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在面前的问题,也让崔元显得有几分犹豫:“打不打?”
本来近乎是不用问的问题,但随着崔元发现朱凤脸上有回避之色,以至于他这个主帅也变得犹豫起来。
甚至在众将领面前,他都好似个没主见的边缘人,也可能是他觉得,只有朱凤的坚定才能给自己信心。
朱凤问道:“不是说,只要靠近,鞑子就会发现,会遁走吗?”
“是。”崔元也不隐晦,“眼下都是冰天雪地的,如果是白天行军,必定会被发觉,或许只有夜晚行军才可以,但晚上很凉,将士们只怕是……”
朱凤道:“我听说,当年威宁侯奇袭威宁海的时候,就是昼伏夜出。”
崔元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夜里再行军?”
朱凤想了想,摇摇头,没回答。
旁边的将领听了,登时觉得这两个人说话有点“避重就轻”,甚至连出兵与否的问题都没商量好,朱凤更是没正面回答崔元这个问题。
“两位将军,现在我们发现鞑子,他们也可能很快发现我们,按照线报,我们距离他们也不过才四五十里的样子,还不如这就派出骑兵,马上去袭营,这么好的机会……稍纵即逝。”有将领提出个人的看法。
崔元也没想到军中作战的意愿这么强烈。
朱凤问道:“多远?”
崔元道:“四五十里,只是预估,可能……并不止这数。”
朱凤道:“可这么行军也不行,冰天雪地的,骑兵也只能缓慢过去,还要把炮架好,然后轰他们。可如此就……更容易被发现。”
崔元想了想,点头道:“嗯,看来现在只有夜袭这一条路可走了。”
朱凤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如果我们用白色的东西裹着,悄无声息往他们靠近的话,会不会比夜里行军更好?毕竟这雪天,到晚上其实也通亮的,也还是容易被鞑子发觉。”
“白色……东西?”崔元有点理不清头绪,或者说是跟不上朱凤的节奏,他问道,“是说,我们头上盖着雪吗?”
朱凤尴尬一笑。
他也突然意识到,好像崔元没在研武堂进修多少时间,没有经历过研武堂内上军事策略课时,各种五花八门的战场环境预演,自然也就不会有那种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而他朱凤却因为是研武堂的讲官,有时也会去编排一些战略环境,就算没探讨过如何在雪地偷袭,但以朱凤经常参与这种讨论,他还是很快有了自己的思路。
朱凤道:“我的意思,军中咱不是有很多白色的帐篷,还有给将士们用的白色布套和衣衫吗?就用这个,裹在身上和马匹上,然后把我们的人马和火炮都运过去。”
“啊?”
崔元大吃一惊。
这都行?
旁边将领马上提出抗议道:“侯爷,如果我们把帐篷都拆了,那岂不是……”
就差说,你想把我们冻死啊?
有帐篷,好歹还有挡西北风的东西,如果帐篷都拆了,那我们就算打了胜仗,可能也要被冻死在冰天雪地中。
朱凤摇摇头道:“帐篷的布太厚,用普通的布就行。”
崔元道:“安边侯,你要知道,我们没带多少白布,就算是有,也可能并没有那么宽大,想以这些白布把所有人马都裹着,还不想被人发现,可能是……此地无银,也是掩耳盗铃。”
到底崔元是个文人,在讲事情的时候,还是注重摆事实讲道理的。
朱凤这次则好像很坚持道:“可我们也没更好的办法,夜里行军能行吗?现在机会就在眼前,还不如试试。也不用掩护多少人马过去,只要把我们的部份火炮送过去,朝他们开几炮就行,剩下的人马就各自分散开,形成个包围圈。”
“这未免……太纸上谈兵了。”崔元显得很犹豫。
不知觉之间,崔元那股拧劲儿又起来,就好像当初屡屡跟朱晖较劲一样,他这次是在反对朱凤的意见。
但他似乎是忘了,自己才是主帅,这路人马是听他的。
在将领听来,这位崔驸马的脑子就有点不正常。
朱凤道:“如果行不通,被鞑子跑了,跟我们不去作战也没什么区别。而且如果我们是有意避战的话,回去还会被人参劾。”
“嗯?”
崔元又是一怔。
他似乎是听明白了。
从战略层面来说,以目前的环境,遇到眼前的事情,可以选择战或者不战。
但按照大明的军法来说,有敌人而不战,这是消极避战,是要被问罪的。
现在朱凤就明确告诉他了,你不是还在考虑战或者不战的问题吗?你不用考虑,现在环境逼着你必须要战。
只是如果你在进兵的途中,被敌人给发现,把他们吓跑了,那这件事你就没什么责任了……鞑子跑都跑了,不是我们不想作战,而是环境所迫,那能怎么办?我们还把鞑子吓跑了,也算是振奋了军威,好歹没折了大明的面子。至少也不是上来我们先被吓跑了。
崔元道:“那……那就把随军能找的白布都找出来。”
朱凤道:“就先掩护一千兵马过去吧。”
“一千?会不会……少了点?”崔元还是很打怵。
朱凤看了看四下大眼瞪小眼的将领,笑着振奋军心道:“崔兄,忘了你带几百兵马,大破鞑靼人的威风了?这次必定还能成功。要不……就由你来亲自领兵在前?”
崔元一听,你小子不安好心啊。
这种时候,你作为副帅不上,居然让我这个主帅亲自领兵到第一线?
这要是换了别人,我非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但要是你朱知节……那还是算了吧,一来我觉得不如你需要仰仗于你,二来我得罪不起你的好朋友张周,三来……你说得也有一定道理,这种时候只有主帅亲自冲锋上阵,才能审时度势做出最好的战略安排。
至少在我崔某人心目中,一直都是觉得当主帅的就该身先士卒,不然为什么喜欢躲在背后的朱晖就被抄家了呢?
“那……就准备整军出征吧。”崔元道,“我不在的时候,一切都以安边侯的调遣为先。我……亲自带兵去。”
朱凤点点头,心里还有小小的庆幸。
在这种可能会送死的战事上,他朱凤也是留了个心眼的,本来他就不想上战场,这时候更应该让注重面子的崔元去当炮灰。
……
……
崔元带着九百多人,配合运送火炮的马匹和战车等,从一处躲避的山谷位置,开始出兵了。
因为周围基本都是冰天雪地,清一色的白色,而崔元这路人马,也都是用白色的布把马匹和人都覆盖住,尤其是走在前面的人,基本上只露出一双眼睛,而后面的则因为炮身太大,以及白布不够用等缘故,只是潦草盖住。
如此一来,从几里之外看过去,基本上就可以跟白色的雪地融为一体,但要是走近了,还是能发觉端倪。
即便如此,崔元领兵还是要走一些山坳的地方,或者是走一些高处或是有遮挡的地方,以最大程度避免被鞑靼人所察觉。
九百多人,配合四百多马匹,一行往鞑靼人所在的营地走。
还没走出多久,后面拖着火炮的马队就相继出现问题。
“将军,有事。”
后面的一名运炮的百户过来,到崔元面前诉说难处,“绳子有的被雪泡过,很容易就断了。再是有的车轮子已经给冻住……绳子一拉就断……还有的就陷进雪地里。”
崔元道:“这都是雪地,随便拉着就能跑,还能陷进去?”
“有的地方雪太深了,莫说是炮,就算是人也会进去。现在后面的马都要用绳子绑在一起,防止有的马进了雪坑里出不来。”
“这么……严重的吗?”
崔元觉得头都大了。
完全是被朱凤坑了啊。
好端端的居然想出这种馊点子,让他以主帅身份,放弃大部队,押送火炮到前线去放冷炮?
旁边有将领道:“还好这是在白天,要是晚上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哦?”
崔元先是愣了愣,随即他明白将领是什么意思。
大白天的行军,都容易出现各种意外事故,现在还只是陷入到雪坑,周围的人能帮忙拉出来……那要是夜晚呢?有的地方直接是悬崖峭壁,甚至有可能鞑靼人会以此来挖陷阱,用雪覆盖在陷阱上面……
崔元道:“白天行军……是对的。可是……”
他想说,完全可以不行军,直接避开。
又想到之前朱凤有关避战的提醒,也明白现在不能怂,最后他也只能摇头叹息。
“夜不收有传回消息吗?”崔元问道。
“还没有。”有副官道,“按照之前所探的,鞑子就在二三十里之外了。可能也只是一部分,要是我们到了,陷入重围,而安边侯他们增援不及的话,会不会……”
“别说丧气话!赶紧想办法继续走,我过去看看。”
崔元一边呵斥着,一边从马上下来,他这才知道脚下的雪还是很厚的,靴子踏进去,有一种茫然未知的恐惧感。
谁知道前面是实路,还是一个深坑?
“再跟后面的人说,就只沿着一条线走,让前面探路的也都绑上绳子,天黑之前我们必须要到。”崔元道。
副官道:“伯爷,就这天,一天能行军三十里就不错了,可咱只有半天多时间,要走四五十里,会不会……”
崔元哈口气道:“机会就这么一个,我们不能错过了。就算鞑子真的跑了,这样回去我们也可以做到问心无愧,但要是拖拖拉拉,更容易被鞑子发现,你们不想建功立业吗?”
“是。”副官赶紧低头认错。
“走,走。”
崔元摆了摆手,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冻僵了。
再看那些步行的将士,随即意识到,自己这个不用自己走路的都这样了,那些在雪地里走了半天的士兵,估计靴子里早就是雪水了,岂不是说很多人都会因此而冻伤?
“唉!”
崔元重重叹口气,似乎他也知道,这会也计较不了别的,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
……
终于,在日落之前,前面的人告诉崔元,鞑子的营地就在前面不到三里的山谷中。
崔元亲自带着人和望远镜,穿过厚厚的雪层,到了一处小树林旁,从一个相对的高处,用望远镜看过去,一眼看过去差点把自己惊呆。
只见连绵的帐篷矗立,大批的牛羊都被圈起来,很多通身羊皮袄跟牲口没多少区别的男女老幼在帮忙收拾营地,甚至有的还在清理周围的积雪……
“这得有多少人?”
崔元地上犯嘀咕道。
再用望远镜往远处看,并不见骑马的人,显然鞑靼人也爱惜马匹,知道这种天气骑马,很容易让马匹摔倒受伤。
“将军……”
一名校尉过来,随即靠在树干后面,低声道,“炮已经在往这边运了,但我们找不到好的地点,如果我们露头,他们就会发现……那地方地势很低。”
崔元道:“他们本就是躲起来不让我们发现,找个山谷中呆着,不也是正常的事情吗?在这里放炮打不到是吗?”
崔元毕竟不是研武堂的高材生,他只在里面短暂进修过,对于火炮的性能等事,他其实是不太了解的。
校尉道:“这里超过三里,除非是用重炮,不然绝对是打不过去的。这次我们只带了不少的子母炮和轻炮,如果打的话,最好到一里以内再打。”
“如果我们派出一路人马,吸引他们过来呢?”崔元开始异想天开。
“将军,要是我们露头,他们就……跑了吧?”
“我们才几百人,他们这么多人,看到我们就跑?难道没商量的?也没道理啊……”
崔元在琢磨。
如果自己出现,真把对面吓跑了,好像也算是“大功一件”,至少两件事,一来是不用担心自己会送死,二来就是可以休战,回去后各找各的婆姨。
“等天黑。”崔元看了看天,“再过不多时,天就会暗下来,到时快速杀出去。而且我们也要等等安边侯,他调人马到四周形成合围,也需要时间。”
“将军,就怕安边侯来不及,且后续大军行动,被他们察觉的可能性更大。”
“所以要等啊!”
崔元也显得很不耐烦道,“这么出去就会被发现,除了藏起来还有更好的办法吗?鞑子虽多,但也很分散,开炮过去也不见得能有多大收获。就看他们怎么跑,我们怎么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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