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二章 揭不开锅了

  滨海城。

  一所很普通的民宅内,破旧的病榻上,谢迁缓缓睁开了眼。

  旁边所立着的中年男子,赶紧把盛着汤药的碗递到他面前,道:“父亲,快些起来用药吧。再不用话,这药就凉了。”

  谢迁四下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还是很陌生的,他看了旁边的男子,问道:“这是何处?”

  中年男子正是谢迁的长子谢正。

  因为谢迁落罪被流放到滨海城,而谢正本身是靠谢迁的荫蔽得官,这次谢正就跟谢迁一起被发配到此,也是充为小吏。

  但这种小吏,明显就是来历练的,薪酬微薄到可怜,再加上有一大家子的人需要养,也给谢迁和谢正父子带来很大的压力,尤其是在谢迁生病之后,谢家感觉整个都垮塌了。

  谢正道:“这是刚找的院子,父亲您从昨夜便开始昏睡,这都快十二个时辰了。家里人都很担心,也没旁人能来照顾。”

  “唉!”谢迁重重叹口气道,“还要你来照顾,这又何必呢?我已行将就木,重病不起,也无须再勉强。咳咳,什么汤药?我到底是什么病?”

  谢正把药碗递过来,谢迁拿着,却并不服用。

  “父亲,这是请来的名医,给您问诊之后,所开的汤药,先前还给您……打了一针,具体是怎么回事,儿也不是很清楚。”谢正说到这里时,语气有些回避。

  显然有些事,他暂时还不想让谢迁知道。

  谢迁皱眉道:“名医?什么名医?现在还有银子请大夫吗?”

  谢正道:“其实是城中管事人员给找的,来的人,是一名女子,我们也不好多问,给您诊断之后,开了药。至于给您打的针,是在手臂上,据说是……能快速消炎的,我们也不懂什么意思。”

  “什么人?”谢迁一听。

  好你个不肖子,居然敢让人来损害你老父亲的身体?不知道什么叫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不敢轻易毁伤?

  你居然联合外人来毁伤你老父亲的身体!其罪当诛啊你!

  谢正道:“具体是何人不知晓,其实我们早前也请过大夫,但所有大夫都说您的病,不好治,都没人敢治的。且用药什么的,都是大夫给提供的,要不然的话,或许父亲就……”

  “我宁可背过去,也不想接受别人的恩惠。咳咳。”

  谢迁一边逞强,又直接将药碗递还给了谢正。

  谢正道:“可是父亲,您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这一家人着想。今日刚传来的消息,二弟已经中了进士,二甲第四名,如果您的病还没好,他就要过来伺候在身边,也要为他的前程着想。”

  “让他不用来了。”谢迁黑着脸道。

  “还有家里老少,都希望父亲的病能早些好,可父亲这几天病情一天比一天恶化,前几日就一直在卧榻中,今天更是……要是父亲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儿也不知该如何跟家里人,还有族中之人交待。”谢正一脸苦恼。

  你个当父亲的,真不知道体谅这些小辈,现在家里人都跟着你遭殃了,你还想直接撂挑子去见祖宗?

  你也不想想,要是你这么走了,身后这一大家子的烂摊子,你就彻底不管了?

  谢迁听了也很上火,明明儿女都已经成长起来了,好像什么事都该敢他无关了,他可以颐养天年了。

  但整个谢家却又好像离了他不行。

  这是人到老年,还要背负整个家族的使命,这就让他觉得自己是病不起,更不能死的。

  “拿过来吧。”谢迁无奈,只能招呼谢正一声。

  谢正这才将汤药重新送到谢迁手上,谢迁几口就喝下去,随即他有些困倦,便又躺下来继续休息。

  ……

  ……

  第二天一早,谢迁醒来时,就听到儿子在外间跟人说话。

  而谢迁自己的身体,似乎也比之前好转很多,至少身体没有之前那么沉重,头脑也更加清醒,只是大病后的那种虚弱还是在的,他还是没法直接下榻。

  “父亲?”正在此时,谢正往里间瞄了一眼,就见到老父亲已经坐起来。

  而随之,一名妇人装扮的女子,走了进来。

  谢迁看了一眼,似乎觉得眼熟,问道:“你是?”

  来人给谢迁行礼道:“妾身见过谢阁老。”

  并没有告诉谢迁她是谁。

  谢迁点点头,道:“你来作甚?”

  谢正道:“父亲,这位正是城内管事给请来的大夫,您的病情,也是由这位女神医给诊治,父亲您今日可有觉得好一些?”

  “我……”谢迁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那女子道:“要用的药,已经准备好了,有一个注射的药筒,记得在中午之前用上,经过这几次的话,病情应该有好转。若不能好转的话,妾身或也就无能为力,至于那些汤药,也是有消炎去火的功效,妾身告退了。”

  “在下送神医您。”谢正道。

  “不敢当。”女子行礼之后,转身离开。

  谢正送女子出门之后,半天后才回来,后面还跟着谢家的人。

  随即谢迁把旁人给屏退,问道:“大中,那是什么人?为何一介女子,竟在此为人开方问药?”

  谢正道:“不敢多问,既是城中管事的人派来的,想必也是有来头的。这次您的病要不是她,只怕会……”

  “来历不明的人,到底是谁派来的?”谢迁黑着脸问道。

  大有一种你不告诉我是谁,这病我就不治的架式。

  谢正叹道:“具体是何人不知,但大概是城中主事之人派来的。”

  “张秉宽?他在这里吗?”谢迁皱眉问道。

  “蔡国公已经回京了,不过据说是他在临走之前,与人吩咐过要照看父亲您,这次您生病,要不是蔡国公的人相助,只怕也会……”

  “你啊你,怎就没明白过来?他们这是给予一点小恩小惠,让为父……咳咳!”

  在情绪激动之下,谢迁这次是剧烈咳嗽起来。

  “那位名医还说,药剂其实是蔡国公留下的,本来是用以准备不时之需,谁知真用在父亲您身上了。”谢正道。

  谢迁皱眉道:“张秉宽早就知道我会生病?他……”

  谢正一怔,也有些无奈。

  老父亲这是觉得,张秉宽还害他?先给他下毒,或是找什么方法让他生病,然后再给他治病,以让他报恩?

  这想法,似乎又……太阴暗了,连谢正都不这么认为。

  因为谢迁的病,家里人又不是没找人看过,根本就是一系列的病合在一起,并没有什么中毒的迹象,反倒是身体的病和心理上的病结合在一起,倒是显而易见的。

  “父亲,您还是安心养病,城中管事的人也吩咐下来,说是最近您不用再忙于公事,会找人给您打理。”

  “不行,为父再养两天,就要重新接起那些差事,为父还没老到需要他人来同情……”

  即便谢迁再怎么逞强,他的身体也是支撑不住的。

  而他也只能是过过嘴瘾,在儿子面前逞强装样子,但其实他自己似乎也知道,最近要养病了,恢复工作,那应该是很久之后的事。

  ……

  ……

  多日之后,谢迁总算能下地。

  妻子徐氏扶着他到院子里行走,他脚步还有些蹒跚,也坚持要自己来走,等稍微好一些之后,才坐在为他准备好的凳子上,坐下来后呼哧呼哧喘着气。

  “多日没出来,老爷可有觉得好一些?”徐氏望着丈夫问道。

  谢迁摆摆手,意思是不想说话。

  徐氏与谢迁之间也算是相濡以沫,但谢迁本身却是妾侍众多,这点在历史上也是留名的,但这次他人到滨海城来,家中的妾侍多都留在京师或被他打发回余姚。

  本身是不想让这些人跟他一起吃苦,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被人看到自己落魄的模样。

  谢迁道:“我问大中有关治病的事,他不肯回我,你可知晓来治病的女子,是何人?”

  徐氏很无奈摇头,因为她也不知道。

  “老爷,您治病的事,都是大中在操持,好在有他在,要是您没这个儿子在身边,只怕这个坎是过不去的,最初还觉得朝廷让大中也到这里来,是给咱家为难,现在看来,朝廷也是考虑到你年老体迈。”徐氏道。

  谢迁黑着脸道:“以我的事,连累到家人,这还叫什么恩德?”

  徐氏见谢迁态度不善,也就不再说什么。

  便在此时,有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捧着药碗过来,远远便道:“祖父、祖母,娘说药要赶紧喝,不然就凉了。”

  女孩怯生生的,但却好像并不害怕谢迁。

  谢迁本来还在那生闷气,看到自己的孙女来,也就改换了好脸色,将拐杖往旁边一怼,好似要体现自己身强体壮。

  “君奴,过来过来。”谢迁笑着招呼。

  女孩这才把药送过来。

  谢迁拿过来药碗,本来是很苦的药,但经过孙女送来的,喝下去也觉得甘甜。

  徐氏笑道:“老爷心情好一些了?”

  “说什么话呢?我几时心情不好过?”谢迁毕竟是大男子主义,横了妻子一眼后,这才对女孩道,“君奴,最近可有继续读书?给你的《女孝经》都背完了吗?”

  “嗯。”女孩点头。

  谢迁叹道:“你也是个大姑娘了,可惜这次也随着你爹到这里来,吃苦了。”

  女孩道:“没觉得吃苦,可以到处走,这里好玩的地方也很多。”

  “什么意思?”谢迁有些不悦。

  又瞪着妻子,大概的意思是,你们怎能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孩到处乱跑?还是在这么个混乱且无序的地方?

  徐氏道:“这里什么都好,就是很多东西要自己动手,不像在京师时一样,府上连个干活的人都没有,有时候连小丫头都要帮着家里打理。老爷,咱现在光景,不比从前了。”

  谢迁此时似乎才恍然,自己已经不是那个朝中高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甚至能做到连家里人都可以十指不沾阳春水。

  他现在是个需要为了家庭用度而奔波的老人。

  “辛苦你们了。”谢迁道。

  徐氏道:“倒是城里有女学,妾身打算跟老爷商量一下,把她送过去就学。”

  “什么?女学?”谢迁皱眉。

  “是啊老爷,在这座城里,所有人家的男娃子,还是女娃,只要想读书的,都会送到学塾去,女娃子也有专门的学塾,最近的女学就在街口不远的地方,几步路就能到,听说街坊四邻又不少家的女娃子都送了过去。”徐氏道。

  谢迁道:“出去读书,不合规矩。”

  徐氏道:“妾身也明白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女娃子始终是要嫁人的,让她学点东西,也没什么不好。不然天天守在府上,又能做什么?过去读书,不但不用花银子,还给准备一日三餐,甚至每月还给一些补贴。”

  “这都什么?”谢迁皱眉道,“张秉宽搞出来的?”

  徐氏道:“妾身不知是何人所出的主意,但听说,本来很多人家是不愿意把女娃送过去的,但既能有饭吃,还能学点东西,月底还能带回家一些家用,这有何不好呢?”

  谢迁怒道:“张秉宽是愚蠢吗?这么一来,跟卖女儿有什么区别?我这孙女,名门闺秀,岂能与那市井女子为伍?”

  听到这里,徐氏又不说话了。

  谢迁见妻子也有些不悦,想到自己连最基本的家用都赚不回来,再想到张周身边有一群能当会计的女性,且还都是那么牛逼……

  “这件事,大中怎么说?他这个当父亲的,就没什么意见?”谢迁觉得,自己去回绝,等于是当了坏人。

  还不如把儿子推出来。

  徐氏道:“这件事,是那位女大夫,跟大中提的,大中当时也觉得很好。别人不可信,但女大夫还是可信的。她之前多次临门来,一文诊金都没要,还给了咱药,都没跟人家说声谢谢。如果这样的人都不可信,那谁人可信?”

  谢迁无奈道:“这张秉宽,总是想闹出一些花样来!也就是老夫如今……虎落平阳,不然换了以往,非把他参劾到体无完肤!现在把主意都打到老夫家里来!”

  随即他看了看孙女,问道,“君奴,你想去吗?”

  “听祖父和父亲的。”女孩倒是很识趣,不发表自己的意见。

  “那回头,我再跟你父亲商量商量,唉!”谢迁最后重重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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