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零五章 魏王?汉帝?良禽择木而栖!

  ——距离正旦日还有两天。

  洛阳东市的街道上,许多的香车宝马,络绎不绝,传来阵阵少女的笑语。

  曹丕的夫人甄宓坐在轿子里,却是掀开车帘左顾右盼,似是在寻找什么。

  但终究,她“唉”的一声幽幽的叹出口气,像是最后的希望也在这洛阳东市的集市上落空。

  正直这时,同为曹丕女人的妾室郭照正好路过,她注意到了轿子里的甄宓,连忙问:“姐姐怎么在这儿?

  甄宓凑到窗边带着些许苦涩的说。

  “原来是妹妹,这不…马上就要正旦日了,这是大魏成立以来的第一个正旦日,公子需得恭贺大王,我们做女眷则是要拜见母后,礼品自是不得少…偏偏父王与母后不喜铺张,我们投其所好…既得买的不落俗套,又得顾及实用…我思来想去,还得是蜀锦!这样能为母后做一套新年的衣衫,可一个上午,我跑了三个街,七个铺子,哪曾想…如今这硕大的洛阳城…便是一匹蜀锦也没买到!”

  听到甄宓这么说,郭照郭女王淡淡的思索了下,然后提醒道:“许是汉中战事一开,边境的贸易受阻,蜀锦送不过来了吧…”

  “唉…”甄宓幽幽的叹气,“若是因为汉中战事,那蜀锦只会价格上涨幅一些,各大布商多少会有些存货,可我打听了一番才知道,似是从三个月前…蜀锦就彻底断货了,就再没送来过…如今一匹蜀锦在黑市上都炒到了天价,可哪怕如此,依旧是有价无市,想要采买不可得!”

  噢…

  听过甄宓的话,郭照略作思索,她眼珠子转动感慨道:“倒是因为这蜀锦难得,这时候…谁若是在正旦日能送给卞王后这等礼物,多半会让卞王后欣喜的吧…也会让其他女眷的礼物黯然失色!姐姐的心思倒是不错,只是…谁也不曾料到,如今这蜀锦竟是一匹难得!”

  郭照这么一说,甄宓的情绪更低落了。

  让其他女眷黯然失色,说说容易,可这种时候要买到蜀锦?无异于万难。

  “唉…”

  又是一声幽幽的叹息,甄宓眉眼低垂,一时间似是没了主意。

  …

  繁华的东市另一角,这里车水马龙,因为年关的缘故,许多人都走出了家门。

  有美人油壁香车,有男子峨冠博带高头大马,美人与名士暗相顾盼,满路春风。

  曹丕与曹植也正巧策马行来。

  曹植拱手,“二哥总算回来,说起来,这还是几年来第一次与二哥一道逛这街市,倒是此番二哥从江东一路逃遁而回,成功策反朱灵将军,此为大功,弟先恭喜兄长了!”

  曹丕回望曹植,回望这个愚蠢的弟弟。

  心里却是一番别样复杂的情绪…

  ——『我回来…你竟还为我高兴,呵呵,殊不知…我回来,就是为了与你争夺那世子之位啊…』

  ——『我愚蠢的弟弟啊,有一点你更是大错特错,为兄是立功不假,可立下的何止是策反朱灵父子,让他们弃刘归曹的功劳?那真的白磷可不是那群道人谋得的,是我送来的呀!子健哪子健,你尤是一无所知,活在梦中呢!』”

  心里这么想,曹丕却是爽然大笑,“哈哈哈哈,子健…诚如你说的,咱们这两年来…委实见得极少,你、我一母同胞,岂能生份了?来,子健,与为兄一道去喝酒…不瞒你说,在江东这半载一年的,委实是馋坏为兄了,咱那谯沛老家古井中的贡酒,为兄早就望眼欲穿了,走…子健,今日不醉不归!”

  说着话,曹丕与曹植都笑了,一边笑,一边往东城最大的酒肆方向行去。

  那里有最醇的酒!

  也有最塑料的兄弟情——

  …

  同样还是这东市。

  北方的名士魏讽与天子刘协颇为信任的长乐卫尉陈祎一道游逛于这市集,两人像是有意无意的说一些应景的话题。

  魏讽大声感慨:“往年这时候都会采买几匹蜀锦,然后裁两套合身的衣衫,送给老娘一套,妻子一套,若是价格合适,自己也要做一套,若是蜀锦做的行头,走在邺城的街头…别提多风光了!可今年哪…唉…这正旦将至,谁曾想…蜀锦竟是一匹也买不到了!”

  “是啊…”陈祎感慨道:“我本以为是汉中一仗彻底断了蜀锦的运送,哪曾想…竟是三个月前蜀锦就未再送来这中原分毫,这蜀锦又是消耗品,裁了就没了…关键是它的绣工与技法是北方这些女工模仿不来的…往年正旦是蜀锦易取,葡萄酒难得,看来今年是要反过来了!”

  诚如陈祎所言。

  葡萄酒、蜀锦…是这个时代为数不多的奢侈品。

  什么是奢侈品?

  无论哪个时代,那都是供给顶级富人采买的,是彰显其尊贵地位与财力的。

  越贵…越难获得,富人就越愿意去为之买单,越要搞到这玩意!

  也正是基于此,三月的断货,使得蜀锦在市面上的价格翻了十倍有余,隐隐还有继续往上翻的趋势。

  故而…这才有了魏讽与陈祎的感慨。

  只是…感慨之余,陈祎像是突的想到了什么,他眯起眼睛用极轻极细的声音问:“还有两日就正旦日?计划…正常进行么?”

  这一声吟出,魏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的眸光一闪,继而神色变得郑重了几许,沉吟片刻,他方才用更轻更细的声音回应道。

  “一切如常——”

  “太医署的吉平去解决宫里那位,我们去控制宫门对么?”

  陈祎这话像是贴着魏讽的耳朵说的。

  魏讽没有敢嘴上回应,却是用意味深长的眼神凝视着陈祎,然后重重的颔首。

  ——『是!是!』

  说到这儿,两人抬眼,彼此互视…庄重的拱手,然后分别走向街道的两边,像是要去准备,可两人渐行渐远的样子,却又像是有一抹“相忘于江湖”的既视感。

  只是,陈祎这边…他的眼神与神色在离开魏讽的一刻起就变了。

  变得凝重,变得锋芒毕露,变得暗潮汹涌。

  就像是,他已经在心头做出了那项意料之外却情理之中的决定。

  ——『良禽择木而栖,魏王、汉帝!』

  ——『呵呵…荣华富贵…当如何选?怎么选?这不是摆在我的眼前么?我陈祎会不知道么?呵呵…呵呵呵…』

  心念于此时,陈祎的嘴角已经溢出最灿然的笑容。

  反观另一边。

  魏讽在离开陈祎后,转入了一道街巷,街巷内…一个乞丐正在沿街乞讨,魏讽蹲下身子,一边从衣服里掏钱币,一边小声的嘱咐道:

  “我已经按照你们帮主的吩咐,以正旦日的行动去测一测陈祎的立场,劳烦伱告诉耿纪、韦晃、吉平他们,也告诉李先生…原本正旦日的行动延后,验证陈祎是否尤忠于汉室的行动开始!”

  唔…

  这乞丐微微抬眸,他正是丐帮的六袋长老庄义方,他只是愣了一下,旋即昂首朝向魏讽,嘴角迅速的咧开,做出一副见钱眼开的模样。

  “嘿嘿,多谢老爷打赏!”

  …

  洛阳城外,一方官道上。

  有两个商贾正骑着小毛驴在前面走着,后面是庞大的车队。

  这是陈留卫家的车队,是昔日列侯卫青的后人,当年曹操陈留起兵时,便是其族长卫弘资助于他,孤身追董时,也是卫家的将军卫兹助他一臂之力。

  只不过…如今卫家因为卫兹、卫弘的殒命没落了,因为分家…分成了许多股,在北境各地做生意。

  “唉…”

  唉声叹气的名唤卫烈,是卫兹的孙子,其父卫臻还在曹魏做官,在他身边的名唤卫京,是卫烈之弟,两人押送着商队,却是眉头紧锁,垂头丧气。

  “世道乱哪,这生意没法做了!”卫烈感慨一声。

  卫京附和道:“谁说不是呢?以往年关,咱们家就靠着贩卖蜀锦大赚一笔,可今年…你说说,你说说…黑市上一匹蜀锦都没看到,整个中原与北方都在找蜀锦…谁找到谁就能大赚一笔!偏偏咱们家什么门路也没有…”

  “还是世道乱哪…”卫烈感慨道:“以前的官老爷是鱼肉不吃吃野菜,豪宅不住住野外,怀里搂着下一代,嘴里还吟出那着什么迟来的爱…可现在的官老爷,出门必须穿蜀锦,一锻蜀锦一段金…夏侯家已经几次三番催问我蜀锦了,我这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呢!”

  说着话,卫烈又一次长吁短叹,神色悲怆。

  “其实…真要说蜀锦的话,也未必没有进货的地方…”弟弟卫京突然神秘的轻吟。

  “哪?”卫烈一听,好奇了起来,一双眼睛更是望眼欲穿。

  “许昌!”卫京压低声音,小声的告诉他。

  “怎么会是许昌?”卫烈不信。

  卫京环视左右,确保没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这才小声说,“是黑市传出的消息,说是有一批蜀锦送到了许昌,就掌握在那里的太守傅士仁的手里…”

  “啊…”卫烈的一双瞳孔瞪得浑圆硕大,他惊呼:“这是掉脑袋的事儿啊…”

  卫京则是幽幽的说,“蜀锦的价格已经涨了十倍…别说是掉脑袋,就是诛九族的事儿,也自会有人去做…唉…唉…”

  卫京是以唉声叹气结束他的话,言外之意再明白不过。

  这种去向许昌傅士仁求购蜀锦的事儿,他们不敢做,但一定有人敢做,且已经在做了。

  因为…这中间的利润太、太、太、太大了!

  …

  …

  许昌城内,年关将至,这里…半座城池火灾后的重建工作…总算已经进入了尾声。

  大多数百姓都又拥有了家园。

  这段时间,为了防备逆魏飞球军团的空袭,几乎从早到晚,无时无刻都会有荆州的飞球挂在天穹,观察着天空中的一切。

  一旦发现敌人的踪迹,那就会以特殊的方式拉响警报。

  因为有了上一次天纵大火的经验,如今的百姓们在兵士们的指导下,无论是防空洞的深挖还是防空演习的预演,都格外上心。

  毕竟这关乎生命,谁也不敢懈怠分毫。

  反倒是…这段时间的关羽,他有些郁闷,倒不是无聊…是因为无所事事。

  按理说,如今的境况…哪怕是年关将至,可他依旧应该带兵继续北伐的。

  但…

  一来西线汉中战场刚刚开启,逆魏并未调动中原的兵力去堵西线战场的口子;

  二来因为飞球兵的存在,双方在地面层面的征伐无异于都暴露在彼此的目光下。

  许昌是距离洛阳近不假,但…在敌人的目光下采取一系列的北伐行动,依旧并不轻松。

  双方都在等,一者等汉中战场的结果,二者等这中原局势变化。

  可这么一等,关羽的作用,无疑…就被削弱,打…不能打,这许昌城的治理又是傅士仁在负责,他关羽带着关家军除了日常的训练外,好像…没啥事儿了,闲的蛋疼!

  倒是与关羽形成鲜明的对比…傅士仁的府邸可谓是门庭若市。

  一箱子、一箱子的金银通过各种路线送到许昌,再送入傅士仁的府邸。

  在看这府邸的正堂,人头攒动。

  而这还不是最夸张的…最夸张的当属,一个个黑市商贾紧紧的拽着傅士仁的大腿,他们是哀求着、恳求着,简直是一副求爷爷告奶奶的样子。

  反观傅士仁,他颇为豪迈的摆手…

  所有的回应就俩字,“不行,不行!”

  这些黑市商贾们急了,纷纷抬高了价码,“其实十倍于市场的价钱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傅将军你说话,那…那…我就是砸锅卖铁,也把这钱给你凑来…”

  “傅将军哪…咱们也算是老交情了,当年你在公安县…贩卖那军…咳咳咳,糊涂了…怎么胡言乱语起来呢,总而言之,傅将军哪…咱们也不是认识一日两日了,你就开个价,若说是不要钱,要粮食、要镔铁…但凡你说,我统统想办法给你送来许昌,如何?”

  “不就是钱嘛,其实按照现在蜀锦的涨幅速度,正旦日时…就是高过去年二十倍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傅将军…你手里这批蜀锦屯着倒是无妨,可…可全部都…都浪费了呀!你就行行好,让我们也赚笔小钱,真不成,咱们三七开,你赚大头还不行嘛!”

  “就是就是,傅将军…今日能到这里的都是老朋友了,你之前卖的那女人用的玩意…也是我们在一力帮你操持的,你该信得过我们哪,哎呀…开个价吧,只要你开价,咱们什么都好说!”

  众星捧月——

  对于傅士仁而言,现在他的就像是被无数黑市商人给拥簇起来,众星捧月一般。

  这是两年前的傅士仁做梦都不敢想的局面…

  可现在…习惯了!

  没错,自打关麟认他为大哥后,他已经第无数次体会到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面子、里子,啥都有了。

  按照“马洛斯需求理论”,现在的傅士仁早已跳出了最低层次的需求,他变成了一个有理想、有追求、肯奋进的人,他更多在乎的是尊重,是认同!

  “咳咳”

  “咳咳咳咳…”

  在四周杂乱的声音中,傅士仁一咳嗽,顿时间…此间鸦雀无声,万籁俱寂一般。

  一切的喧闹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所有人的目光直勾勾的投向他…仿佛是千呼万唤始出来,是对傅士仁的开口望眼欲穿——

  “咳咳…”傅士仁再度轻咳一声,然后问道:“看起来,你们都是对我手上这批蜀锦感兴趣啊!”

  “是啊…”

  “谁说不是呢?”

  “傅将军,你…你老人家就开个尊口,报个价吧!”

  一连串的声音同时传出,无外乎是要让傅士仁报价的…大家的眼神也更加的渴盼。

  “咳咳…”

  傅士仁又一次轻咳,他不由得回想起三弟关麟派人传来的书信。

  书信中没有什么寒暄,也没有太多兄弟情,反倒是开门见山的告诉傅士仁…汉中这一战不好打,最难的不是谋略与战法…而是粮食,是运输,是补给!

  也正是基于此,关麟才授意刘禅提前暗中操纵,将原本北销的蜀锦送到荆州来,至于目的嘛…唯独那一条,助汉中一战,解决大伯刘备的粮食、运输、补给难题!

  当然,在这种大义面前,傅士仁是拎得清楚的。

  毕竟…他傅士仁也算是刘备的第四个兄弟,彼此间亲着呢!

  “好了…”

  心念于此,傅士仁大手一甩,他眼眸凝起,环视了眼身侧所有的黑市商贾,“诚如你们所言,诸位与我都是老相识了,诸位的本事我傅士仁也知道一二,正是基于此,这批蜀锦该什么价格依旧给我什么价格,你们赚多少,那是各凭本事与我无关!”

  呃…这…

  傅士仁越是这么说,这些黑市商贾越是心里没底,还不如…傅士仁直接爆出个天价,谁敢接…就接了呢?

  现在…原价,那意味着…一定还有更苛刻的条件。

  在场的一众黑市商贾都极为精明,听话听音,已经大致能听出来…傅士仁要表达的意思。

  他们有些担忧的望向傅士仁…却也是好奇,他会怎么说。

  傅士仁的话还在继续,只是这一次声调压低…也沉重了些许,显得无比认真。

  “听着,你们谁能得到这批蜀锦也是各凭本事…”

  “因为,这批蜀锦我要的不是钱,而是粮食,是对应的粮食,且这批粮食,我傅士仁不管你们怎么做,不管你们如何冒险,必须给我送到汉中战场我大哥刘皇叔的手里,谁能做到!那我这许昌城的蜀锦就统统给谁?日后,他也会成为蜀中贩卖给中原蜀锦的唯一商贾!”

  这…

  这…

  随着傅士仁一番深重、沉重的话语,整个此间满座寂然一片,所有的黑市商贾…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了的表情变得极致的复杂与无措!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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