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值房。
西北的上奏如雪片一般传来,尤其是在四月初朱晖分五路兵马出关隘之后,三边总制秦纮对朱晖的这次出兵提供了足够的支持,但显然大明的兵马在陌生的河套场地内,想发挥出点水平来很难。
或者说是……像朱晖这样思维原始没什么远见的勋臣,难以在战场上取得什么战绩。
谢迁把几份从延绥过来的上奏,单独挑出来,看过之后放到刘健面前的案桌上,道:“出兵从偏头关到榆林卫,十几个主要的土堡,书面上报是四万六千多兵,分成五路,一路最少的不过两千兵,保国公一路是两万精骑,估摸着要二十几日能把东河套之地走一圈,目前尚未有任何战果传来。”
李东阳抬头问一句:“不是已有扰民的上奏?”
“呵呵。”谢迁笑了笑,“贼来如梳,兵来如篦,官来如剃。这种事年年都不鲜见,也好在河套之地贼多民少,过去几年都说要移民于河套之地,但秦世缨只注重造车,此番在西北结寨连堡,好像比往常年疏忽了很多啊。”
最近都是谢迁出面跟军政体系的人联系,好像也把大明军政体系看透了一般。
秦纮上一次在西北时,可谓是意气风发,对于河套之地的防守还很用心,但这次过去之后,秦纮只注重经营眼前的区域,说是要在河套之地安民治军,但更多是干打雷不下雨。
刘健问道:“大同没有行军的动静?”
谢迁摇摇头道:“王伯安自从接手宣大军务总制之后,好像便偃旗息鼓,最近他对于军粮物资的筹措倒是很用心,接连以不符合他资历的名义,贸然跟朝廷提出不少‘非分要求’,不过也有一点好,大明从河套之地出兵,他卡在大同这一路,鞑靼想从东线调兵南下,只怕要琢磨一下会不会被他给断了后。”
李东阳道:“以总制宣府大同军务的身份,无论提出如何的请求,倒也不过分。”
这种时候,李东阳是愿意为王守仁说话的。
虽然王守仁看起来是由张周提携起来的,但传统文臣愿意把他当成一个可拉拢的对象,尤其像李东阳这样曾经很欣赏王守仁的,更是不想放弃这个人才。
“宾之啊,你说得对,换我在这位子上,我也会跟伯安一样,多提一些请求,到底三边重要还是宣大重要,本就难说,但换了旁人可不这么想啊。”谢迁感慨着。
他所谓的“非分要求”,就是你王守仁明明段位不够,还提那么多要求,显得你很贪得无厌,完全不顾朝廷财政在各方面的捉襟见肘。
刘健问道:“现在旁人对于大同地方的军需筹措,可有非议?”
“嗯。”谢迁点头,“非议还不少,也有人说,是张秉宽授意王伯安这么做的,大同最近动静不小,俨然以后西北防务之重要迁到大同,可如今大同之外的猫儿庄到威宁海,皆都没有鞑靼人活动的迹象,这大同防备之重,从何说起呢?”
李东阳笑道:“于乔你不也说了,大同地势特殊,算是在河套之外,却能卡住河套之地的东口,只要王伯安坐镇大同,鞑靼人就不敢随意侵入河套,如此说来,大同便等于是卡住了关塞之外的一片沃土了。”
刘健再问道:“张秉宽最近没什么动向?”
“切。”谢迁语气带着几分不屑道,“这小子最近在忙活什么我都不知道,经常出入于京师,朝堂上基本上见不到人,大明的兵部尚书,却连部堂事都要交给下面的人,连兵部的人都看不下去,但有些意见……是敢想不敢说。”
张周一边“不务正业”,一边却还没人敢随便参劾张周不务正业,这才是谢迁所气恼的。
李东阳评价道:“那是因为张秉宽所行之事,多数不为他人所能取代,陛下对他又这般笃信,就算是最能直谏的言官也要退避三舍,怪不得旁人。也是之前我们没有把他的气势压住。”
以前一堆阁老尚书参劾张周,都没把张周参劾出什么事来,现在张周已经靠军功身居高位了,还怕大臣参劾?
谢迁道:“那他到底在干嘛?又如何无所取代?”
李东阳和刘健都没回答,反而是用齐刷刷的眼神打量着谢迁。
好似在说,你问我们,我们问谁去?这事不是由你一直在接洽的吗?
他干的事那么多,别说我们理解不了,就说这朝堂之下还有谁能理解的?那些什么火炮、火铳的,谁知道他是怎么捣鼓出来的?所谓的战法改革,几年下来谁知道是怎么完成的?
这事说不清楚。
……
……
西北局势日渐紧张,但张周最近其实很轻松,多数时候都是在京城里,且不用在衙门之间行走,宫闱也很少去。
但这并不代表他跟皇帝的沟通少了。
最近的沟通,多数都是由李荣等太监从中完成的,也就是说……皇帝也无须每时每刻都见到张周,偶尔君臣之间见一面,还很客气一起吃饭谈家常,反而是见面时谈公务的时候少了。
上听处虽然也在执行军务,但多数时候都是由王琼来领班,王琼俨然已经成为上听处的首席大臣,在西北军务之事上,王琼的参与度可比张周高得多,也是因为西北军务在不涉及到行军策略方面,更重要的是由后勤补给来完成,反而是王琼这个户部侍郎来操办和接手更为方便。
延绥关塞之外。
朱晖亲率两万精锐骑兵,带着军中过半的火器,行军速度一天不过走六十里,经过五天的行军之后总算是走出了二百多里地,却是让朱晖感受到的是漫天的黄沙,还有灰蒙蒙看不到尽头的天气。
“这鬼地方,一年四季便是这样吗?”
朱晖这几天从来没召开过什么军事会议,或者说他认为这个不重要,即便是他的两万兵马,也分成前中后三军,前后距离不过十几里的模样。
他问问题时,在旁边只有个随军的“将领”,便是之前深得皇帝信任,并得到不少表彰,却因为没有实际带兵经验而只能随在朱晖这个主帅身边的永康长公主驸马崔元。
崔元审视着眼前的地图道:“往南都是毛乌素的沙地,这几天刮的都是西南风,所以沙尘可能会比较大。走的时候我去拜见过秦老制台,他跟我说,咱尽量挑着有河的地方走,如果沙土比较多就尽可能白昼行军多一些,因为晚上风沙更大,且不好分辨方向。”
朱晖作为朝廷派来领兵的主帅,却并没有直接去跟秦纮有过沟通。
或者说,他不想受文官的制约,他也想学着王守仁那样,直接能文能武带着兵就把问题解决,而随军的文官是右佥都御史、挂职巡抚保定、压门关等处的张缙,虽是老臣,但在朝中声望不显,朱晖也就不把张缙当回事。
“他还说过这个?”朱晖皱眉。
崔元道:“秦老制台对此番出兵给予诸多协助,其实……”
崔元本想彰显一下秦纮,但看朱晖脸色不对,也就不说下去了。
正说着,有前军将领,参将刘宁请命进到中军大帐内,对朱晖诉苦道:“军帅,这地方前后几十里地势太恶劣了,晚上风沙大,将士们埋灶之后烧水里也全都是尘土。”
朱晖怒道:“不会盖着锅盖吗?”
刘宁道:“如果没盖子,沙尘更多。”
“那就淀完了再吃。”朱晖显得很恼火。
崔元提醒道:“现在各军应该已经没有还在用饭的了吧?”
刘宁道:“各军都在抱怨,还有的说再往北走还是这样子,咱就躲开有沙地的地方,还有说这河套之地不该来的,军中上下有对行军速度不满的,或是可以派出一路人马在前面先行扎营和埋灶。”
朱晖冷冷道:“听命而行,本帅尚未下达命令,一群部将还想反了天不成?行军要沉稳!”
“是。”刘宁抱拳领命的同时,请示道,“那军帅,明日如何行军?”
朱晖看了看崔元,崔元急忙把目光避开。
朱晖这才道:“既然毛乌素都已经过了,剩下的路就好走了,这半路上就见到几个荒弃的土堡,往北沿着河走,到了小清河扎下来,五路人马不是早就约定好了汇兵之地?”
“是……”
刘宁一时有点没听清。
感觉朱晖什么都说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来日的行军计划……仅仅是继续往北走?
难道对于这漫天黄沙就没有什么应对策略?
等刘宁带着疑惑走了之后。
崔元才提醒道:“开春之后,风沙如果太大,就该加紧行军。”
“懋仁啊。”
朱晖把崔元拴在身边,既不想让崔元立功,还想让崔元帮自己立功,他对崔元也要有必要的尊敬,毕竟这是皇帝都欣赏的人物。
“你没带过兵,很多事不懂,听我的,咱这一路无过便是功,切忌冒进。风沙再大点,能淹死人吗?咱又不是走沙地,无非是遮天蔽日一点……夜不收把前面的情况探查清楚了,没问题。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啊……如果换了王伯安领兵,比咱也好不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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