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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佑樘看出李东阳的心态。
此时的君王,在李东阳这样曾经的先生面前,比以往显得更淡定自若胸有成竹。
朱佑樘道“罪不在于行而在于谋,事既有,则罪即樱朕也不愿意相信,臣子会以纵火之劣行来裹挟于朕和朝廷,但若是置若罔闻熟视无睹,也不妥。李阁老以为呢?”
找共鸣。
旁边戴义他们明显都看出来,张周这是在设计坑儒家圈子的领军人物呢。
这种事换了旁人来,估计都会反对吧?
陛下您居然想检验一下孔家的成色?千年世家代代忠良,老孔家的原则,不都是按时局而变吗?
李东阳一脸坚毅之色,拱手道“陛下所言,臣附议。若无端已未发生之事而定其罪,是为中伤和污蔑,臣也认为此事不宜声张,当细查之后再定。”
这意思分明在,陛下您别了,臣完全认同您的法,而且还会恪守秘密。
而且李东阳听出问题关键了。
不在于抓到放火的人是否能审问出幕后主使是孔弘绪,单就孔弘泰人在朝,你孔弘绪负责看管府院,却有你们的家仆纵火,抓个现形,就可以你孔弘绪治家不力。
且皇帝都了,要以锦衣卫去查。
锦衣卫的手段……只要是张周定调是孔弘绪放火,皇帝往这方面去牵引,那不是孔弘绪也是孔弘绪。
“对啊,李阁老,朕其实也不想冤枉了忠良。”朱佑樘一脸感慨。
可当朱佑樘再抬头打量着李东阳时,被李东阳察觉到他眼睛里那透出的精光,李东阳便吸口气。
这就是要谈条件了。
皇帝肯帮你李家,把曾经定下的婚约给你取消了,还找张周来给你儿子治病,你李东阳能感受到朕的热切之心吧?
朕为何要给自己找麻烦?
还不是希望用你李东阳的威望,帮张周在朝中背书?
给你好处,不能你受就受了,你应该想着怎么回报,很多事也不用朕来明示吧?你李东阳也该考虑一下,朕为你一人而去冒下之大不韪,干涉孔家传承之事,到底是图什么?
李东阳道“陛下,若真有事发,臣愿意替朝廷审问此事。”
“不必。”朱佑樘道,“李卿家毕竟跟衍圣公一脉有联系,应当避嫌,朕岂能强人所难?秉宽也是的,居然无端去揣测衍圣公府内的作为,真是……给朕添麻烦。”
麻烦?
李东阳都在想,陛下您看上去好像很高兴,甚至可是很幸灾乐祸啊。
不过当臣子的也能想明白。
越是在太平的年景,越崇尚文化教育,而孔家的社会地位和号召力也越强,怪就怪这一代的衍圣公孔弘泰还是个场面人,性格洒脱朋友不少……你一个臣子凭啥这么得瑟到处去交结大臣?
读书人应该推崇的是老朱家,还是你们孔家?
“不过秉宽这张嘴,往往能料事于先,朕也不得不服啊,既然他提出来,朕自然也要细查。李卿家,若是你觉得朕太过于苛刻的话,其实暗中提醒一下,也不是不可。”
朱佑樘这会就给李东阳摆难题了。
李东阳老谋深算,也明白皇帝这话的意思。
张周帮朕来打压孔家的声望,朕心中欢喜但也并不是非要这么做,告诉你,实际是想跟你结成统一战线,如果你不选择加入朕这边,你大可出去之后就找孔家人透露,朕也不会怪责于你。
当然,加入的方式,不是一般的表忠诚,那对于君臣相处来毫无意义。
你应该展现出一定的诚意。
“况且。”朱佑樘继续补充,“就算真被秉宽言中,可当下衍圣公和其子侄人在京师,事或也与我们无关。”
父亲有罪,也不能一棍子把儿子打死。
朱佑樘也是提醒李东阳,就算放火这件事真被张周言中,就是孔弘绪干的,他儿子跟你李家的婚姻是否要被取消,那也要看朕是否愿意“体谅”你。
“当初孔弘绪因逾制之罪,过去那么多年,朕本也以为他已改过自新,若慈事真有发生,那衍圣公的传承,也该由朝廷行加干预,李阁老以为呢?”朱佑樘再抛出问题。
李东阳拱手应答“是。”
“好。”朱佑樘道,“事既如此,朕也不多赘言。找你来,也是想让你做个见证,毕竟空口无凭,若事后被人知晓,朕有意提前派人去查宣圣庙,难免会让人觉得是朕在无中生事。”
李东阳道“陛下是为江山社稷,并未有私心。”
回头宣圣庙真起火了,皇帝马上就把放火的人给抓住,甚至提前给阻断火源,朝臣和下读书人还会觉得皇帝可能是栽赃诬陷。
现在告知个顶级的文臣,他李东阳在读书人中威望还不低,其实皇帝就是为了避嫌。
李东阳岂能不明白其中的诀窍?
“好。”朱佑樘也没急着让李东阳对用张周的事表态,他道,“好,李阁老心思社稷,朕也不能为难于人。事你先权且当不知……就算事后被人问及,一句方士之言不可轻信,也能得清楚。”
李东阳心中苦笑。
一般方士的,我不当回事,别人还会相信。
如果是张秉宽的,陛下亲自找我提,我我没当回事,所以没提前跟外人……这话恐怕骗不了别人吧?
到时别人一定以为我跟皇帝是一伙的,就算我不往皇帝这边站,也不得不这么站。
张周这是在算计孔家吗?简直连我李某人也算计在内。
朱佑樘招呼萧敬过去,低声在萧敬耳边了几句,随后便让萧敬送李东阳离开。
……
……
李东阳跟随萧敬离开乾清宫。
走出来之后,他便在回想皇帝所的话,甚至是皇帝临别之前对他所透出的怪异的神色,那是一种当权之人把臣下牢牢掌控在手的自负。
萧敬见李东阳脸色阴郁,笑着提醒道“李阁老其实可以提前跟孔家人明的。”
李东阳打量萧敬一眼,有些生气。
我都在皇帝面前表态,不会往外了,现在你让我改变?那岂不成了欺君?
而且我为什么要提前告诉孔家?
为了让孔家缺我是神经病?还是为了让我女儿一定要嫁给一个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罪犯的儿子?
“从陛下召见我,跟我提及有这回事,我已没有退路。”
李东阳在萧敬面前,倒也把话得很清楚。
萧敬笑道“想想也是,出去谁信呢?”
“不是信不信,而是这件事,无法从我口中传达。”李东阳脸色阴沉。
他也是逐渐把张周的意图思索到透彻。
张周跟皇帝提这件事,还点名只跟他李东阳,看起来是皇帝要卖给李东阳一个人情,让李东阳有机会取消跟孔家的联姻,但要真只有这一个目的,完全可以等事情发生之后,皇帝把人证物证都拿到,再卖他人情也不迟。
提前跟他李东阳,就是看准了李东阳没法往外传。
你李东阳跟孔家有联姻关系,你听了个无中生有的风声,跑去跟孔家人你们家那位老大马上要在家里放火,以裹挟朝廷,孔家人会怎么想?
他们会觉得,你李东阳为了避免联姻,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提前告诉我们,事情不会发生了,无法印证的事那就是没有,你李东阳那是在帮我们孔家吗?似乎在你李东阳眼中,我们孔家人全都是作奸犯科之辈是吧?
也就是,无论李东阳是想帮孔弘绪,还是想害孔弘绪,都只能等事发。
因为他跟孔家的联姻关系,令他成为当事人。
当然还有一条“蹊径”,那就是暗地里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或者是找别人去提醒孔家。
但……
这是皇帝跟他提的事。
他能为了孔家而辜负皇帝的信任?
以至于李东阳最初以为自己是有选择的,但后来发现,真就没有任何选择。
当皇帝告诉他那一刻起,从他的立场无法去告知孔家,就等于是背叛和辜负了孔家,那就只能跟皇帝站在一道,因为事后孔家知道你李东阳提前知晓而不告知,是不可能原谅你的,不形同陌路也要形同陌路。
这其实就是一个……
你提前通知孔家,不管事是否发生,孔家不会体谅你,甚至把你当傻逼和仇人,觉得你为了推脱联姻不择手段;你不通知孔家,事发生,孔家同样不原谅你。
除非他既没通知孔家,事还没发生,那这件事就当未曾有过,一切都就风平浪静。
“里外不是人啊。”李东阳想明白这一点,也没有在萧敬面前藏着掖着,当即便感慨了一句。
“呵呵。”萧敬苦笑了一下。
这件事,司礼监四人,也只有萧敬想到这一步,还是在他看到李东阳出了乾清宫所表现出的踟躇和懊恼之后,才想通的。
如此也更让萧敬觉得张周的恐怖。
萧敬道“咱家想来,张先生和陛下,其实都是体谅到李阁老的难处,想帮李阁老吧?”
李东阳道“若孔家真有这般作奸犯科之人,我的确是不想跟其牵扯太多的关系。但事未发生,谁又得准呢?”
萧敬笑着问道“那李阁老到底是希望发生,还是不希望发生呢?”
“嗯?”
李东阳皱眉。
之前他都在想张周手段另类,通过告知他一个“谶言”,把他摆在了进退维谷的地步,反而是忽略了最大的问题。
不过仔细想了想,他其实也就想明白了。
既然自己从始至终就不想跟孔家联姻,那还不如希望事发生,验证孔弘绪就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奸邪之辈,把联姻取消了,这样他自己也解脱了。
至于别人怪责他提前不对外通知……他既可以自己不信方士之言,也可以这是皇帝不允许他对外的。
得罪孔家,对他李东阳来也不是末日。
李东阳不会正面回答这么敏感的问题,他道“是否发生,在,而不在人,是吗?”
萧敬笑了笑。
这大概的意思是,只要你想发生,那就算意没有,人事不为,我们东厂也能给你搞出来。
只要你识相,愿意跟陛下和张先生站在一道,那这事不管是不是意人为的,想要有那就必须樱
“我……也别无选择。”李东阳最后补充了一句。
那意思是,拜托了,来场火吧,我就可以高枕无忧。
“呵呵。”萧敬又在笑,这下他好像跟李东阳达成默契了。
……
……
京师,张周府宅。
在张周离开家门后,家里的一切事务,都由蒋苹渝打理,而蒋苹渝也遵循了丈夫离开之前的嘱咐,在家中没有男主饶这段时间,一概外客都不见,包括她的娘家人。
张周似乎早就料到,蒋家在得知西北开矿的事后,定会想方设法来谋求利益。
这朝廷送来了大批的赏赐,蒋苹渝在贾老水的陪同下出来,跟来送东西的人沟通一番,随即再让人把东西往内院抬。
“夫人,这些都是什么?”
韩卿是个财迷。
她听有朝廷的赏赐,赶紧出来迎。
与韩卿一起出来的,还有正身怀六甲的王明珊。
蒋苹渝让人把箱子打开,其中部分也只是把上面给蒙着的布给掀开,便见到里面并没有什么金银珠宝……大概皇帝也知道张周现在不需要这个,更多是给张周赏赐一些市面上买不到的东西。
皇帝留着也是御用,赐给张周其实也没花费额外的内府银子。
“料子真好……”
韩卿走过去,她最喜欢的还是云锦的绸叮
王明珊则对这些似乎并不太热衷。
此时张君已去私塾读书,而且张周有吩咐,必须是出去读书,而不能在家里,这是要锻炼张君的社会能力,不能让这子一直闷在家里。
而穗穗那边,则是请人回来教。
不过很快……家里就会多一位很专业的“女先生”,也就是林仪。
张周的想法,既然林妹妹很喜欢教,那以后家里但凡有女孩,都让林仪亲自教授,甚至也可以把王明珊主仆等,一并塞进课堂。
所以张君对于穗穗的教育似乎也不太着急。
“王家妹妹,你也选几件。”蒋苹渝对王明珊可是非常友爱的。
除了是性格使然,也因为张周早早就把家里各女眷未来要承担的家庭义务和权利,都分配好。
各房有各房的继承,也有各房对未来的期许,没什么可争,自然也就没什么纠葛。
大家其乐融融。
也跟张周窜升太快,从官职、爵位到物质方面的东西,眼前应接不暇,张周的强势也让家里的女人以他的意志为先。
白了,就是张周镇得住家宅。
只有男人强势了,女人才能各安其分。
王明珊看过没有兵刃,也就没什么兴趣,摇了摇头。
蒋苹渝道“让人多给做几身衣服。”
负责抬东西过来的贾老水道“大夫人,听锦衣卫的人,老爷很快就会封国公。”
“国公吗?不敢想。”蒋苹渝笑道,“让人给林家姐也送一些绸缎什么的过去。”
韩卿眨着眼睛问道“夫人,是不是早零?”
蒋苹渝笑眯眯道“不早了,迟早都是一家人,何必分那么清楚呢?这也是老爷走之前的,张家上下都是一体。再林姐过门时,也需要像样的礼服,红色的缎子都给送过去,老水,这就让人送去。”
“好咧!”
贾老水是个实在人,让干嘛就干嘛,一点都不含糊。
……
……
张周完成了开矿任务之后,就要动身去往大同。
这晚上由张鹤龄做东,单独只宴请张周,顺带也是问问分红的具体问题。
酒宴上就不断在给张周斟酒。
“张先生,佩服的话也就不多了。”张鹤龄喝了几杯猫尿,话也就多了起来,“你这一能开两个矿,几铲子下去就能看到煤……要不这样,你给我也多指点一下。我自己去开,给朝廷多交点税,咱互利互惠如何?”
张鹤龄不甘心于只给张周办事。
他想要的,是完全控制煤矿,把银子只往自己荷包塞。
张周笑了笑。
我信你个鬼。
等这货拿到煤矿,还会往朝廷交税?估计连他姐夫出马,他都不给面子……要的就是你当幌子。
“寿宁侯,别人操持着煤矿,你有银子收,不好吗?”张周笑着,“你来西北,似是来混军功的吧?难道这里留你的人?还是你打算跟建昌伯一样,纠结一群人,以你的名义办事?”
“这话的……”
“大同现在北边可都是鞑子,火筛的兵马都在猫儿庄以南,这次咱去大同可是为了出兵的,把心思收好了。”
张鹤龄瞬间觉得自己今晚这顿酒钱,似乎是白瞎。
酒宴结束。
驿馆的房间之外,陈氏女端着账册过来敲门。
一身男装的她,行在开矿的队伍中很别扭,尤其周围很多都是行伍出身的人,她见到张周时,眼神还有些回避。
张周把她叫到自己房间。
“明,本官就要去往大同,也不远,往东北四十里就到。”张周道,“开矿的事交给你,人手凑不齐就从南边想办法。工具和模具,都会找人给你送来……你们陈家是否能中兴,看你自己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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