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见你,如见高山

  随着前期俘虏的释放,海上的争端的节奏终于开始放缓。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双方的对抗就已经结束,最终的胜负手,仍然在于那件决定性的装备:

  大型绞吸挖泥船。

  毕竟,金银岛只是一座岛屿,而这样的岛屿,在海面上还有数百座。

  哪怕是放弃金银岛,对越南来说也不会是彻底的失败,他们还有更多的机会。

  所以,陈念丝毫没有放松。

  他仍旧按计划分出时间参与天鲸号项目,对各种相对复杂的问题提出解决方案,而这也给他带来了技术裂变的回报。

  虽然数量暂时还不算很多,只有0.8点,但加上dF-17项目的2.3点,他总共也拿到了3.1点的额外收益。

  这3点源点帮助他达成了获得系统以来的第一个小突破,那就是,攒够了10点源点。

  他心里本来还隐隐约约有点期待,想着按照一般的套路,当积累到某个临界值的时候,系统应该会发生某种进化,功能变得更加强大来着。

  但很显然,自己的这个系统真的就是那么简单直接。

  除了数字的变化,它真就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过,也不能期待太多了。

  毕竟,这玩意儿的作用,已经够大了。

  不过,源点数量大增倒是给了他一个信号。

  就跟陈果之前所说的一样,自己是应该好好想想,怎么从“军工”、怎么从“单体装备”的桎梏中跳出来,去搞一搞能在根本上提升国力、强化基础的技术和装备了。

  建筑?能源?粮食?

  陈念有些摸不住要从哪方面先入手,不过,他也并不急于一时。

  星火小组在最初建立的时候,其实就是为了给他提供方向上的咨询,既然这样,那就让他们先组织研讨,把方向送到自己手里吧。

  想到这里,他拿起电话,向陈果说明了情况,提出了自己的诉求。

  陈果自然不会拒绝他,不过,在聊完正事之后,他又给陈念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有人想见见他。

  “.......具体是谁,我暂时还不能跟你说,因为这事儿到目前为止还是高度保密的。”

  “但是,我能告诉你的是,去了对你没有坏处。”

  “而且,以我对你的了解来看,你应该是不会失望的。”

  陈念听得一头雾水,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搞得那么神秘。

  高度保密?

  那也就是说,对方的保密层级还在自己之上?

  那会是谁?

  1号?

  不至于,现在自己当然不是说没有资格去见1号,但确实没有必要。

  至于说是什么技术部门的领导,似乎也不太可能。

  按照陈果一般的操作,应该是让他们主动来见自己才对......

  总不会是传说中的“特殊部门”吧?

  什么民调局、龙组之类的玩意儿.......

  而且,陈果都知道是谁,为什么不能告诉自己?

  信息最小化原则要卡的那么死吗?

  陈念摇了摇头,开口问道:

  “什么时候见?在哪儿见?”

  对面的陈果回答道:

  “时间可以安排在明天,地点我不能告诉你----但是,要坐飞机。”

  越来越神秘了。

  这倒让陈念起了些好奇心,他思索了片刻,回答道:

  “那就去渐渐吧,我们今晚出发?”

  “对,如果要去的话,今晚就出发!”

  “好,那我等你安排吧。”

  两人聊了些行程安排的细节后,各自挂断了电话。

  当天下午,陈念便坐上了不知道去向的飞机,随后他又从完全陌生的机场离开,坐专车前往未知的目的地。

  当然,出于对他的尊重,他没有被蒙上眼睛,车窗玻璃也没有遮挡,通过窗外的景物,他隐约能判断出这里是南方。

  喀斯特地貌,外加常绿阔叶林,看着倒像是岭南一带。

  不过,这车一直往山里开是什么鬼?

  难道是某个秘密的导弹基地?

  看dF-17?!

  陈念一下子来了兴趣,他探出个脑袋凑到前座的陈果身边,开口问道:

  “咱们这是去看导弹?”

  陈果笑了笑,回答道:

  “不是,都说了是看人了,这儿没导弹。”

  “所以到底是谁啊.......都到这了,还不能说吗?”

  陈念无奈地问道。

  看着陈念的表情,陈果轻轻摇了摇头,回答道:

  “其实早就可以说了,在你同意的时候,就可以说了。”

  “不过,伱不想要个惊喜吗?”

  “我不想。”

  陈念立刻回答道。

  “.......钱老。”

  陈果回答道。

  而陈念,则瞪大了眼睛。

  .......

  两个小时后,陈念终于抵达了他的目的地。

  这是一间位于深山之中的疗养院,它戒备森严,却又充满着处处透露着精心设计后赏心悦目的舒适感。

  前来迎接的工作人员确认过陈念、陈果两人的身份之后,连忙热情地上前握手。

  随后,他带着两人,一路向疗养院的深处走去。

  “这座疗养院其实是一个遗址,当时是被一个元帅使用的。”

  “地上环境就不说了,更重要的是它的地下工事。”

  “它的防护等级可以保证在面对核武器袭击时仍然自持3年以上,从恢复使用以来,前后只换过两任主人。”

  “在00年以前,这里其实一直是空置的,直到近几年,钱老身体不好了,他才搬过来。”

  “这里的空气有利于他身体恢复.......不过,其实整体来说,他的身体状况还是不错的。”

  “总体来说,就是一系列的老人病吧。”

  “腿上,腰上的骨头都不好了,神智也不是特别清醒。”

  “但是他很关心新闻,这次之所以要见你,也是因为他的点名要求。”

  “一会儿见了他,如果可以的话,你跟他多聊聊dF-17的事情。”

  “他对这个很感兴趣,也许,心情好转,会对他有所帮助.......”

  听着对方的介绍,陈念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该用怎么样的心情,去面对这一次的会面。

  陈果不知道,工作人员也不知道,但他自己,却清楚地知道,从这一刻算起,到共和国的星星陨落,其实,也就剩下不到4年的时间了。

  这颗星星曾经在最困难的时候点燃了自己,照亮了那片寸草不生的荒漠,也照亮了这个国家向前的道路。

  可是现在,他的燃料却已经逐渐燃尽。

  这是星辰的宿命,陈念本来不应该过于悲伤。

  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明知道自己的研究跟这位老人的研究存在诸多交集,他也选择了刻意去忽略,刻意去回避。

  但是,当他从陈果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时,他突然意识到,也许有些事情,注定也是自己的责任。

  难道,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就仅仅是为了进步、为了未来吗?

  其实不是的。

  它同时,也是对历史的一个交代。

  在前辈们披荆斩棘地开辟出道路,自己也有义务让他们知道,这条道路并没有被越走越窄。

  相反,它日益宽阔,也日益光明。

  如果不是这样,像自己一样仍然在道路上前行的人们,有什么颜面去面对那些已经埋骨道旁的先烈呢?

  想到这里,陈念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澈。

  他大步跟上走在前方的工作人员,经过一系列的无菌处理之后,终于走进了那间卧室,见到了病床上的那个老人。

  “钱老,陈念来看您来了。”

  工作人员提高了声音喊道。

  病床上的老人微微低下头,似乎想要看清楚门口的来人,在一旁照料的护工连忙帮他调整了病床的角度,让他能够不费力地看到陈念。

  “陈念.......谁啊?”

  钱老含含糊糊地开口说道。

  工作人员想要回答,但下一秒,钱老的声音陡然提高。

  “哦!大科学家陈念!你来了!”

  陈念的眼角有些湿润,他走上前,在早已准备好的凳子上坐下,开口说道:

  “钱老,我来看你来了!”

  听到他的话,钱老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

  他上下打量着陈念,随后问道:

  “大科学家,你来了,怎么不带点东西来啊?他们说,你把东风导弹搞出来了?导弹在哪呢?我没看到啊。”

  陈念摇头微笑,回答道:

  “钱老,导弹可带不过来啊。”

  “下次再来看您的时候,我把导弹模型给您带来。”

  “模型有什么好看的.......”

  钱老瘪了瘪嘴,继续说道:

  “我逗你玩呢,哪有看人带导弹的?真以为我老年痴呆了啊?”

  “什么都不用带,能看看你,我就很高兴了。”

  说完后,钱老喘了两口气,他艰难地伸出手,似乎想要去握住陈念的手。

  陈念赶紧凑了上去,他立刻感受到了这个明明已经垂垂暮年的老人的力气。

  钱老抚摩着陈念的掌心,略有些感慨地说道:

  “这才是搞科研的手啊......这皮肤多光滑,一看就是不用干重活的。”

  “跟我们那时候比,你们现在条件可要好得多咯.......”

  这话一说出口,在场的众人便都沉默下来。

  是啊,现在的条件,比钱老的那一代人,实在是好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罗布泊的荒漠里,那是怎么样的情景啊?

  风沙漫天,吹得眼睛都睁不开。

  昼夜温差大得吓人,白天如同火炉炙烤,晚上如同坠入冰窟。

  更艰难的,还是食物和水的问题。

  国家新立,百废待兴,所有人都吃不饱饭,最艰难的时候,连一口野菜汤,都要优先留给科研人员。

  而那些普通的战士们,却是喝着苦咸的盐碱水,把宝贵淡水留给基建所需要的水泥。

  就是在这种条件下,当时包括钱老在内的那批科学家,却硬生生地在那片贫瘠到一无所有的荒漠之上,造出了这个世界上最可怕、最凶狠、也最具威慑力的武器。

  他们的手上没有一个不遍布老茧,他们的脸上也没有一个不是饱经风霜,如果把他们丢到人群之中,也许除了眼前厚重的眼镜,他们会跟辛苦劳作的工人、农民没有区别。

  ----甚至更加憔悴。

  想到这里,陈念惭愧地说道:

  “我现在......确实更偏向于理论,现场我很少去了。”

  听到他的话,钱老瞪了瞪眼睛。

  “搞理论,也是大科学家!”

  “你不一定要去现场,只要能解决问题,就是好同志!”

  “你看,我没有解决的问题,你解决了!”

  “东风17.......很不错!”

  “我说这话,不是在批评你的,陈念啊,我不是批评你啊.......”

  钱老的眼神逐渐有些迷茫,眼皮也耷拉下来。

  他似乎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可就在众人以为他要睡去时,他却又突然开口喊道:

  “他们的航母,没有用啦!”

  他紧紧抓住陈念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很好。”

  “我是大科学家,你陈念,也是大科学家。”

  “我解决了天上的问题,你解决了海上的问题。”

  “你的贡献,起码跟我一样大!”

  “等有空了,你搬到我这里来!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您说,我听着。”

  陈念坐直了身子,示意一旁的护工把床铺调低,钱老断断续续地吐出了几个字,等呼吸逐渐平稳之后,才继续说道:

  “我们这个国家啊,就没有顺心的时候。”

  “刚建国那会儿,他们用空军威胁我们。”

  “在北朝,我们打得他们抱头鼠窜,以为过去了......结果,他们又用原子弹威胁我们。”

  “我们没办法,搞原子弹。”

  “大荒漠啊,太难了......”

  “老大哥不管我们,外人笑话我们,说什么,我们是想骑着自行车上月球。”

  “他们没想到,我们就上去了!”

  “原子弹搞出来,我们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可到了现在,侦察机又来了,间谍卫星又来了,航母又来了......”

  “落后,总是落后,总是被欺负。”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算到头。”

  说到这里,钱老稍稍扭转了身子,看着陈念,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最怕的,就是航母。”

  “陈念啊,我是搞火箭的,我不懂航母啊。”

  “我不懂它,怎么能打得过它呢?”

  “我急啊,我恨不得拿火箭去打航母。”

  “可是怎么打?”

  “难啊。”

  “我也老了,我天天就盼着,有人能把航母这问题解决了.......”

  “算起来,盼了得有20年了吧。”

  “一开始,咱们搞了dF-15,大家都觉得有希望了,不过我知道,还不够......”

  钱老咳嗽了两声,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

  “但是现在,dF-17,肯定够了。”

  “我听说,你把他们的航母编队,吓跑了?”

  陈念没有犹豫,坚定地点了点头。

  “吓跑了。”

  “那我就放心了。”

  钱老重新躺回床上,他的眼睛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悠悠地说道:

  “你小子,真是可以啊......”

  “前两天,有人给我看了dF-17实验的录像。”

  “我跟他们说了句话。”

  “我说......”

  “我说什么来着......”

  钱老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陈念没有去打扰他,这一次,他是真的睡过去了。

  几人悄悄起身,退出了房间。

  陈念心中激荡的情绪尚未平静,他甚至忘记了去向工作人员求证,钱老当时到底说了什么。

  他心里记得的,只有老人那张皱纹遍布,却仍然坚毅如铁的脸庞。

  这个老人,明明已经衰弱到无法起身了。

  可在陈念看来,见他,却仍然如见高山。

  只能仰视。

  直到走到疗养院的大厅时,一旁的工作人员才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开口说道:

  “陈念同志,钱老刚才没说完的那句话,我还是要转告给你。”

  陈念立刻站住了脚,肃然静立。

  工作人员郑重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钱老当时说,看到东风17,才知道老天为什么要他活那么久。”

  “他还说,还想多活个十几年,再多看一看。”

  “他说,让陈念别着急,他尽力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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