保不齐招惹来的不只是苏秋夜,还有周边各峰长老,到时候怎么都解释不清了。
他也只好全神贯注,转而应对小女鬼的进攻。
额······那进攻相比于苏秋夜凛冽的剑意,真是差远了。
他并不知道,就在剑坪的边缘,一棵大树树梢上,苏秋夜玉足轻点,负手而立,只不过将身形完全隐没在浓郁夜色中。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剑坪上,却不是看着姜湖,而是看着那个左右横跳、四处乱跑的小女鬼。
若是在梦中,熟悉的人都已经没有了记忆,又或者是扭曲了记忆,那么我就算找到了他,他又如何认识我?
————————
“砰!”一道身影从擂台上飞出去。
相比于第一次商光飞出来的时候,弟子们毫无经验,这一次大家显然是有所准备的,三四个人、七手八脚的将那个倒霉蛋接住。
同时,一道道目光忍不住落在擂台上,这已经是今天这般狼狈飞出来的第几个人了?
也难怪大家熟能生巧,接人都如此干脆利落。
姜湖在第一天一棍子挑飞了商光,之后却和那周晓晓打的你来我往。
有心人能看出来姜湖是因为其为丹堂长老胡思空的弟子,这是给胡长老面子,可是大多数自以为是的,却天真地认为这显然是因为姜湖体内能运转的灵气没有那么多,一天到头能用出来一次“横秋”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所以当第一个倒霉蛋被打飞之后,后面的气势汹汹的冲上去,然后又被姜湖毫不客气的一击“横秋”直接送走。
充分的证明:诸位想多了。
“这已经是最后一个了啊。”有人无奈的嘟囔了一句。
今天不会再有人飞出来了,因为方才就是决赛。
此次入门新秀魁首,自然就是这位已经引起了太多争议、吸引了太多目光的小妖。
让一个妖成为了蜀山新秀魁首,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可是······人家用的是蜀山剑法,甚至身上运行的也是蜀山功法,否则一直盯着场上看的唐千里也不可能一点儿察觉都没有。
所以的确无可挑剔。
而现在姜湖夺魁,更尴尬的事自然又发生了——作为主持此次新秀大比的长老,唐千里还得给人家颁奖。
吃瓜群众们揶揄的目光一道又一道,唐千里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好在掌门秦凇适时地开口为他解围:
“此次新秀大比,当真是精彩纷呈。姜师侄入门不过十余日,就能夺魁,足可见‘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想来苏长老教导有方、指点到位,姜师侄天赋卓著、练习刻苦,方才有此成就。
此正应当是我蜀山上下,无论长老和弟子都应学习的师徒榜样,本座也期望我蜀山未来能有更多如此认真负责的师父、出类拔萃的弟子。
若真如此,则光大蜀山、震慑妖邪,岂不是易如反掌?”
话音未落,秦凇已飘然落在了场地之中,向着唐千里微微颔首:
“本座今日就先占了唐长老的位置,为此新秀魁首颁奖,如何?”
唐千里听着秦凇这好一番夸奖,本来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同时也怀疑掌门是不是有借机想要打压蜀山中唐门势力的意思。
结果看到掌门紧接着帮他解决了最尴尬的一件事,哪里还能不允?
当即起身,恭敬拱手:
“有劳掌门了!”
这看上去是在感谢秦凇替他下场颁奖,实际上主要还是感谢秦凇解燃眉之急。
要么人家是掌门啊······姜湖看着已经走到近前的和善中年人,能够在这内斗频频、愈演愈烈的宗门之中坐稳掌门的位置,自然不只是因为道行高深的原因。
“修炼得不错,浣纱峰一脉,有望在尔师徒的手中重振名望、兴盛如前。”秦凇微笑着说道,将旁边弟子手捧的一卷玉册和一个锦盒接过来,“这是本次新秀大比的奖品,一卷身法和一枚凝灵丹。”
灵气凝结,几如实质,便形成了金丹,这凝灵丹顾名思义,就是帮助筑基期的弟子结丹用的,能增加结丹成功率且锤炼金丹品质。
已经结过一次金丹、体内也还有一枚妖丹的姜湖,对于凝灵丹其实并不怎么感兴趣,不过当下还是恭恭敬敬的收了下来,至于那身法,显然也是给筑基期弟子用的,对于姜湖来说聊胜于无。
论身法这方面,无论是涂山狐族还是天师道,都要比蜀山更擅长。
看着眼前行礼的少年,秦凇微微一笑,又勉励两句,同时在心里暗暗道一声:
不卑不亢、宠辱不惊,是个人物。
更何况他的身份,对于蜀山来说,也是奇货可居。
纵然是妖族,也需要多加照拂,断不能为唐千里等人毁了,也不能落入他们的掌控之中,未来说不定蜀山还有大用。
不过好在经过这新秀大比,只怕姜湖和唐千里等人之间,已经有怨无恩,而那个性情孤僻的苏师妹,对这弟子还是上心和照拂的。
苏师妹不好接近,或许未来能够通过这少年,调和门派和眉州苏家之间的关系。
掌门心中泛起的这些想法,姜湖自然察觉不到,不过身为掌门,顾虑周全、平衡左右本来就是应该的,姜湖就算知道了也不觉得秦凇实在算计自己。
他当下又向着诸多长老行礼,最终目光落在了苏秋夜的身影。
看台上的师父,神色漠然,一动未动。
旁人只道是这苏师妹性情本就如此,外冷内热,否则怎么可能把那怀月剑法都交给这个新来的弟子?
所以现在心里指不定怎么高兴呢。
而姜湖却有理由怀疑,师父可能还在因为昨夜剑坪上自己一时没有回应还努力掩饰而生气。
算了算了,回去了再哄吧。
他有些心累的想着。
掌门又接着给其余的两名前三弟子颁发奖励。
老二是躺着的——方才那一棍子虽然没有伤及肺腑,但是疼是真的疼,再好的丹药也没办法直接抹平剑气冲撞带来的痛苦。
老三倒是站立笔直如松,甚至脸上还有点儿庆幸神色。
得亏当时输给了第二名······
人群渐渐散去,苏秋夜显然是记得昨天姜湖所言,要和其余各峰弟子交流交际,所以并未袖子一卷就带他走。
“多谢姜师兄昨日手下留情。”周晓晓从人群里钻了出来。
如果说昨天还有不忿的话,那今天看到姜湖是如何气势如虹的,周晓晓就已经知道自己真是承了天大的人情,否则此时应该和那第二名一样在床上躺着。
虽然这是有师父的原因在其中,但周晓晓也不是不懂礼数的,特来向姜湖表示谢意。
“前日承蒙胡长老照顾,而且余也有向师······”
周晓晓入门时间更早,但明显比姜湖小,见他有些犹豫,赶忙说道:
“师兄叫我师妹就可以了,否则岂不是把人家喊老了?”
姜湖正有此顾虑,这称呼自然还是小姑娘来决定比较合适,他本就不在意——喊错了保不齐小姑娘能在心里不知道怎么数落呢——见此亦然颔首:
“向师妹请教之意。锤炼剑法,总不可能只是自己比划。”
意思自然是,我也想练剑,找一个水平相当的,也是情理之中。
而这满座衣冠之中,显然只有师妹值得我比划比划,其余的都被我一棍子打出去了。
这话里高高低低就有点儿抬人的意思了。
花花轿子人抬人,周晓晓压了压姿态,姜湖自然得捧一捧。
好在周晓晓应该也是个没城府的,大概真的没察觉到姜湖的目的,心情大好,看样子让他喊“师妹”也有可能是胡长老叮嘱过的。
丹堂出身的弟子们都不擅长战斗,如今正是纷乱之际,妖族虎视、刀剑环逼,对于丹堂弟子们来说,还有什么比认识一个能打的朋友更重要的么?
因此胡思空之前就主动向苏秋夜示好,而现在又让周晓晓结交姜湖,多少有和浣纱峰拉近关系的意思,更何况苏秋夜再怎么特立独行,身上苏家的标记总是抹不掉的。
尤其是这一次唐千里搞出来这么大的排场,一众长老们也都积极配合,结果最后为他人作嫁衣裳,更是让胡思空下定决心往眉州苏家这边靠一靠。
这唐千里,分明是个不靠谱的。
姜湖和周晓晓闲谈几句,渐渐觉得背后有点儿发凉,好像有人正紧紧盯着他。
“姜师弟,哈哈哈,你在这里啊!”一道爽朗的声音响起,是当时引着姜湖去抽签的杨论武,他大步走过来,拱手行礼,“恭喜恭喜!”
那凉意倏忽消散。
姜湖心里大抵有数,师父就在台上,应该会等他的,有师父在,就算唐千里之流也不敢贸然以冷冰冰的目光看他,所以十有八九是师父等着急了吧······
不过对于杨论武,姜湖也有结交之心,看其爽朗性情,也是个人缘好的。
浣纱峰的人脉,不能说三三两两,也可以说一句聊胜于无。
姜湖自然得借助这种社恐——“社交恐怖分子”,结交更多的人。
“多谢师兄,当时也是师兄指引,沾了师兄的福气。”
“欸,你这么说,师兄可就得有点儿表示了。”杨论武笑眯眯的从储物袋中摸出来一颗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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