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半个月来,徐友长急得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到处打听突厥公主和侍女安雅的下落。
就在他上次和慕容雪一起离开宣政坊小院之后,没过几天功夫,慕容雪便送来消息,说逆鳞司直接亮明身份,把那主仆二人从虎豹骑的手中接走了。
至于说他们去了哪里,无人知晓。
徐友长担心安雅,连忙找人询问详情。可是不管他动用多少关系,却始终都在来回兜圈子,无法得到一星半点儿的确切消息。
原因很简单,在帝都,没有谁能够真正介入到逆鳞司的体系之内,他爷爷徐烈也不行。
当然,主要也是没有人敢轻易介入进去。
逆鳞司不找你的麻烦就不错了,你还有胆量主动寻死?!
在这个过程中,慕容雪倒是给他的好兄弟徐友长出了不少主意。毕竟在帝都范围内,禁军虎豹骑也同样是有面子的。
根据慕容雪的多方查证,公主和安雅目前确实落入了逆鳞司的手里,不过人不在大理寺,也不在天牢,而是被关进皇城北衙的卫所。
那个地方属于禁地,生人勿进的。
徐友长在脑海中浮现过各种可怕的场景,皮鞭、竹签、钉板、烙铁、辣椒水……突厥公主身份尊贵,逆鳞司或许不敢轻易欺侮,但是安雅只是小小的侍女,那帮可恶的密探肯定不会怜香惜玉。
每次一想到这些,徐友长就忍不住打个寒颤,然后赶紧继续托徐家的人脉,想方设法捞人。
慕容雪冷笑着揶揄道:“徐友长,你若是再这么搞下去,恐怕整个帝都无人不晓,有一个名叫徐友长的大傻瓜,对突厥侍女动了春心。”
徐友长根本就没有把这些挖苦听进耳中,只是呆呆的凝望着窗外,喃喃着:“你说……我要是带兵冲进北衙抢人,能有几成的胜算?”
带兵冲击北衙,从逆鳞司手里抢人?
慕容雪心中不禁暗叹:爱情这玩意儿真可怕,彻底把老徐给整疯了。
然而出乎慕容雪意料的是,像这种胆大包天没了边儿的荒唐想法,对徐友长来说却并不是幻想,而是很快就得到了应验的现实。
只不过,他带兵冲击的,不是朝思暮想的北衙;奋力抢夺的,也不是朝思暮想的安雅。
冬月初九,大雪。
整个帝都城,此时正沉浸在临近年节的喜悦之中。尽管还有两个月才到新春,可城里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到处都是一片笑语欢声,百姓们丝毫没有因为漫天风雪而减损半分喜悦的心情。
在纷飞的大雪之中,一队杀气腾腾的玄甲军自大营开来,转眼便将京兆尹府团团包围。
上柱国、大统领谢光,居然亲自压阵,指挥着部下把府衙附近的几条街市全部封锁。
他也是不能不到亲临现场,因为眼前的局面,实在是太危急了。
就在不久前,从西疆来的密使才一入城,立刻就被京兆尹府的衙役们当场拿下,连人带马一起押走。
谢光接到消息后,连半刻都没敢耽搁,当即带兵直逼府衙,堵着门要人。
京兆尹虽说只是个地方官,但他掌治的却是帝都政务,有资格位列朝班,直接面圣。
所以像眼前这种激烈的大场面,绝非普通将领能够应付,谢光必须亲自坐镇,才不会出什么差错。
徐友长此时端坐在战马上,看着京兆尹府大门前那些与玄甲军团对峙的府兵,心中不由得有些茫然。
自打从西疆鬼漠回来之后,他就觉得谢光变了。以前那位疏阔豪迈、受人敬仰的圣唐名将,现在变得越来越深沉,也越来越跋扈。
慕容雪曾说过:“关在笼子里的老虎,通常都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而现在,笼子已经烂掉了。”
徐友长明白好兄弟话里的意思,可他还是猜不透谢光究竟想干什么。一品军侯、上柱国,这样的尊荣,就连他爷爷徐烈都不曾得到,谢光难道还不知足吗?
徐友长无奈的摇摇头,他清楚的知道,眼前这副光景,是要惹麻烦的。
帝都,乃至整个京畿,都并非玄甲军团的辖区。他们只是在接到兵部新的指令之前,暂时驻扎于此。更何况,即便是军团驻地,圣唐的兵马也没有道理去包围当地官府。
干预政务,是军队的大忌。
可是作为一名军人,“服从”这两个字,早已经深深印在了徐友长的骨髓里。面对上司的军令,他无法选择违抗,哪怕觉得不对,也必须先执行再说。
因此,当谢光传下话来,徐友长还是抛开了心中杂念,策马上前喝道:“里面的人听着,玄甲军团奉命捉拿逃兵,请你们配合!”
时间不久,府门里走出来一位身穿正三品袍服的中年官员,正是京兆尹刘忠。
刘忠先扫视了一下对峙的众人,然后朝着远处谢光遥遥施礼。
“上柱国,如此大阵仗,不知所为何事呢?”
谢光端坐马背:“莫大人,我们玄甲军团有一个名叫齐英的军官,于三个月前临阵叛逃。前阵子得到线报,说他今天会潜返帝都家中,本帅正欲派兵捉拿,没想到却被贵府捷足先登了。这个齐英手里掌握着重要军情,非同小可,所以本帅只好亲自前来,向你要人了。”
“原来如此。敢问上柱国,倘若下官不把人交给你,会怎么样呢?”
谢光微微一愣:“不交人?为什么?”
这是他目前最担心的情况。因为直到此时,谢光都还没有弄清楚,京兆尹府为何会突然抓捕齐英。
“不为什么,”刘忠一甩袍袖,淡淡答道:“因为你说的那个人,根本就不在我的手上。”
谢光闻言目露寒光,冷哼道:“莫大人,你可千万不要戏耍本帅,我的人亲眼所见,难道还能有假吗?”
刘忠面色不改:“上柱国,下官说的都是实话。今天在西门那边抓人,的确是京兆尹府的差役,但是他们却不归我管。”
“可笑!”谢光死死盯着对方:“你府上的差役不归你管,难道还归我管?”
刘忠沉默了片刻,然后苦笑着摇摇头:“他们是北衙的驻班捕快,所以下官无法节制。”
一直守在旁边的徐友长,听到刘忠说出北衙二字,心中不禁一凛:竟然又是逆鳞司?!以前只听说逆鳞司在大理寺设有驻派人员,没想到在京兆尹府也有,这手伸得可够长的。
谢光的反应比徐友长也好不到哪儿去,听刘忠如此说,他更加紧张起来。密使齐英身上的东西太多了,若是落到沈烈的手中,必出大问题!
“人……还在里面吗?”谢光心里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沉声问道。
刘忠明显犹豫了一下,紧接着又轻轻的点了点头。
谢光见状,立刻大手一挥:“给我进去抢人!”
“慢着!”京兆府尹刘忠忽然张开双臂,拦住了玄甲兵的去路,大声喝道:“上柱国,此地乃是帝君脚下、城枢所在,你们未奉旨意,绝不能擅闯!”
此刻谢光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刘忠,这不关你的事!北衙手里的逃兵,关乎军机大事,出了状况,我自会去向帝君解释!儿郎们,给我上!”
如狼似虎的玄甲军闻令而动,眨眼间便将刘忠和府兵们逼到了一旁,大批人马火速冲进了京兆尹府。
功夫不大,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忽然从府中传出,同时还有怒骂和惨叫的动静。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功夫,二十几名浑身带伤的衙役被玄甲战士押了出来,踉跄着跪倒在雪花纷飞的府门前。
谢光亲眼瞧着被动过大刑的齐英由玄甲兵抬上马车,远远送走,心中的一块巨石方才落地。
他抬手掸了掸落在肩头的积雪,心里暗自盘算,接下来又该如何处置眼前这些逆鳞暗探。
也不晓得这么长的时间,对方有没有从齐英的嘴里问出些什么,如果稍有不慎,被逆鳞司掌握了要害……
谢光犹豫片刻,把心一横,正准备让手下把这些衙役也统统抓走,可是就在这时忽听身后有人说话:
“上柱国,请把我的人放了,好吗?”
闻听此言,在场众人连忙一起回头,只见一个身材瘦高的中年男子,正从绿呢大轿中出来,手里面还撑着一把挡雪的油纸伞。
轿子挂着的双鱼金牌,闪闪发亮。
“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理寺的沈少卿。”谢光眯起眼睛,远远的打量着对方。
来者正是大理寺少卿、逆鳞长史沈烈。
沈烈淡淡一笑,对谢光毕恭毕敬的施礼道:“卑职沈烈,参见上柱国、刘府尹。”
谢光身为朝廷重臣,当然清楚沈烈的来历背景。尽管自己是手握千军万马的上柱国,连麒麟军都不怎么放在眼里,可是面对眼前这个小小的从五品大理寺少卿,谢光却绝不敢等闲视之。
眼下他带兵冲击京兆府,打伤逆鳞暗探,抢走齐英,放着刘忠可以不必理会,但不能不给沈烈一个交代。
于是,待对方施礼完毕,直起身来,谢光便准备把一套早已想好的说辞拿出来,辩个原委。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沈烈并没有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
不待谢光开口,沈烈先平静的说道:“上柱国,那个犯人就由您带走吧。我手底下这帮儿郎不争气,承蒙玄甲军团的弟兄们提携教训,来日卑职必有回报。”
说罢,他撑着油纸伞,径自上前扶起了一众手下,然后看都不看谢光一眼,直接领着逆鳞暗探们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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