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杀死的俘虏,李彦仙说都是异族,但其实有很多是回鹘人,跟高昌贵族们有着同样的祖先。
中唐时期,牟羽可汗带着回鹘军队南下,帮助大唐朝廷收复洛阳。
被打压得生存艰难的粟特人和摩尼教,就此有了新的合作对象,好些摩尼教高僧追随牟羽可汗前往漠北。
随即,摩尼教成为回鹘汗国的国教。
粟特人帮助回鹘制定政策、发展经济,回鹘则支持粟特人传播摩尼教,比如要求大唐在主要城市修建“大云光明寺”。
越来越多的财富累计,越来越高的文明进度,使回鹘成为北方草原第一个大建城池的汗国。
其负面效果是:军队战斗力持续下降!
因此,回鹘亡国了。
一支回鹘人逃去契丹地盘,并更改姓氏为萧,还跟奚人融合,发展成辽国的后族。
一支逃去中原地区,被逐渐同化为汉人。
一支逃去吐蕃辖地,随着吐蕃帝国的瓦解,生活在甘肃一带的被西夏统治,生活在青海一带的成了黄头回鹘。
一支逃去安西地界,并建立高昌回鹘王国,依旧保留摩尼教为国教。
一支逃去中亚地区,建立喀喇汗国,将那里突厥化的同时,统治者也皈依了沙漠教。而且很多回鹘部落的后裔,还渐渐沦落为受压迫群体。
从这种演变来看,耶律大石、高昌回鹘、喀喇汗国……他们其实祖上都沾亲带故。
这是李彦仙发给朝廷的第一封奏疏的主要内容。
冬去春来,朝廷的圣旨发到高昌。
第一,赏赐三军将士。
第二,设立安西都护府,吴玠为第一任安西都护,李彦仙调回中央担任兵部左侍郎。
第三,已派遣官吏前往安西都护府。
第四,正式文书必须用汉字,非官方文书和各教经文,暂时允许继续使用回鹘文。
新疆地区太远,宗教力量太强,为了避免此起彼伏的叛乱,朱皇帝这次没有进行一刀切。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回鹘文字的影响力。
西夏文字是仿制汉字而改造的,西夏学者也有很多认识汉字。金国文字更是拙劣,他们自己都很少用。这两国文字,灭了也就灭了,根本掀不起什么浪花。
回鹘文字却不同。
它从粟特人那里借来字母,已经发展了几百年,就连后世的满蒙文字,也都源自于这种字母。
一旦直接禁绝,等于把故高昌国境内的所有贵族、学者和僧侣全部变成文盲!
所以朱铭稍微缓和一点,允许回鹘文字在非官方文书和经文当中出现。以汉字的强大,又有官方的推广,干掉回鹘文字是迟早的事情,能用文化取胜的东西,就不必急于诉诸武力了。
随着大明王朝的统治加深,主动学习汉字的本地人,必然会越来越多。
被朝廷派来的,不仅有行政官员,还有许多汉地高僧。
这些高僧,以佛教徒和景教徒为主。
朱皇帝甚至直接取缔河西走廊的景教,把那里的景教寺庙全部充公,景教僧侣一股脑儿扔来安西都护府辖地。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已经学会了汉字,即将被安排到安西各景教寺庙。
佛教和景教,由于在故高昌国信徒最多,而且民间影响力最大,是大明朝廷的主要汉化目标。
高昌这边的摩尼教,由于做了几百年回鹘国教,早就脱离群众失去民间影响力,跟汉地的摩尼教完全是两回事。前者代表着贵人利益,后者却是造反专业户,双方碰到一起肯定互斥为异端。
拜火教也在持续衰落,但跟摩尼教刚好相反。
高昌摩尼教由于脱离群众,信徒大多属于上层人士。
而高昌拜火教,城里的寺庙已快被拆完。主要存在于广大的乡村地区,信徒多为中小贵族和普通百姓。而且因为教义问题,这个宗教不可能做大——它在波斯被赋予了民族主义特性,再怎么改良也必然越来越小众,所以在高昌地区遭到所有教派的共同排挤。
如果朝廷不主动扶持拜火教,这个宗教的结局肯定是自然消亡。
至于高昌道教,因为太过小众,朝廷都懒得去管,让回鹘道士们圈地自萌去吧。
萨满教之类的,也跟道教差不多。
……
积雪融化,多余军队撤离。
高昌,驻军六千,移民两万五。
伊州,驻军三千,移民两万。
鄯善,驻军八百,移民三千。
大屯,驻军八百,移民一千。
焉耆,驻军三千,移民一万。
龟兹,驻军六千,移民一万。
和田,驻军一千,移民一千。
彰八里,驻军五千,移民一万。
整个安西都护府辖地,驻军两万零六百人。但完全脱产的野战军只有一万,剩下的驻防军属于半脱产状态。
相应的,宁夏总督府提前转为宁夏省,减少跟陕西接壤地区的兵力。
而陕西的驻军数量,同样再次减少。
陕西、宁夏撤销的军队,通通扔到新设的安西都护府辖地。
此次出兵的其余各省,也会留下少数军队。
相关将士因为需要远戍几千里,每个人都有钱财补偿,如果想把家人接过去,一切费用由朝廷承担。如果因为特殊情况,比如兄弟病故变成独子的,可以申请留在原籍转到其他部队。
别看安西都护府驻军两万,但从全国军队数量来言,其实增加的兵力也就四五千。
前几年的开支肯定很大,不仅需要运军粮过去,还要为移民提供各种物资。但等移民的赋税减免期一过,再加上本地百姓缴纳的税额,安西都护府就可以做到自给自足了。
这里的军队若有死伤,优先从汉族移民当中补充。
五年之后,开始从本地青壮当中募兵,但每年的募兵比例需要严格限制。
十年之后,可以敞开了募兵,但每支军队的汉人比例,必须随时保持在70%以上。
这种限制,在都护府转为省之后可以取消,因为那意味着安西地区的汉化程度已经足够。
……
武举元来自开封郊外。
他爹叫武松,他的开蒙老师叫吴加亮,他是长子所以也叫武大郎。
这名字是吴加亮帮忙取的,希望他能够金榜题名、举元做官。
可惜,武举元不是读书的料,反倒是一身武艺练得不错。
他打算去投军搏一个前程,但父亲武松却不允许,说打打杀杀早晚马革裹尸。
武举元家里有二百多亩地,一些是官府分给的,一些是他爹买来的。
除了土地之外,他家还开了一个榨油坊。
前几年水旱灾害不断,朝廷限制米酒的销售,鼓励民间酿造白酒。他爹武松趁机私酿米酒,供城里的富人偷偷解馋。
去年因为限酒令解除,私酿米酒的生意做不下去,武松又挖人跑去改酿白酒。
而且家里还开始养猪,那些酒糟都是可以喂猪的。
开封有猪霸,定期下乡收购生猪。
面对武松的时候,那猪霸却不敢太过压价。一是武松养猪数量不多,二是武松的名头很大,打过几次交道之后,猪霸甚至还跟武松拜了把子。
这种也算小康家庭了。
而且以武松的本事,官府招募民夫服远役,非常容易就能花钱雇人代替。
稀里糊涂的,就去了河西走廊,在瓜州与肃州之间来回运输粮草。
冬天,大雪封路,他被留在瓜州,说是开春就可以回家。
春天的时候正待离开,官府突然说增加移民数量,武举元非常倒霉的被选为移民。
其他被选中的民夫,一路都哭丧着脸。
如此艰苦的环境,吓得其他民夫面如土色,还以为整个西域都是这般景象。
终于,他们历尽艰辛来到伊州,并在城外扎营等待分配。
等待好几天,武举元被叫过去排队。
办事吏员拿着花名册,低声说道:“武举元。”
旁边一个大嗓门的军士立即呼喊:“武举元是哪个?”
武举元连忙从队伍中跑出:“俺是武举元。”
办事吏员问道:“武举元,东京开封人,今年十八岁,家里还有两个已经成年的弟弟。是不是你本人?若是被雇来充役的,现在就可以说出来。”
谁他妈敢说啊?
就算充役也不敢明言。
“正是本人。”武举元作揖。
办事吏员笑道:“看你的言行,却是还读过书。可惜近处名额已满了,你们是最后两批。和田与大屯城更艰苦,便安排你移民去龟兹吧。”
此时的龟兹城,在阿克苏的库车那边。
武举元继续在伊州逗留数日,然后跟其他移民一起动身。
这些移民有两千多人,是最后一批前往龟兹的,听说军队、官吏和前几批移民早就过去了。
武举元由于能写会算,被临时任命为营长。
负责带领他们的是一个军官,其他几位临时营长也各有来头。有人像武举元那样读过书,也有人曾经参与过民兵训练。
同时,他们还获得了物资。
许多骡马拉拽的大车,载有粮食、农具、种子、被服和军械。
发放物资的官员说:“耕牛暂时不够,先用骡马凑合着犁田。至于军械,你们先检查一下,有损坏的赶紧更换。”
武举元大喜。
他不但领到一杆长枪、一把腰刀、一副皮甲、一支弩弓,而且还因为担任临时营长,官府直接发了一匹战马。
武举元看到有弓箭,跑过去问道:“弩是否可以换为马弓?步弓也可以。”
“你会骑射?”军需官颇有些诧异。
武举元笑道:“弓马娴熟。”
军需官也笑了:“龟兹在边境,可能有仗打,你今后补为战兵也说不定。”
武举元说道:“俺要做统兵大将!”
“哈哈哈哈!”
“有志气!”
周围其他将士,闻言大笑赞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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