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对于皇帝是否于开春出征草原的事很关心,张周也没明确回答。
以至于张永没从张周这里打探到第一手的消息。
在张永走之后,孙上器先进来,他是完成回京述职的差事之后,准备回永平府,但他又隐约听说自己不用回去,来拜访张周的目的,也是想明确知道未来他的差事是什么。
“你应该是晋升了。”张周道,“锦衣卫指挥佥事,奖励你过去几年的辛劳,不过具体是留在北镇抚司做镇抚使,还是回永平府港口那边打理事务,这事陛下没跟我说,我暂且也还不知道。”
孙上器听了之后非常激动。
三年之前,他还只是个百户,现在跳过千户直接要升佥事,且还是实职的,也让他份外感激张周的提携之恩。
孙上器道:“卑职愿意做一些辛苦的差事,以报答陛下和先生的知遇之恩。”
张周道:“别这么说,我没帮你什么,主要还是你帮朝廷做了很多事,且都还是不计危险和功劳的,就算当时没人提,也始终会为人所知。”
“是,是。”
孙上器心里当然清楚。
当下级的干活,唯一能被上面所认可的,那你得有个好上司,给张周做事或者是给旁人做事那能一样?
“过几天再回,先看看情况,永平府跟锦衣卫的联系也会很深,过去年之后无论你在哪个差事上,都会显得很忙碌。”张周道。
“是。”孙上器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起身给张周再行礼,就要告退了。
张周随手拿起一件东西,递过去道:“回去后再打开,有些机密的事情尽可能不要被人知晓。眼下可能要建立一套新的体系,是涉及到斥候和谍报等事,具体跟你讲不清楚,最近有时间就过来,我再跟你说。”
孙上器一怔。
无论是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再或是以锦衣卫特使的身份去永平府,在他看来都是很荣幸的。
谁知现在还要给他一个“特殊任务”,让他有机会更进一步做到一个新部门的首脑,就算孙上器还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他也能感觉到自己是要飞黄腾达了。
……
……
孙上器之后,张周看了一会戏,随即又进来两人。
后面一人在进来之后便先退出去,只有前面的彩黄氏走上来,迈着一种让张周看了都要皱眉头的步伐到近前来,也如一般的民女见到当官的一样,先是下跪行礼。
“起来。”
张周只是让彩黄氏站起身,并没让她落座,因为张周并不觉得这女人能帮上他太多忙。
彩黄氏急忙递上前一个账册道:“老爷,这不已经到年底了,头年里永平府地方上的一些矿,已经相继有了收成,新开了十几个矿窑,产铁多的有四个,这是年头到年底产量的汇总,您看过。”
张周拿起来随便翻看了一下。
永平府的铁矿,分为官窑和私窑,所谓的官窑也并不是官办的,而是张周所设立的,而私窑也有张周的股份在里面,甚至他还占了大头,勘探位置等也是由张周提供的,剩下打理等事交给了地方的一些官宦。
看似是给他们利益,但其实大多数该是要以税收和股份的形势,归到朝廷这边来。
朝中大臣不是参劾他张周以公谋私吗?张周所建立的,看似是个普惠性的产业,但其实还是在为大明朝积累资源。
“干得不错。”张周点头表达了赞许,“一年下来,能给朝廷带来六千多两的矿税,以及我这边能拿到一万九千多两,比我预期中要多。”
彩黄氏一脸恭谨道:“这还只是第一年,如果来年再能增加一些产量的话,至少还能翻个几倍。只是跟官办的矿场相比,还有些……少了。”
张周将账册放下,抬头打量着这个略显贪心的女人,问道:“为什么要跟官办的相比?人力物力上,有可比性吗?”
彩黄氏道:“若是老爷准允的话,最后让这些矿石,可以在本地进行冶炼,这样就免除了一些运送的成本,毕竟冶炼成铁之后,再运出去,也会轻便很多。”
“不行。”张周当即否决道,“目前朝廷只开放了部分采矿的权力,至于后续冶铁等事,不是民间所能承担的。这些铁要是被人私自转卖,甚至卖给了番邦,那该怎么解决?这责任你能承担吗?”
“老爷所提醒得是。”彩黄氏赶紧用诚惶诚恐的口吻道。
张周道:“我不是你家老爷,不用这么来称呼我。”
彩黄氏略显尴尬。
称呼张周为“老爷”,既好像是在称呼官老爷,又好像是把张周当成自家的主事人,但张周似乎并不吃他这一套。
“汇报的事情完成,没别的事,可以先走了。”张周似乎也不想跟彩黄氏废话。
彩黄氏支支吾吾道:“妾身还有一事,想请教爷。”
“说。”张周显得漫不经意的模样。
彩黄氏道:“听说我家有个出了门的妇人,本已是罪妇,却一直没了下落,还望爷您能帮忙找寻一下。活要见人……最好……死也能见尸。”
张周道:“既不是你黄氏之人,你有何资格问询呢?再说,你也本就是彩家的人,这与你无关。”
“可是,家里想知道一些,想托妾身来问。”彩黄氏低下头道,“一介罪妇,或是心存恶念,若是让她唐突了爷,就不太好了。此等人也容易记仇,或是会影响到爷您日后做事的大计。”
张周目光灼灼,似乎一眼就能看穿彩黄氏的想法。
这女人,就好像一只好斗的公鸡,似乎本以为已是张周在永平府跟地方官宦沟通的“头马”,谁知冒出个“小嫂子”,也就是黄赵氏,即便现在黄赵氏跟她之间还没什么正面冲突,她已经能感觉到危机,似乎想把这个危机扼杀于摇篮之中。
但她是打错了算盘。
张周道:“既是罪妇,也与你们家族无关了,她人又是被发配到永平府本地,那以后她的死活,或是出路,你也不必理了!下去的时候,拿我的手书,领个赏,明天就动身回去,跟他们说,年初的拜会就不必了,也不用来给我送礼。”
彩黄氏急忙道:“地方上也都传开了,说是陛下要将永平府赏赐给爷您作为封地,妾身等人有机会成为爷您的食邑之户,倍感荣幸。”
张周道:“你们的赋税和徭役,又不是对我负责的,我只是替陛下和朝廷打理一方事务,且都还只涉及到商贸,两不相干。把我的话带过去,以后各顾各的,若真有人想打我的旗号出来闹事,我第一个不饶。”
“是。”
彩黄氏显得很谨慎,却又低声道,“爷,年初的拜会省了,但下面想孝敬您的拳拳之心,还望您能理解。这次妾身入京来,也带了他们的问候和礼物,都已经备好,留在了永平府会馆呢。”
“永平府会馆?倒是准备周详啊。”张周冷笑了一下。
以前他张周跑到永平府开矿,跟地方上产生利益纠纷,他是祸国殃民的罪人,且跟地方是水火不容。
但现在……
地方是把他当神仙一样供着,甚至还开始以他张周门人的身份自居,永平府会馆的架势,俨然是要自成一派,跟晋商、徽商等形成竞争。
彩黄氏道:“没有打您的旗号,但有人知道是永平府出来的,做买卖的时候也都格外照顾,也是知道那地方风水好,能出贵人。这是礼物的清单,您请阅。”
说着,还把礼单给呈递过来。
张周大致瞄了瞄,也果然是“礼轻情意重”,也似乎是知道他不缺钱,所给他的礼物,严格来说都不是用普通的钱财能买来的。
知道他喜欢听戏,光是戏班子就有三个,因为这时代的戏班都是由伶人所组成,加上卖身契是可以直接打包出售的。
除此外,还有歌姬舞姬等等。
再加上永平府地方上的一些田产、房产,还有很多家族为张周在旁的地方置办的产业,光是价值……就比他们去年一年从开矿等事上赚的,要多几倍。
在张周看来,这些人就是在他身上投资。
张周笑道:“我是江南人士,并不是出自永平府,所谓的贵人,应该也是夫人你这样的。”
“妾身是沾了爷您的贵气。”彩黄氏急忙陪笑道。
张周点点头道:“会说话,加一份赏,把礼单带回去。我要的是地方的安稳,并不是这些可见的财货。记得跟他们说,不必在我身上打主意了!还有,别想在京师内跟那些达官显贵会面,那些小动作我都看在眼里,别想瞒过我。”
彩黄氏身体微微一震。
她作为一个有野心的女人,并不单纯是想巴结张周一人,还想在政坛内多加活动。
这些小动作显然也都瞒不住张周。
“妾身铭记爷的教诲,妾身告退了。”彩黄氏在出门时甚至要稍微擦擦汗,对她而言,见张周跟见活阎王也没什么区别。
……
……
李东阳府。
李士实作为刑部右侍郎,前来拜访,因二人本就是故交,这次李士实也是来跟李东阳解释有关自己在朝堂上的表现,同时也是来通报有关谢迁案情的进展。
“朝上,在下并非无意提及那些事,乃是司礼监有人来通气。至于具体说什么,也没提及,只是表明要让蔡国公提领军务等事,也为防止京营军务等有变……”
李士实苦心解释。
毕竟他做了跟传统文臣相悖的事情,间接帮了张周的忙,他为了避免被疏离,只能这么来跟李东阳装孙子。
李东阳道:“你的秉性,我是知晓的。就算不是出自你意,你也太介意于内官的说辞,这不好。”
李东阳也就是看在跟李士实有交情的份上,才没撕破脸。
李士实叹道:“情况如此,实在由不得人。还有谢阁老那边……刑部每天都会派人去北镇抚司拜访,最近两日也都能见到其人,见其状态蛮好,无法详细问询,但以先前的沟通和了解,还是没有用刑。”
“嗯。”李东阳听到谢迁的境况,神色多了几分关切。
李士实道:“刑部已着人草拟了奏疏,请求陛下将谢阁老的案子交到刑部来问,因无大罪,可以不了了之。刑部上下愿意为此而努力,只是王尚书那边……”
李东阳皱皱眉头。
王轼算是意外被升上来的刑部尚书,之前都觉得王轼资历不够,连传统文臣对王轼的拉拢都不足。
王轼也成为朝中摇摆不定的中立派,可能所有人都觉得,王轼这个刑部尚书不会做得太长久。
但在谢迁的事情上,似乎李东阳又不得不去倚靠于王轼。
李东阳道:“于乔的事,更多要看陛下之意,光靠你们这些上疏是无济于事的。至于刑部主事之人……无须他出面相助。你曾在刑部中履职多年,对于谳狱等事也该知悉和了解,听说你最近又上疏请辞,何必呢?留在刑部不好吗?”
李东阳之所以对李士实比较倚重,也不能说李东阳的眼光差。
除了二人是乡党之外,还因为李士实这个人给人一种洒脱的印象,也就是不争。
一个随时想辞职还乡的官员,会给人一种亲切感,会让人觉得他不求功名,而李士实恰好就是这种人。
或者说,这是他为官的人设。
李士实叹道:“朝中虽好,却也令人疲乏。如今朝中污浊一片,何时才得见青天呢?”
“嗯。”
李东阳感同身受。
这就是说了李东阳喜欢听的话。
把张周比喻成污浊朝廷的乌云,只有把乌云扫除,大明朝才能海晏河清……
“最近徵伯乡试不第,我打算让他出去历练一番,你在南方广结好友,可以给打点一下。”李东阳道。
李士实笑道:“这好说,徵伯过去几年,一直生病,也未曾探望,现在可有好些?”
“嗯。”
李东阳又不好意思对儿子的病说太多,总不至于说儿子是得了花柳吧?
“我南方的确是有一些友人,可以给他做一些安排,不过据说……衍圣公府上跟您不是……过从甚密吗?不打算让他去曲阜走走?”李士实是刚从山东布政使调过来的,他很关心李东阳跟孔家的关系。
这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东阳道:“是让他往南方走,不是去东边。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出去历练一番,眼界也能开阔一些。至于衍圣公一门,以后也不再有什么关联。也莫要再于我面前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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