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军终于吹响了全面撤退的号角。
阿立克江空有数倍于对方的雄厚兵力,却因为水杉守备军出乎意料的高明战法,给楼兰军造成前后夹击之势,进而完全陷入到被动挨打的境地。
勇猛彪悍的鬼面白袍军,此时还在不停的来回冲击,将楼兰整个后方阵营搅得一塌糊涂;而从正面攻上来的水杉步兵大阵,同样骁勇异常,负责抵挡他们的楼兰阵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压得节节败退;更恐怖的,则要数自水杉城中突然杀出来的那五千黑衣铁甲骑兵,这会儿功夫,他们已经顺利突入楼兰阵营的侧翼,眼看就要与后方的白袍军汇合。
真要等到对方两路骑兵成功会师,恐怕他阿立克江再想要全身而退,都难如登天了。
因此,高傲的楼兰王不得不下令全线收兵。
号令发出,整路楼兰大军纷纷变阵,一些战力尚算完整的阵营向阿立克江迅速靠拢,然后结成一个相对稳固的大阵,向后撤退,而那些被冲散了建制的兵马,则依照旗语和号声的指挥,各自脱离战场,狼奔鼠窜的往大后方的营寨奔逃。
徐友长见对方已经下了撤退的决心,且整个指挥体系并没有完全崩溃,故而不再继续恋战,同样也传下指示,带领骑兵部队,仅仅象征性的驱赶楼兰人三四里的路程,便转身赶返回来,与留在原地的步兵方阵,分两个方向围住了尚未离开的车迟军团。
到了这个时候,车迟国王格尔翰不禁感到尴尬万分。
打吧?实在是没有胆气,当然更没有实力。撤吧?又担心自己稍微一动,引起了对方的误会,反而惹来狂暴攻击。无奈之下,不到三万的车迟兵马,只好跟着国王一起,默不作声的呆在原地,就跟水杉军面对面的干耗着。
格尔翰坐在马鞍上,瞅着对面那位手持长枪、威风凛凛的黑甲将军,好像是水杉方面的最高指挥官,也不晓得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李江遥李校尉。
他正暗自琢磨,忽见那个黑甲将军与旁边两名军官商议几句后,接着便朝自己这边挥了挥手。
嗯?啥意思?喊我过去吗?
格尔翰与众手下兀自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过去,又该让谁过去,这时只听黑甲将军大声喊道:“闹腾了一整天,都散了吧!该回家吃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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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楼兰大军营寨与车迟军团营寨之间的空地上,燃着一堆篝火。突厥达勒姆侯爵、铁鸽子将军多伦、楼兰王阿立克江和车迟国王格尔翰四人,此时正围坐在篝火旁边,激烈的争论着什么。
他们身后站着一圈突厥的金甲护卫,而圈外不远处,则是数百名楼兰兵与车迟兵,双方泾渭分明,列队在两边。
只听多伦埋怨格尔翰道:“我说国王殿下,你究竟是在搞什么鬼啊?喊你去盟主营帐那边开会商议,左请不来、右请不来,最后非得选在这么个鬼地方喝风。难道不冷吗?”
阿立克江冷笑一声,在旁边挖苦道:“多伦将军,他那是做贼心虚,怕我宰了他!”
“放屁!我心虚什么?”格尔翰忍不住怒道:“说实话,我还真是怕你下黑手,然后好把战败的黑锅扣在我头上!”
阿立克江把九星刃往地上猛地一插,同时大吼起来:“你这个混账东西!本盟主正是要定你一个勾结敌军的罪名,不然的话,怎么对得起我那些死难的兄弟?!”
格尔翰先狠狠瞪了对方一眼,接着连忙对达勒姆和多伦二人辩解道:“侯爷,将军,阿立克江这混蛋绝对是恶人先告状啊。他的手下目无军纪,在轮换作战的时候贪生怕死、不顾友军,直接将我四个方阵的侧翼暴露给了水杉军,为白袍骑兵制造突袭我军的机会;在那之后,阿立克江又丧心病狂,命令部下射杀撤退的车迟将士,这些您二位应该都亲眼看见了吧。今天的血债,还请侯爷和将军替我们主持公道!”
“我的天,你还有脸跟爵爷要公道?”阿立克江情绪激动的喝道:“格尔翰,你来告诉我,今天这一场大战,你们车迟军除了被人家像赶羊一样,赶着四处逃命,可曾与对方真正交过手吗?”
格尔翰闻言不禁微微一愣。
现在仔细想来,在整个白天的战斗过程中,车迟军队确实未曾有真正意义上的交战。他们先是看了一上午的热闹,好不容易接到命令,派了四个方阵出马,可还没抵达前线,就被突然杀出来的鬼面白袍军莫名其妙的干掉两千多人。接着又在撤退的路上让楼兰军射倒一千来人。
再然后,他们又重新当起了看客,眼睁睁瞧着楼兰人被水杉守备军围殴,直到最后撤出了战场,都没有交过一次手。
阿立克江见格尔翰理屈词穷,顿时来了精神,继续恶狠狠的逼问道:“格尔翰,你当着侯爷和将军的面,给我好好解释一下。今天我军遭遇敌人前后夹击的时候,为何你们车迟屁事没有?三万多人呐,轻松的好像来郊游似的。而且水杉步兵方阵离你们近在咫尺,一不进攻、二不突袭,只是在那里眉来眼去。你说,他们为何不攻击你?又为何最后会放你们安然撤回营地?你们究竟在暗地里有什么勾结?说!”
格尔翰被阿立克江一通质问,不由得也急了眼。他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指着对方骂道:“阿立克江,你他娘的别想吃了败仗,就把责任都往我身上推!我我我……我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为什么?你不是联军的总指挥吗?你带着你那八万大军,被人家两万兵马揍成那幅熊样,还有脸跟我摆盟主的臭架子?我——呸!”
阿立克江剑眉倒竖,从地上拔起九星刃,指着格尔翰的鼻子怒喝:“你有种再给老子说一遍?!”
“说就说,怕你不成?”格尔翰从腰间抽出弯刀:“有种来啊!有种来啊!打不过水杉城,就想欺负老子吗?”
“都给我闭嘴!”达勒姆侯爵在旁边越听越火大,一声怒吼镇住了剑拔弩张的二人:“还嫌丢人没丢够吗?白天那会儿怎么没见你俩这么勇?”
多伦见状,生怕双方都下不来台,最后反而影响了突厥帝国的整体战略,连忙赶紧调解道:“好啦好啦,二位殿下都先消消气。吃了败仗,大家心里不痛快,这实属正常。咱们谁也别再埋怨谁啦。来,坐下,坐下慢慢聊。”
多伦好说歹说、死拉活拽的把阿立克江安抚着坐下,然后又顺手把格尔翰的刀收了起来,不断给两边打圆场。
达勒姆盯着他俩撇了撇嘴,冷哼道:“你们今天在战场上要是这么有种,老子也不用跟你们一起受这窝囊气!”
“行啦,我的好侯爷,您就别再说啦。”多伦无奈的苦笑了一下:“来这里之前,我和格尔翰殿下就提醒过大家,绝对不能小瞧水杉城。这回您跟阿立克江殿下终于相信了吧。要我说啊,水杉这个地方真是邪门的很!”
达勒姆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但张张嘴却没有说话。
从客观上讲,今天水杉守备军的表现,尤其是鬼面白袍军的战力,确实是非常惊人。
如果换成是突厥主力,或者是圣唐军团,这样的情况都还好理解,可对方偏偏是一群困守孤城的乌合之众,连二流正规军都算不上,居然一出手就能把西疆排名第一的楼兰兵马打得找不着方向,简直难以置信。
多伦见他们暂时不吵了,接着沉声道:“不知你们几位留心没有,今天白袍军的打法,有很多蹊跷之处。”
另外三人的情绪都不高,所以谁也没接话,只听多伦继续往下说:“白袍军隐忍一上午,突然出动,恰恰是在楼兰车迟两军轮换之时。而且,他们选在楼兰军那一侧发起进攻,见到楼兰军加速撤退,却并不追击,而是对正在前进的车迟军下手,古怪不?”
经他这么一说,达勒姆等人纷纷思索起来,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多伦接着道:“等到把车迟四个方阵冲散,对方也没有就地展开厮杀,而是像赶羊一样……不好意思,格尔翰殿下,我是打个比方……白袍军就像赶羊一样,逼着车迟兵马往主阵那边跑。”
“嗯,的确如此,”阿立克江道:“我也是因为这个,才不得不下令弓箭手射击的。一旦被车迟军冲乱了防线,整路大军都有危险。”
多伦点了点头:“然而我们都没能料到,白袍军真正的目标其实是你们两军的结合部。尽管侯爷和我那时候恰好有事先离开了,但后来听楼兰诸位将军描述,也大概知道了白袍军的情况。从始至终,他们都是在躲避楼兰骑兵的拦截,专门挑步兵下手,这才搅乱了整个大阵。”
格尔翰思索片刻,大惑不解道:“两军对垒,反复冲杀,场面往往是非常混乱的。能够如此精准的择肥而噬,他们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对呀,这也太奇怪了。”格尔翰同样疑惑:“千军万马混战在一起,能把方向搞清楚都已经很不容易了。”
“关键的问题,是在城头,”多伦神秘兮兮的说道:“你们没有发现吧?白袍军出战之前,水杉城上忽然竖起了一面红色的旗子。它每晃动几下,白袍军就会有新的攻击目标。”
阿立克江闻言惊诧万分,不禁问道:“将军,你在后阵,比我离水杉城还远,连这都能看清楚?骗人呢吧?”
达勒姆在一旁摆摆手:“多伦不是骗人。他是我们突厥的铁鸽子军首领,目力极好。据说百步之外,连蜜蜂几条腿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侯爷这么说就夸张啦,”多伦笑道:“不过,我的目力确实比普通人强些。我今天依稀看见,挥动那面红旗的,是一个年轻人。若我所料不错,在水杉城中能有如此高明的战术素养,应该就是镇疆都护府飞马斥候营的校尉,李江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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