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急促的军鼓声,原本已经进入梦乡的将士们,又都匆匆忙忙地爬起来,一边顶盔贯甲,一边在军官的指挥下,快速跑出大营,列阵布防。
将校们的脸上此时都带着明显的紧张神色,并且不断大声呼喝,提醒自己手下的士兵:这不是演习!
不是演习,难不成还是真打?
绝大部分官兵都在暗暗猜测,这多半又是杜建将军搞出来的什么鬼把戏吧。
虽然将士们这么想,可杜建眼下顾不上被冤枉,这会儿他的心中已经被“焦急”二字全部占据了。
说句实在话,全军从开始动员集结,到此刻列阵完毕,只不过短短一盏热茶的功夫,绝对算是反应迅速。但是在杜建的眼里,却仿佛过去一百年那么漫长,
连他自己也感到很奇怪。
按理说,自己作为一名上惯了战场的老兵,像这样的夜间敌袭,即便没有十次,他至少也遇过七八回,但是为什么今天他会如此坐立不安呢?
杜建忍不住用力捏了捏刀柄,心里暗暗使劲,强迫自己赶紧镇定下来。
为大将者,不慌,是首要的条件。
这个时候,所有参加操演的部队,都已经整整齐齐地分列在了杜建身后。周围一片明亮的灯球火把,把临近的几个方阵照得晃如白昼。
杜建四下瞅了瞅,除了自己阵线这边一片亮堂堂,远处各个方向都如同墨色一般,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那种不安的感觉,不禁又加重了几分。
他娘的,在黑暗之中,这简直就像活靶子一样啊。
不过,此时若是让部队把火光熄灭,杜建又担心立刻陷入一片黑暗,反而更容易令部队产生慌乱。
就在他犹豫究竟要不要进行调整时,前面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转眼功夫,林枫带着一小队斥候向大阵这里冲来,边跑边喊道:“快——快戒备!”
杜建跟林枫同袍多年,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惊慌,以至于连喊叫的声音都变了调。
他心知不妙,连忙抽刀出鞘,大吼道:“全军听令!准备迎敌!”
林枫一口气跑到跟前,朝杜建大喝道:“不是铁鸽子军!杜建,咱们搞错啦!”
“搞错啦?”杜建顿时感到大惑不解:“不是铁鸽子,那又是谁?究竟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林枫连连摆手:“没时间细说啦,快!快!赶快熄灭所有火把!不要暴露目标!”
正说着,远处的夜色之中,骤然响起了一声狼嚎,在黑漆漆的天地间,显得格外凄厉瘆人!
下一刻,更为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一声狼嚎响起之后,镇疆军大阵四周同时响起了一阵阵狼嚎,听上去毛骨悚然。
还没等杜建他们反应过来,如同闷雷般的巨大马蹄声,由远及近,轰然而至。所有镇疆军的将士一下子陷入到了紧张之中,朝着四周不住张望,希望能看清楚敌人的身影。
“戒备!”林枫声嘶力竭地大喊道:“盾牌举起来!”
他的话才一说完,黑暗之中忽然传来嗖嗖嗖的尖锐声响,无数支羽箭,漫空飞向镇疆军方阵。
眨眼间,惨叫声此起彼伏,毫无防备的镇疆战士被射得人仰马翻,最靠前边的几个方阵立刻乱了起来。
杜建和林枫不住呼喊,命令手下举盾防卫,然而一切还是晚了。两轮弓箭才一结束,紧接着数不清的突厥骑兵猛地从左中右三个方向扑杀了出来!
面对这种情形,什么兵法战阵都没用了,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下最原始最野蛮的近身肉搏!
然而镇疆军有心抵抗,可是三个方向的突厥骑兵从黑暗里冲出来,一路狂飙突进,即便是冲入镇疆军的阵中,也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
成百上千的镇疆战士,直接被突厥的战马硬生生撞飞,其余的人或被弯刀砍翻,或被长枪刺穿,几乎连对方的样子都没看清楚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由一万两千人组成的四个大方阵,只片刻功夫就让对方撕得支离破碎,三路突厥骑兵似乎毫不费力,就在镇疆军的核心地带成功会师。
这个时候,大阵外围的黑暗里,第二波规模更加庞大的骑兵集团现身了。
激战爆发于转瞬之间。此时此刻,杜建已经被汹涌而来的敌军团团围困,放眼望去,周边到处都是突厥人。眼看着自己的手下一个个当场惨死,大军面临崩溃的险境,杜建双目充血,发疯般地挥舞着手中长刀,一边嘶喊狂吼,一边奋力砍向敌人。
他已经疯了,彻底疯了。杜建心里只余一个念头:死!死了算球!
忽然间,一柄弯刀绕了个弧线,奋力劈中杜建左肩,刀锋距离他的脖颈只差寸许。幸好弯刀卡在了甲胄鳞片的缝隙处,不然这一刀就能直接将他斩成两半。不过饶是如此,铁甲的保护终归有限,尽管没有当场见血,但还是砸得他肩骨碎裂,险些坠马。
一种绝望的痛苦猛然涌上心间,令杜建再没有回身反击的余力。他麻木地转过头,愣愣地望向痛下杀手的突厥骑兵。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枫忽然从策马赶到,一枪刺出,正中那个突厥人的咽喉,反手一抖,将其挑落马下。
“操你娘的!杜建!你怎么啦?!”林枫满脸血污,瞪着眼睛对杜建怒吼道:“打起精神!跟我走!突围!”
说罢,他伸手猛扯杜建战马的缰绳,一前一后朝着东南方向冲去。
杜建此时终于回过神来,一边拼命抵挡敌人的兵刃,一边对闯在前面的林枫哭喊道:“完啦!林枫,全完啦!”
林枫根本就顾不上理会他,接连挑飞两个突厥兵后,迅速转向左侧。那边正有百十来号镇疆战士挤在一处,跟四周的突厥人激战。
林枫带着杜建突然从后面杀上来,一下子便冲开了突厥骑兵的围困。他用嘶哑的嗓子招呼那些将士,立刻组成楔形攻击队列,随自己一起突围。
战士们本来都已经绝望了,此时再次见到主将,不禁又振奋起来。大家呼喊着、嘶吼着,抱成一团,拼死冲击,竟然真的杀出了一条血路。
就这样,林枫边打边凑,东一帮西一伙,陆陆续续收拢聚集上千兵力,逐渐形成一个相对完整的阵形。
“往东南走!”林枫朝四周不停的大喊:“去霍姆尼兹城!往那里跑!”
随着他的呼喝,越来越多的将士清醒过来,大家要么奋力向林枫靠拢,要么独自拼杀、夺路而逃,纷纷开始往东南方向突围。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死了多少兄弟,林枫这一小股人马终于闯到惨烈战场的边缘地带,暂时逃入黑暗中相对安全的区域。
然而大家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身后又再次响起了密集的马蹄声,突厥人那如狼嚎般的吼叫越来越近!
很显然,敌军没有丝毫要放过他们的意思。
林枫见状,连忙对杜建喝道:“老杜,你他妈振作点!赶紧带大家回霍姆尼兹布防,同时报告水杉城,突厥主力来了,让大人千万小心。你给我记住,我们都没有权力悲伤!”
说罢,他不待杜建回应,立刻率领一支建制尚算完整的骑兵大队,反身杀向正往这边追来的突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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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后世《西疆志略》所载,羽翼初成的镇疆军,在取得了反讨伐战争的伟大胜利后,仅仅过去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便迎来了一轮无比沉重的打击,史称:至暗时刻。
这段令人不堪回首的往事,正是从霍姆尼兹城外的那场突袭开始的。
一万两千名来自于水杉四军的参训部队,在即将结束操演练兵的最后阶段,毫无征兆的遭到了突厥主力的偷袭。
除总指挥官杜建拼死突围,带回来的六百一十三人外,整支操演大军,几乎全军覆没。
李江遥麾下大将,水杉军团的缔造者之一,第三军副总指挥林枫将军,不幸战死疆场,尸骨无存。
而更为严重的是,突然出现的敌军根本没有给李江遥他们留下片刻悲伤的时间。
杜建刚刚带着残兵退入霍姆尼兹城,突厥铁骑便紧跟着赶到城下。他们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就顺利破城,蜂拥而入,杜建唯有带着部下再次从霍姆尼兹匆匆撤离,将城池拱手让给强敌。
突厥人实施了惨绝人寰的屠城,在杀尽最后一个百姓,点燃熊熊烈火之后,大队兵马立即出发,将兵锋指向下了一个目标——达坂城。
不到十天,驻守达坂的“神花”第四军遭受重创。他们在付出超过八千人阵亡的代价后,终究没能挽回失守的结局,又给了突厥大军一次屠城的机会。
几乎是与此同时,位于最东部的伊克鲁县,忽然被突厥两关大营的部队团团包围,由于此地没有镇疆军主力防守,因此突厥人仅耗时一天,便成功占领伊克鲁,同样以斩首全城三万百姓的方式,替突厥副元帅鲁哈迪完成了复仇。
紧接着,奉命驰援达坂城的疾风第一军,在半路与突厥兵马遭遇。经过一番殊死战斗,铁甲骑兵阵亡三千余人,最终凭借主将徐友长高超的指挥能力,侥幸脱身,全员退回水杉大本营。
五天之后,驻扎帕伊城的第三军主力,在楠花郡主霍丽娅的率领下,拼死冲破圣殿亲王罗尼亚的堵截,逃过了被敌军围歼的厄运。而他们为此所付出的代价,是足足五千将士永远留在了突围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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