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一平和见深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了赵摧龙的身上,看的赵摧龙打了一个激灵。
他之前已经隐隐有这方面的揣测,而现在两宗否认了是自家宗门出了问题,那朝廷就一定要给个交代了。
赵摧龙其实下意识的想问:
虽然两位身为嫡传,在宗门之中说话也有足够的份量,但是这件事未经调查,就直接把锅甩给朝廷,这合适么?
不过他只是因为性情粗豪,所以有些事转不过弯来罢了,也不是单纯的傻子,忽然就反应过来,两宗在意的本来就并不是宗门内是否有人被买通、打开方便之门。
就算是,那也是宗门内务,关起门来调查解决,怎能让外人插手甚至是知晓?
对外轻飘飘说一句“走火入魔所以暴亡了”,就已经是给诸位面子。
抚妖司可无权过问。
而现在,其实是两宗在借题发挥,向朝廷施压。
他们也知道朝廷打的算盘,想要把瀚海佛国和镇边九门也都引入正道三宗之中。
无论是取代某某,或者干脆直接变成正道五宗,都能够制衡天师道和青台宗,让后两者在行事的时候至少顾及着朝廷的颜面。
最好自然是能够听从朝廷的调遣,而不是另有主张!
所以这一次好不容易找到了借口,就得给朝廷一个下马威,否则朝廷还真以为我们千年宗派都是泥捏的?
“你们······”赵摧龙哭笑不得。
我一个小小的胥郡银牌捕头,受到二位问罪,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不过赵摧龙很快察觉到,看着自己的目光也不是两道,而是三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林沫已经站在了桌案前,摆上茶具,倒了三杯清茶,同时桃花眸子一眨一眨的,在自家夫君和赵摧龙之间扫来扫去,俏脸上掩不住的笑意。
属实是吃瓜乐子人了。
我们南疆妖族乱七八糟,你们人族也一肚子内斗坏水儿,还真是有趣,有趣。
这妖女怎么走路无声无息的······赵摧龙有些无奈,还得谢谢人家:
“有劳弟妹了。”
“小事。”林沫兴致勃勃,没有反对这个称呼。
你们倒是继续说啊。
孙一平“咳”了一声,示意小可去陪女主人玩闹。
小可趴在窗台上,懒洋洋起身,应付公事似的在林沫脚边蹭了蹭,林沫顺手抱起来小可,小可缩在她的怀里,继续睡觉。
孙一平:······
孽畜啊!
不过林沫一副要吃瓜的模样,他也不好直接撵人了,反正她现在听去了这些也无所谓了,一旦两宗门联手向朝廷问罪,那么人族这边的矛盾只怕很快也会搬到台面上。
这本来就是瞒不过妖族的。
更何况用低情商的说法,现在的林沫自己就是丧家之犬,知道了又如何?
难不成还能去告诉已经是生死仇敌的南疆妖族叛乱各部?
相比于南疆那些叛徒,显然还是这百年间也都力主和妖族之间维系和平的正道三宗更值得信任一些。
而人族这边的内斗,说到底······还是因为妖族内乱,让人族这边的压力陡然一轻。
北疆妖族退居漠北,东海妖族一向不上岸,南疆妖族一番内斗之后只怕也是元气大伤,所以原本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瀚海佛国和镇边九门终于有勇气蠢蠢欲动了。
林沫也给自己添了一杯茶,挨着孙一平坐下,不知道的还真会以为是亲密夫妻。
孙一平也没有抗拒,自然而然的伸手轻轻抚摸着林沫怀里的小可,引得小可不断地拿尾巴扫他的手腕。
而孙一平不断躲闪,在此过程中已经不经意间触碰到林沫的手指和衣袖好几次,但两人都浑然没有在意,林沫还帮着孙一平安抚小可,让小可乖乖被撸。
夫妻嬉闹,无外乎如此。
这一家三口······赵摧龙和见深忍不住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位少爷,不会是假戏真做了吧?
而且那妖女,看着也不像是逢场作戏的模样。
想想也是,就算真的如同她自己说的那样,是妖族少主的小护卫,那能够在族中担任此职务的,肯定也是经过了层层考验和遴选,岂是等闲之辈,又怎么可能这般惺惺作态?
这······恍如晴天霹雳,在两个人的心头炸响。
其实在方才,他们就已经多多少少有所察觉,但现在,感觉完全不可能的事似乎真的有可能发生。
赵摧龙到底是捕快出身,在他们两个身上扫过之后,越看越不对劲,差点儿想问孙一平:
你不会真的想对这妖女利刃出鞘吧?
而旁边的见深是出家人,只是露出来少许微笑,没有多看。
大概是被赵摧龙看的不舒坦,孙一平收回了抚摸小可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几日不见,余风貌见长?”
“那倒没有。”赵摧龙予以否认,“贤弟也不必再英俊几分了。
否则外面小姑娘们趋之若鹜,只怕未来真正的弟妹会不高兴啊。”
借助这句话,赵摧龙也算是提醒一下孙一平,眼前的这个“弟妹”不是真的。
贤弟未来十有八九也是要娶妻生子的,甚至就像是你父亲当年迎娶陆家女儿一样,这个人选十有八九都不是你来决定。
所以现在还是不要太浪,欠下了情债到时候怎么还?
赵摧龙作为朋友,也只是点到为止,孙一平闻弦歌而知雅意,笑着端起茶杯,在他的杯沿处轻轻碰了一下,表示感谢。
赵摧龙作为朋友也是点到为止,接着转移话题:
“此次余同见深前往东海,已经责令东海妖族对胥郡之事给一个解释,东海妖族已答应旬日之内就会派遣使者前来说明和道歉。
之前我们和东海妖族之间也没有太多交集和了解,其能够这么爽快的答应,也不知是否事出反常必有妖。”
“只怕说是道歉,说不定是派遣人来做下一步的试探。”孙一平轻声说道,“镇边九门、瀚海佛国还有东海妖族,这胥郡城是越来越热闹了啊······”
“东南财赋重地,不能闹出什么乱子来。”赵摧龙亦然忧心忡忡,“而且若真如两位所言,上面还可能会有人使绊子,只怕······
余还是尽快向上级申请调拨人手吧。”
“谨慎一些总无坏处,不过就算是支援,来的人也最好是知根知底的,哪怕无法决定全部,至少一部分要是。”孙一平提醒。
“明白。”赵摧龙颔首,虽然两个宗门有借题发挥、敲打朝廷的意思,但是其实他本人也倾向于认为是朝廷之内有人在大开方便之门。
此事敲定,具体怎么联络、怎么分派人手,那是抚妖司的事,孙一平和见深这两个挂名捕头自然不会指手画脚,甚至如果不是关系到自己,他们连建议都不会提。
“此次东去,在东海蓬莱也打听到了东海当归的消息。”见深接过来话茬。
这一下,孙一平和林沫齐刷刷的坐直,眼前一亮。
见深:······
这夫妻相,是贫僧的错觉么?
无从深究,他也只好先解释:
“当归众多,但东海当归为诸多当归之首,盖因其生长于东海深处岛屿之上,受海水和岛上雪山融水的滋养,汲取日月精华,因此是东海妖族的重宝,时常有价无市。
东海蓬莱和妖族贸易多年,上一次见到东海当归还是十数年前。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此种当归也并非百年一遇的灵药,只不过因为产量少,妖族多半自留不会售卖而已。
所以此次若是东海妖族登门赔礼道歉,那不妨就直接向他们提出需要东海当归作为谢礼。”
“这样是否太过突兀?”孙一平皱眉。
东海妖族显然也想要知道林沫所处的位置和状态,否则也不可能派人试探。
南疆妖族内乱之后流亡他国的余孽,的确是一直可以掌握的力量,人族想要掌握之,东海妖族又何尝不想?
到时候这就是插手南疆的契机。
此时若是索要东海当归的话,几乎可以直接告诉东海妖族,林沫不但就在胥郡,并且妖丹受损,你们想要来抓人的话,只要解决了护卫,她基本没有多少还手之力。
“此事回来的路上,我二人也盘算过。”赵摧龙回答,“东海珍宝,无外乎辟水珠、珊瑚和当归。
既然要一个显得突兀,那直接要三个好了,派人在胥郡的地界上行凶杀人,这是确凿的证据,东海妖族若是不想自绝于人族,那么付出一些代价也是情理之中的。
他们不愿意,蓬莱派也会帮忙劝说。”
东海妖族和人族的往来不多,是不假,但是其和蓬莱派之间可是一直有贸易的,甚至可以说占据了东海妖族贸易的绝大多数,人族商货物廉价美,丹药和符箓在关键时候也各自都有妙用,所以东海妖族对于人族的商货法器都有需求。
如今只是胥郡抚妖司就此事问责,若是东海妖族应对不力,上升到了人族和妖族的矛盾这一层面,那蓬莱派作为人族门派,自然不可能再和东海妖族有往来,否则就要被踢出正道的序列,这又是以正道身份为背书的东海蓬莱万万不可能接受的。
因此妖族舍不得,蓬莱派会让他们舍得的。
“如此也好,那就等妖族来人之后,视情况再做决断。”孙一平颔首,原本还打算走一遭东海蓬莱,现在倒是省事了。
主要是带着林沫这个受伤的小妖女,出门在外自然没有身在胥郡令人心安。
饮了茶,扯了几句家常之后,赵摧龙和见深就告辞,临走之前,他们还帮着重新巩固了一下小院的法阵。
使用青台宗和抚妖司的昂贵阵石,能够更好的帮忙遮掩小院之中流露出的气息,即使是元婴老怪当面,也不一定能察觉到端倪。
至于镇边九门派人截杀孙一平的事,胥郡抚妖司鞭长莫及、青台宗也要优先处置瀚海佛国的事,所以理所当然的交给了天师道去交涉,因此两人也没有再多说。
同时在心里为镇边九门默哀一句:
招惹谁不好,怎么非得往铁板上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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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朦朦胧胧,窗外已是一片水雾升腾,飒飒的秋风从门与窗的缝隙里肆无忌惮的钻进来。
孙一平打坐之后,缓缓起身,他已经有三日未曾入眠,就是担心会再次沦入梦境之中,下床推开窗,秋风杂着雨打进来。
连续两日,他都没有再尝试着修炼妖族功法,但是蜀山心法因为运行经脉和吐纳气息的相似,倒是不会引起怀疑。
所以孙一平选择用蜀山心法去打通自己平素很少使用的一些窍穴,从而能够加速真气的流转,聊胜于无。
从金丹到元婴,本来就是一个继续锤炼经脉、锻造魂魄的过程,从而让身体能够在金丹融化入四肢百骸的时候承受得住那种充沛的真元灵气,否则只会是爆体而亡。
因此多一个锤炼后的窍穴,也能多承担一点儿弥散开的灵气,同时这也意味着金丹可以在此之前吸纳更多的灵气,从而让孙一平无论是在金丹还是元婴阶层,比同阶层的更强。
这也是正道三宗之所以为正道三宗的原因,其功法本来就要优于寻常宗门所修,修炼之后同阶层无敌手,自然有资格成为前三,而蜀山剑派并未从正道三宗掉出去,也一部分因此。
只要你打不过我,俗世朝廷的怀疑和打压又算得了什么?
百年的朝廷比比皆是,但蜀山剑派已屹立千年不倒。
听着窗外风声雨声的他,忽然发现,好像一直没有听到隔壁的动静,也未感受到妖气流转?
孙一平疑惑之下,伸手推开房门,看到对面的房门紧闭,心里升起一丝担心,当即敲门:
“林姑娘?”
没有回应。
只有潇潇雨声,敲打瓦片。
孙一平有了以前的教训,再敲门。
“门没锁,进来吧。”林沫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孙一平有些犹豫,这听起来好像刚起床的样子,合适吗?
不过出于担心——其实不可否认还有一点点好奇——他伸手推开房门。
风吹动床边的轻纱,上下起伏。
白裙少女抱膝坐在床上,正对着窗口,窗户打开,秋雨已经打湿了窗台。
白嫩的脚丫从裙子下探出来,或许是因为冷的缘故,时不时的交缠搓动,而素手抓着裙摆,似乎在努力的忍受着什么?
“你没事吧?”孙一平赶忙伸手关上窗户,这都嫌冷了还要吹风?
没了秋风的叨扰,屋子里暖和了不少。
而床上,林沫的声音依旧懒懒散散,瞳孔也有些失神:
“你,你别关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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