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章 朱凤儿

  张周这次回到京师之后,仍旧是过起了自在日子,好似朝堂的纷争,与他毫无关连。

  虽然佀钟辞任户部尚书已箭在弦上,但最后却一直没有拍板,也有人觉得是因为唐寅尚未到三边任上,至于是张周兼任户部尚书,再或是他身边派系之人来接替此任,也都还存在争议。

  先前朝中人为了争一个三边总制争得头破血流,而进入到四月之后,朝野上下所关注的重点就在户部尚书这职位上。

  以刘健和李东阳为首的内阁,也在想方设法推荐他们自己的人上去。

  而首当其冲的,便是之前在三边总制遴选时,压根连提名都没有被提名的兵部左侍郎熊翀,一时间熊翀要当户部尚书的事,在京师中也传得好像似模似样,很多人似乎都把熊翀当成户部尚书看待了。

  四月初,这天张周刚从城外演炮场回来,当天要试验一批新炮,结束后张周没有跟都督府的人去吃饭,而是自行回到戏楼。

  没什么人打搅,随即摆开炭火盆,自己煮点牛羊肉,加上配好的佐料,尤其是加上辣椒之后,对他这种喜欢喝酒的人来说,这东西还是比较带劲的。

  也就在张周刚起筷不久,朱凤便觍着脸而来,他是有事来找张周帮忙的。

  “味道为何如此特别?好呛人。”朱凤进到房间之后,登时感觉不太适应。

  张周道:“你这是挑着时间点,过来蹭饭的?坐下吧。”

  朱凤带着几分腼腆之色,坐下来之后,有人给他上了碗筷。

  朱凤问道:“这是何物?”

  有些事,张周是没法跟他解释的,就好像也不能希望朱凤跟他的口味一致,自己所喜欢的,也未必是他人所喜欢的。

  果然……

  当朱凤尝了一口之后,登时感觉到很不适应,坐在那鼻涕眼泪都出来,显然这东西对他来说,是超出身体承受范围的。

  “这叫辣椒。”张周道。

  “何物?”朱凤缓了半天,才算是有所好转,双目通红问道。

  张周笑着摇摇头道:“目前京师周边已经开始推广种植了,都是去年从海外带回来的,一种香辛料而已,这东西加在饭菜中,可以作为一种增加辣味的调料。”

  朱凤皱眉道:“如此辛辣之物,世上会有人喜欢吃这个?”

  “呵呵。”张周道,“你不喜欢,不代表别人不喜欢。不想吃也不勉强你,有事就说,说完之后回家想吃什么吃什么,何须在我这里受罪?”

  朱凤道:“张兄口味还真是独特,想来这东西也不太为平常人所接受,劝张兄还是少吃点,这么辣的东西,吃到嘴里之后,容易上火。”

  张周笑道:“我怕上火吗?”

  朱凤想了想,不知道张周在说什么。

  随即他也果然是不打算再蹭饭,而是认真道:“家父刚奉调来京,明后两天就会到京,他提前来信,说是想见见你。还有一件事,就是关于陈家那件事……”

  一个是老朱家的,一个是老陈家的。

  一个是朱凤老父亲家的,一个是妻族的事情……张周心想,你朱凤还真是忙,都快被人当工具人了。

  “令尊这次到京,是作何的?”张周问道。

  “张兄你不知情吗?”朱凤好奇问道,“难道兵部没得到消息?还是说陛下没跟你商议?”

  张周继续吃他的美味食物,笑道:“谁说朝中什么事,我必须要知道的?令尊镇守南京,其实时间也不长,应该还不没到要到京述职的时候,这次调过来,应该不单纯只是走个过场吧?”

  朱凤道:“张兄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张周叹道:“至于你说的陈家之子继承平江伯的事,先前陛下有提过,今年是没戏了,最早也要到明年,还要看陈锐这儿子,就是你大舅哥,是否真有能力继承此任。需要他有立功的表现才可以。”

  “那是挺遗憾的。”朱凤道,“连他父亲在时,要立个功都不容易,让他去立功,强人所难了一点。”

  张周不由笑了笑。

  陈锐虽然也算是大明军中一号人物,但可惜有王越和他张周在,以至于临死这几年,全都剩下一堆坏名声。

  朱凤道:“本来平江伯临死之前,是要将他小女送给张兄你的,这件事,陈家其实还一直念念不忘。”

  “是吗?”张周笑着道,“人都嫁给你了,居然还说对我念念不忘?是对我的官职和人脉念念不忘,想让我帮他们吧?”

  “不是不是。”朱凤急忙辩解道,“张兄你是知道的,我跟陈家联姻,纯粹是家里逼迫的,并不是我本愿,我是什么人,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我不想知道,你也不用跟我提。”

  张周显得义正言辞的模样。

  朋友归朋友,同僚归同僚,除此之外就不需要知道别的,很多事对张周来说,是经不起细琢磨的,反正对他来说也无关紧要。

  你朱凤是什么人,也不影响我张某人在朝为官。

  朱凤道:“最近家里催我催得紧。”

  “催什么?”张周道。

  朱凤一脸沮丧之色道:“张兄都纳彤儿进门了,难道还不知道其中缘由吗?”

  饶是张周有心理准备,听到这话,也不由咳嗽起来。

  朱凤道:“我就说,这辣味太呛,还是慢点吃。”

  张周抬手道:“我看是你没事来给我添油加醋的,你到底想说什么?明确说可好?我这个人最不喜欢的,就是猜测别人的想法。”

  “我还以为,张兄你什么都知道呢。”朱凤道,“很多人说,在张兄你面前就没什么秘密,连远在千里之外的鞑靼人心意,你都能一猜一个准,何况区区人间之事?其实……家里催的,是让我早点诞下子嗣,难得朱家有两个爵位相承,他们说,不希望有一脉在我这里断了。”

  张周道:“不会的,就算要断,从你们家别的支脉过继人来,也能继承下去。”

  “关键就在……家兄他也没子嗣,而我又没有弟弟……”朱凤一脸苦恼。

  朱辅就这俩儿子,一个朱麟一个朱凤,历史上也是因为朱麟没儿子,后来由朱凤继承了成国公爵位。

  但以张周所知,历史上朱凤还有个弟弟,是庶出的,名叫朱鸾,至于是朱辅在多少岁时生下来的,现在还没法查,至少到现在为止,这个儿子还没诞生,毕竟历史上朱辅到嘉靖二年才去世,还有不少年份。

  至于朱凤自己,则有三个儿子,朱希忠、朱希孝、朱希祖,都是成国夫人陈氏所生。

  这么一看,好像陈锐的这个女儿,还真是老朱家的能人,至少能帮朱凤生下三个儿子,那也算是牛逼了。

  张周道:“这也对,身为朱家子孙,岂能不为家里的香火延续着想?让你生,你就生啊。事在人为,给自己点信心。”

  朱凤哭丧着脸道:“张兄,你是在跟我言笑吗?”

  “什么言笑!男子汉承担起家族的使命,这还用我来教你?”张周道,“莫说是诞下子嗣,就算是让你在死人堆里爬出来,再或是做你再不情愿的事情,你也要接受,怎么,自己不乐意,就想把家族丢到一边去?”

  朱凤道:“我……我也没办法,可祖母说,要是我不就范的话,就给我多纳几房妾侍。这几天我都不敢回府了。”

  张周继续吃他的美味食物,闻言无语道:“凤儿啊,很多事,要自己去面对的。”

  “啥?”朱凤一脸不解望着张周。

  张周想说,你看看你家里给你起这个名字,朱凤,你咋不叫朱花呢?一点不阳刚,可能问题就出在这上面。

  “一有事你就想逃避,今天不想回府,明天不想见家人的,这世上没那么多选择之事。”张周道,“当今陛下,子嗣单薄,最后还不是纳了贤妃之后,才接连开枝散叶?”

  朱凤道:“陛下那位贤妃是有喜了是吗?我也是听说的。”

  张周撇撇嘴,道:“你还真有心思闲打听,自己的事怎么不好好关心一下?”

  朱凤想了想,支着头一脸苦恼道:“我也没办法了,本还想让张兄你给我出个主意呢,看来张兄你也跟我那些长辈一样,都想让我就范。也罢,我还是自己回去冷静一下。”

  “这就对了。”

  张周可不想做什么好人。

  跟老朱家的那些长辈保持步调一致,至少体现出自己没有特立独行,难道鼓励朱凤随心所欲?

  朱凤道:“不过舍内倒是说,要请你过府用宴。”

  “呵呵,不用了。”张周道,“最近是怎么了?总有人想请我过府吃席,但总觉得不对路子。”

  朱凤好奇问道:“吃席而已,有那么多顾虑吗?”

  “哼,要是一般的吃席也就算了,没有红白事,凭白就请我过去,且都还是妇道人家,怎么,觉得我身上有利可图,打算给我摆鸿门宴?”张周说的,自然就是永康公主也来请他这回事了。

  朱凤道:“谁啊?除了舍内,还有旁人吗?”

  张周摆摆手道:“你不适应这里的味道,还是早点走吧。有时间随时都可以来,但麻烦下次来,不要跟我谈什么军国大事,连你府上的事也少跟我提,咱俩坐下来看看戏,哪怕是让我听你唱戏都行,吃个饭都不得清闲。”

  言语之间,张周已经在下逐客令了。

  但朱凤听来并不觉得被冷落,反而觉得有意思。

  因为张周从来没拒绝让他来,他也经常跑到这里来凑热闹,很多时候就是来看风景的。

  张周道:“令尊到京时,你一定要去迎接,家里逼你做的事,你可以不在意,但你们家族的事你可不能不放在心上。如今旧勋迎来洗牌,而你却是家中的新贵,家里现在也多器重于你,还指望你再得个公爵回去,你可别让家里人对你失望。”

  “我无所谓。”朱凤道。

  张周无奈摇头,劝朱凤那不叫劝说他改邪归正,而有点劝他从良的意思。

  张周心说,我费那劲干嘛?

  朱凤临走时说道:“舍内请你用宴,张兄你可一定要给面子。还有……这叫辣椒的东西,味道太冲了,还是少吃。以后大概也不会再有人吃。”

  “知道了。”张周道,“你废话是真多。回头我还打算开个馆子,专门卖这东西,你管得着?”

  “嘿,劝不住,劝不住啊。”朱凤笑呵呵便出门去。

  ……

  ……

  皇宫里。

  朱祐樘正在接受杨鹏的汇报,最近朱祐樘对东厂的事务非常关心,因为他很想知道最近文臣都在干什么,而刘健和李东阳自然就被重点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似乎都逃不过东厂的耳目。

  “……李阁老最近见过衍圣公,是衍圣公到京之后,亲自上门求见的。以李府的人传话出来,说是孔氏一门还没断了联姻的打算,并以此游说,希望以此联姻,并以孔弘绪之子过继到衍圣公名下,继承爵位。”

  杨鹏说到这里,朱祐樘才算是提起几分兴致。

  朱祐樘道:“这算是贼心不死吗?”

  杨鹏道:“回陛下,衍圣公一脉传承,的确是出了偏差,眼下衍圣公无子,而听说他这两年一直抱恙在身,有传言说他的病或是不能久持,也因而会担心传承之事。”

  “朕说的,是孔氏想跟李氏一门联姻。”朱祐樘道。

  杨鹏无奈道:“回陛下,是这样,以奴婢所知,自从李氏因事而回绝了孔氏的联姻请求,从那之后,再无人敢跟李氏谈婚论嫁,以至于李氏小女……如今都未能与人许配婚事。”

  言外之意,不是李东阳想吃回头草,而是若不吃这回头草,是没得吃了。

  敢拒绝孔家的联姻请求,谁还敢要?

  谁娶了李东阳的女儿,那不是跟全天下读书人为敌?

  因为谁都知道,这桩联姻关乎到孔弘绪之子孔闻韶的嗣爵问题,还不单纯只是一次普通的联姻,任何人都不敢出来当坏事之人。

  朱祐樘道:“这桩婚事,当初是朕帮李阁老推掉的,到底是朕的颜面重要,还是孔家的颜面重要?”

  杨鹏听出皇帝是生气了,急忙低下头,不回答。

  朱祐樘道:“这件事,朕会给李阁老一个说法,总归……事到此为止!若孔氏的人还敢造次,那莫说是继承爵位,让他们这一门也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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