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府司西狱受到虐待的护卫们,接受太医院医师的诊疗后,便集中一起修养。
安抚家眷等后续事宜则交给韦良宰去做。
杀了浦宗孟,简直就是替天行道,为新秦朝廷和国民除害。
秦守安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觉得没有怎么出气。
当一只蟑螂露头的时候,那就意味着在你没有看见的地方,它们至少有了一窝。
府司西狱里像浦宗孟这样的绝不是个例,护卫们的伤也不是浦宗孟一个人弄出来的。
只是他现在再回去把府司西狱杀的血流成河,已经不合适了。
等待机会吧。
秦守安个人的力量有限,他无法消除娼妓这种古老的行业,也没有机会去整顿吏治,可他也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尤其是撞到他手里……浦宗孟的同僚总得再死上一群。
“使自掘地,道埋之,观其足动,以为戏乐……知新帝登基大赦,竟取囚犯十八人立斩之,才毕而登极赦至……”
秦守安在父亲的书房里,翻到了《府司西狱中事略》的记录。
才知道原来因为九州府曾经借过府司西狱关押江湖人,顺便记录了府司西狱中一些杀囚和虐囚的事件。
例如让犯人自己挖洞把他埋了,看他露出两条腿挣扎取乐。
赶在大赦天下之前随意杀囚,以免赦免的那些囚犯出去了吐露牢狱中见不得光的事。
因为囚犯太多,直接杀了一百多人节约狱房,然后以病死为由上报骗取抚恤金。
秦守安并不是只关注罪犯的权益,而不去关注受害者的玩意……府司西狱里可都是未决犯和劳役犯,基本都是轻罪。
有些甚至只是鸡毛蒜皮的事就被抓进来,因为家中拿不出钱贿赂,只能在狱中慢慢等待排期上堂。
如果有人行贿插队,他们的排期就会被延后,上堂审判之时遥遥无期。
老王爷出事入狱的护卫,浦宗孟就说了,这些人原本就没有可能再重见天日。
秦守安要是不去救人,他们就会被一直敲诈,直到家底散净,然后因为某些随便的原因被杀。
“小王爷,除去出城公务,无法调离值守的,其他人和客卿都已经在书房外候着了。”晗心走进书房,对正在看书的秦守安说道。
“嗯……第一个应该叫谁进来?”秦守安问道。
“明先生。”韦良宰看了看名册。
“明先生?哦,他小时候还教过我写字来着。”
秦守安回忆了一下,这一位是书法大家来着,只是教着教着,就觉得没资格给秦守安当先生,只时不时地拿些奇奇怪怪的生僻冷门古籍给他看。
怀瑜的那些医书,就是明先生推荐,秦守安懒得看,然后被她收下了。
秦守安至今都不是很明白这位先生的教学理念,不过也不是很奇怪,很多谋士、客卿都喜欢独立特行,做点别人不理解的事情当成名士之风。
“是的。明先生是王爷麾下第一智囊,原本在王爷出事后心灰意冷,想要退隐回乡,被王妃留了下来。”韦良宰有些钦佩地说道,武人对待读书人常常只有两个态度,要么鄙薄轻慢,要么崇敬佩服。
明先生这种得到老王爷器重,肯定是有真本事的,自然能让韦良宰佩服。
“好,让明先生进来吧。”
秦守安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在熙春台召见了王府中有职司的管事、武将和一众客卿,以及资格较老的仆佣。
尤其是那些他小时候接触过,印象还好的下人,也都关心了下……他很能融入封建统治阶级上层的身份,但内心里终究是要温柔一些的。
熙春台原本就是老王爷处理公案文书,和幕僚商议大小事务的地方,如今秦守安选择这里作为回府后第一次正式和王府上下众人会面,其中含义不用多说。
从拳毙唐忠,再到闯狱救人,可以说是恩威并施。
秦守安相信除了一时昏头、或者受人指使而别有用心的,王府上下众人都应该意识到,要以什么样的正确态度来面对这位强势的小王爷,恶仆欺主之事很难再次发生。
熙春台只有上下两层,但占地广阔,由重檐歇山顶的主楼和双檐卷棚顶的前阁组成,秦守安中午又在这里重新宴请了明先生。
明先生的全名叫明士隐,头发略显花白,额头左右略微凸起,似乎生了两個角似的,容貌清奇,令人见之难忘。
在这个时代,这样的相貌特征叫做天生异相,例如双耳垂肩、重瞳、双手过膝、狼顾、重耳、头上圩顶等等,普遍认为但凡长出这样的异象,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秦守安小时候跟明先生学字,就是因为他额头的两个角,而对他印象深刻。
他有点怀疑是骨骼异常,或者良性肿瘤之类的。
“先生,请坐。”秦守安执学生礼,请明士隐入座。
明士隐耳旁的发丝飘逸,目光深邃,仔细打量着秦守安,然后才欠身入座:“小王爷客气了。”
旁边伺候着的月卿倒了酒,只是招待客人,她便也没有从怀中掏出温热适宜的酒壶,而是让厨房送菜时一并呈上热酒。
“先生为父王鞠躬尽瘁多年,如今本应该衣锦还乡,颐养天年,姨娘留下先生,却让我非常感激,还请先生再劳累些许年岁。”酒过三巡,秦守安放下筷子,诚恳地对明士隐说道。
明士隐也把酒杯放下,脸上浅浅的笑意让额头上堆起皱纹,围绕着那两个角,倒像是水纹环绕着礁石似的。
“不瞒你说,明某辅佐老王爷多年,算得上亦仆亦友。答应王妃留下来,原本也只是想再见一见世子便告老还乡……”
明士隐话音一顿,目光落在秦守安俊美的脸庞上:
“没有想到世子此去天道门,却似得到了天大的机缘,命格如云龙探首,显露真容,让明某为之心折。”
“此话怎讲?”
秦守安不动声色,他去天道门当然算是机缘,但明士隐以云龙探首来比拟,这可不是一般的吹捧。
“世子有真龙之相。”
说完,明士隐好整以暇地喝了一口酒,云淡风轻。
秦守安微微皱眉,难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还是他在王府这么多年,其实受了天大的委屈,一直隐忍不发,现在看世子年轻好糊弄,准备把整个王府都往不归路上送?
秦守安要是真龙之相,那陛下算什么?第二条真龙?
作为皇族,本就应该避嫌……假设一下,皇帝陛下忽然驾崩,又没有留下子嗣,那么秦守安是有资格进入皇位继承人序列的,他的位置甚至不会太靠后。
因为这个时代的人都比较肤浅,只要长得好看,凭着这个原因都可能得到特别的推荐去做官什么的。
例如现在的京都府尹,就是因为他比另外一个候选人更加潇洒俊秀,曾经是龙吟城中小有名气的美男子,而另一个候选人尽管资历政绩都更优秀,但天生老相,长相平凡普通,最终这顶乌纱帽,就落在了长得更好看的人头上了。
正是因为有资格,就要避嫌,秦守安打小被送到天道门,其实就是一种“入江湖、远朝堂”的明志。
看到秦守安一言不发,却也不似被他触动,明士隐接着说道:“既然世子是真龙,那么宫中的,自然就是伪龙。”
人老了,没有什么不敢说的。
明士隐无儿无女,亲朋来往甚少,就算诛九族对他也形成不了什么威慑。
此生只想辅佐一位明主,说不定能成就千古英明,与史上诸多名臣同列,那才是明士隐的追求。
有多少人就是因为一句惊人之语,才得以开启君臣佳话?
“明先生此言差矣,宫中哪有什么伪龙?只有坐在龙椅上的,才是真龙。他人若自以为是真龙,其实都不过是被野心蒙蔽,没有自知之明的鱼鳖虾蟹罢了。”秦守安摆了摆手,不以为然。
他要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思想烙上了这个时代的钢印,听到明士隐的这番话,要么欣喜惹狂,要么忐忑不安,定然心如擂鼓,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秦守安却没有怎么当回事,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并没有争夺皇位的野心。
如果说,天上突然掉下来一个皇位,正好在他屁股下面,他顺势坐下去,那还行。
可是要他去陷入危机四伏的朝堂政变,从千万人中杀出唯一的一条通道,走上那血肉骸骨筑基的皇位,他没有兴趣。
现在新秦朝堂上看似因为太后乾坤独断,各方势力蛰伏沉静,但真要改天换地,那就绝对是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数之不尽的枭雄豪强,会杀得这天下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这有什么好玩的啊?
秦守安没兴趣,他志不在朝堂,而在江湖。
美艳辣手的师太、毒如蛇蝎的赤练仙子、修炼葵花宝典后笑傲江湖之风云再起中的lgbt人士、领教过秦守安棍法后发誓要千里追杀他的女侠等等。
淡泊明志,宁静致远,姿容天下无双的师父……单独列出师父,自然是因为秦守安尊师重道。
她是秦守安江湖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和其他的妖妖娆娆,不是同样的妩媚。
秦守安这辈子的人生,头十年在龙吟城当纨绔子弟,后八年在江湖中浪迹,都很有趣,也都比为了皇位去打个头破血流有趣。
“世子所言极是。明某僭越了。”明士隐原本以为口吐惊世之言,秦守安的反应不外乎他预料的寥寥几种。
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秦守安既不厉声苛责以掩饰内心,也没有顾左言他地试探,淡泊宁静,气度宁人折服。
果然是真龙才有的胸怀气魄……明士隐抚摸着他额头上的角,他最近再次感觉到额角和真龙之威的共鸣。
第一次共鸣,还是跟随老王爷觐见先帝,让明士隐感受到了真龙之威,而第二次共鸣,却是小王爷回府的那一天,额角感受到了和上一次觐见先帝时,一模一样的真龙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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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每天的更新是中午12点和凌晨0点,总感觉不是太科学,大家觉得什么时候更新更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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