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友长策马来到近前,瞥了一眼正捂着脸庞的军官。
“刚才若不是我掷出马鞭,你那颗脑袋现在已经没了,知道吗?”
说着,他翻身下马,一把抱住李江遥:“哈哈哈,兄弟,总算见到你啦!”
李江遥被对方的铁甲隔得生疼,连忙推开他:“老徐,你真会踩点儿啊,前些天在车迟那边也没见你来得这么及时。”
徐友长发自内心的感到喜悦:“我一直在东边追击突厥,听说离你不远,我立刻让副手带队,找个借口跑来看你。方才你们斥候营的岗哨说,堂堂的校尉大人跑去跟人干架了,我便一路寻了过来。这里是怎么回事啊?为何动手起来?”
李江遥冷哼一声:“还好意思问?你们玄甲军要脸不要?不光抢我的战利品,还想给老子扣上一顶突厥奸细的帽子,当场干掉?这笔帐我可得跟你好好算算啊。名誉损失费、精神损失费,外加医药费,你若是不给我拿个三五百两银子,恐怕不好了结……”
徐友长看看那些被李江遥打得鼻青脸肿的玄甲战士,假装什么都没听见,转身问道:“谁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带队军官听他询问,连忙忍着脸疼,上前禀报。
原来,一个时辰前,他们这支小队完成追击任务,按照计划回营休整。可是没想到,就在半路上,玄甲将士碰见了一场激战。
战斗的一方,是镇疆都护府的杜建他们,而另一方,则是护卫着几辆马车的突厥残兵。
当时都护府的人正处于劣势,被突厥人压得节节后退,眼看就要支撑不住。玄甲军见状二话不说,立刻加入了战斗,从侧翼包抄敌人。
等到玄甲军与对方一交上手,这才发现事情不简单。
那批突厥兵不仅武功高强,而且悍不畏死,即便被圣唐兵马两面夹击,仍然抵抗的非常坚决。
幸好玄甲军兵力占优,气势上也稳压对方一头,在折损了二十几个兄弟之后,终于制服了这些残兵。
可是万万没想到,仗刚打完,刀上的血还没擦干净呢,杜建他们就急吼吼的要拉走俘虏车队。
本来,玄甲军也不在乎这一点小小的战利品。只不过,他们及时伸手援助,还伤亡了那么多同袍,对方却连感激谦让一下的意思都没有,不免都有些心中恼火,当场撂了几句挖苦的话。
杜建他们其实也不稀罕什么战利品,可是因为之前在车迟王城一场鏖战,都护府上上下下,皆对玄甲兵颇有微词,眼下一听对方出言嘲讽,便立马怼了回去。
于是,双方你一言我一语,逐渐对骂起来。
大家都是战场上的厮杀汉,“能动手绝不吵吵”的共同的处事原则,所以骂了没几句,两边就忍不住打了起来。飞马斥候人数上吃亏,又不能真出刀见血,所以几个回合下来,就被人多势众的玄甲军死死压住,五花大绑的丢进了胡林里。
李江遥听完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脸上也顿觉无光,心中不禁暗骂老杜瞎搞。
胡飞则训斥那军官道:“混账东西!此事还有脸分辩?明明是都护府的兄弟先拦截敌人,战利品本就该归人家,你们说什么酸话?为了斗气便向同袍出手,还有没有军纪啦?尔等回营之后,自己去领二十军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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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光净完了面,一边用绢帕擦着手,一边凝神望向铜盆里的清水,思绪却早已飞回到了万里之外的帝都。
此番驰援西疆,对他来说意义非凡,而帝君封赏的上柱国之位,更是不同寻常。
圣唐尚武,名将辈出。可是,有资格身居一品军侯同时还兼任上柱国的,八百年里却不超过二十人。
上柱国,等同于圣唐军方的最高武官。虽然现在这个官职已经只是一个荣誉虚衔,并没有相对应的实际军权,但是其背后的意义,仍旧非同小可。
在圣唐将士们的心目中,上柱国是“战神”的代名词。
七百年前,击败大凉政权,为圣唐开拓北方十二州的一代名将诸葛晟,官拜上柱国。
五百年前,横扫东瀛四岛,逼着幕府将军低头称臣的水军大都督崔烈,官拜上柱国。
三百年前,长途奔袭两千里,击毙柔然大单于、斩杀敌骑五万首级的飞将军柳常杰,同样官拜上柱国。
这些人,全都是圣唐皇朝当之无愧的“战神”。
而现在,他谢光也是了。
同时,皇朝最强大的军队——玄甲军团,也牢牢的掌握在他的手中。不仅如此,长刀军的大统领冯一韦、忠武军的任山河、平南军的杨胜,都尊他为大哥,以他马首是瞻。
包括中土二十八州的各州都督总兵,将近三分之一都是他的门生旧部。
多年来的苦心经营,时至今日终见大成。
皇朝的名宿战将,如今只剩三人能与谢光比肩:徐烈,何景明,包遇春。
徐烈乃是三朝元老,打仗水平一般,但资历无人能及。在圣唐军中的旧部甚至比谢光还多,手里握着的麒麟军团,也与玄甲不相上下。不过,老家伙今年七十八了,眼瞅没有多少日子好数,到时候两腿一蹬,不足多虑。
何景明与徐老爷子不同,此人文韬武略,在圣唐皇朝堪称翘楚,也是谢光最为忌惮的人之一。他麾下的烈刃、镇疆两大军系,虽然比不过玄甲威名,但战力同样不可小觑。只是何景明沉疴日久,恐怕寿数还没有徐烈长。
至于说水军大都督包遇春,一直跟谢光尿不到一个壶里,他手下八万人马,兵力固然没什么了不起,但是六千艘先进的楼船斗舰,轻易便能封锁整个东南所有水路,绝对是举足轻重的存在。好在此人一直驻防东疆阔海,很少返回帝都,所以也难有什么太大影响。
抛开他们三个,谢光几乎可以左右整个圣唐军方了。
而他深藏在心底里的那个谋算,也终于到了快要浮出水面的时候。
二十年前,先帝李成文突然暴毙,给盛极一时的皇朝留下了一个空前的危局。
由于帝君英年早逝,太子李炳尚在襁褓之中,究竟该由谁来继承大位,成了当时朝中重臣必须面对的难题。
让一个婴儿继位,那就必须做出两个选择,要么由皇后垂帘听政、要么推举摄政亲王辅佐。
但无论怎么选,朝局都有可能因为皇权旁落而陷入到混乱之中。
经过反复争论、再三权衡,以尚书令年劲松为首的重臣集团做出决定,尊奉先帝李成文的亲弟弟李成武登基,成为皇朝的新君。
同时,年劲松提出建议,朝廷与李成武达成圣教盟约,仍立李炳为皇太子,待百年之后,还位于先帝成文的后裔。
李成武原本不愿意接掌哥哥的皇位,可是他经不住年劲松等一帮朝臣的日夜劝说,最后只好硬着头皮上班,并签下了圣教盟约。
然而万万没想到,李成武的登基大典还未举行,晋王李成星便跳出来激烈反对。
当时的李成星,除了皇族身份之外,还是赤血军团的主帅,他亲率八千亲卫,堵住皇宫的承天门,向朝廷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既有太子在世,皇权何故许人?
那个时候,徐烈、何景明等军方大将,都支持尚书令年劲松的主张,眼看晋王逼宫,他们当然不会坐视不理。
很快,麒麟军、烈刃军也纷纷开进帝都,与赤血军团展开对峙。
晋王眼看自己势单力孤,于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立刻离开皇城,返回位于朔州的军团驻地,举起了反抗的大旗。一夜之间,朔、豫、渭、章、并五州二十一郡,都纷纷支持晋王,参与其中。
自那时起,圣唐皇朝便开始了长达近十年之久的内乱。
圣唐各大军系,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股势力——新君派和太子派。双方你来我往、激战不休,中土二十八州再无安宁之地。
再后来,拥戴李成武的力量逐渐占据了上风,晋王李成星兵败北山关,被逼自杀身亡,而威震天下的赤血军团在向朝廷缴械投降之后,也裁撤番号、烟消云散。
那个时候,谢光正在玄甲军中任职,他亲身参与并见证了晋王之乱,同时也在攻打晋王的过程中立下大功,由此一路升迁,终于坐上玄甲军团大统领的位置。
而在这一过程中,谢光也渐渐察觉体会出了圣唐皇朝的软肋所在。
成也强军,败也强军。
圣唐的辉煌和强大,源于能征善战的军队,而圣唐的破绽和脆弱,也同样来自于军队。
谁掌握了军权,谁就是圣唐真正的皇者,不管你姓李,姓年,还是姓谢。
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谢光谢大统领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埋下了一颗种子,一颗布局天下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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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建昂着头,阔步走到近处:“头儿,弟兄们没给咱斥候营丢脸!”
李江遥瞧了瞧跟在杜建后面,臊眉耷眼的众兄弟,拍拍杜建肩膀:“老杜,你这厚脸皮神功,修炼的又有精进呐!”
“呵呵呵,大人过奖了……”
李江遥没再理会嬉皮笑脸的杜建,抬眼望向被玄甲军牵过来的一辆突厥马车。
那辆车看上去颇为华贵,尤其是在车身两侧悬挂着的黄金徽章,格外引人注目。
雄狮!
李江遥心里忍不住狂跳了几下。因为他很清楚,突厥血狼族的圣物图腾,是桀骜不驯的野狼,而威猛的雄狮,是黄金族的标志。
这个徽章代表的,是且只能是突厥的新皇族!
他转头看了杜建一眼,终于明白这家伙为何拼着跟玄甲军干架,也一定要抢这个战利品了:老杜够精的呀!
杜建同样望向了他,笑嘻嘻的使了个眼色,没说什么。
马车的车门被一名玄甲士兵猛然拉开,在场所有的人都不禁瞪大了眼睛。
片刻功夫,在圣唐兵马的注视中,车里下来了两个人。
两个女人。
前面的一位,年纪大概在二十上下,身穿华丽的袍服,乌黑辫子盘得整整齐齐,点缀着名贵的宝珠。她鼻梁高挺,目光闪亮,即使是在敌兵环绕下,仍保持着雍容的气度,充满异族美女特有的朝气与魅力。
跟在她后面的女孩年纪稍小,同样美艳绝伦,只不过从服饰上看,应该是侍女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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