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周乘坐东厂的马车,回到自家门口。
乍回来,有点认不出家门。
“这是……”
街路上,马车都挤不上前,张周的家门口停着十几辆马车,说是门庭若市也不为过。
大门紧闭,没人接待这群人,但丝毫不影响这群人来拜访的热情。
萧敬叹道:“您或有不知,陛下在朝堂上,说了那威武天火药是出自你之手,还提到要为您议定军功,这不就有人打听到您的住所,特地前来……他们的目的,不用咱家言明吧?”
是不用言明。
说白了都是来巴结我的呗?
张周道:“萧公公,我好不容易在京城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不希望被这些俗世中的事所打扰,您看……”
“明白!”萧敬也识趣,一伸手,招呼过东厂的番子,指着门口吩咐几句,大概的意思,去把这些人都给轰走!
东厂的人出手,果然好使。
来拜访的人多也不是什么真正的权贵,权贵谁靠这种随大流的方式来攀关系?
东厂的人上去三下五除二,就把门口给清了出来。
然后张周才终于可以安安心心进家门去。
……
……
张周进去沐浴更衣,萧敬就在外院的正堂等候。
等张周出来时,萧敬身旁已立着一人,看样子不像是什么有官衔在身,手里提着一份好像拜帖的东西。
“阁下是?”
张周皱眉。
主人家都还没发话,怎么随便就让人进来了?
萧敬指了指那人:“说。”
那人这才行礼道:“小的乃兵部王侍郎府上之人,特地给您送一份户帖来。是我家小姐过籍的帖子,您给署个名,这就可以去大兴县衙将籍给过了,我家小姐就可以正式过门。”
张周随即想到,这是王越馈赠孙女的后续。
王明珊前几天被他送回府,王越大概是觉得张周是担心王明珊没名没分,现在给办个户帖,找张周签个名,人就归张周所有……
“张先生,您别犹豫了,署个名,人就到您名下,您要是没时间去衙门办,东厂找人给您兑了,一点都不繁琐。”
萧敬一副很热情要帮张周纳妾的样子。
张周道:“萧公公,这样恐怕不妥吧?”
萧敬提醒道:“先生莫非忘了?您纳王家小姐,连陛下都是点头首肯过的,这是为了让王侍郎在西北能更安心用兵,现在胜都胜了,人再不要的话只怕王侍郎听说之后,心里又该着急。您说他着急起来,为送什么礼殚精竭虑抓耳挠腮的,长此以往岂不影响我大明边陲的安定?”
我靠。
张周心中大呼一声。
你萧敬也是个人才。
把收女都说得如此义正言辞,好像我不收王老头孙女,王老头就不肯为大明打仗了是吗?
还有,你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避讳一下王家的人?
王家来人在旁边则是一副“我没听到我没听到”的神色,把头都转向一边。
萧敬说着,还不知从哪摸出一支笔来,递给张周道:“先生,您着墨。”
张周拿过笔来,看着那户帖。
心说,这算是婚书吗?
我签个名,户籍都不用我去办,有人给我办好了,等于是结个婚决定女人的一生,剩下也不用什么三书六礼,也不用告知亲友的,就这么……完了?
“张先生,您快些啊,陛下那边还等着呢。”萧敬道。
“唉!”
张周叹口气。
想到王明珊那姣好的容貌,还有那身材,简直是……
封建主义制度害死人!要严格批判这种男尊女卑的社会风气!穿越者要时刻谨记男女平等的原则,时刻不忘自己是来改变时代而不是谈儿女私情的……
等等。
张周突然觉得哪里不对,我他娘的上来都已经是有妻有妾的人,还在意这个?
不就是在婚书上签个名?
他将毛笔往茶水杯子里一蘸,大笔一挥,将名字写上去,再把户帖递回去。
婚事就这么成了。
“张老爷,您候着,入夜前就把人给您送过来。”
……
……
皇宫内。
张周跟着戴义和萧敬往乾清宫方向走。
戴义已从萧敬那得知了王越送孙女的事,笑着道:“恭贺先生小登科。”
“戴公公别拿我开玩笑,什么小登科的,如萧公公所说的,我这么做纯粹是为了让王威宁在西北能安心用兵,我这是为朝廷社稷分忧。”张周一点都不觉得惭愧。
“呵呵,说得对。”
戴义自然知道张周是在言笑,反正现在也熟悉张周的套路。
张周想怎么开玩笑,他陪笑着就行。
有这档子事,张周心里都不太踏实,想到自己刚从贡院出来,心思都还没理清楚,又纳一房妾侍……
还是王明珊这样的名门闺秀。
那身材,那武艺,就算有时候看起来像是花架子,但也相当于体操运动员……
是先练鞍马呢,还是练吊环?
还入什么宫面什么圣,回家练体操不比这个舒坦?
晚上回家练体操去!
……
……
乾清宫内。
朱祐樘一脸热情接见了张周,先对张周说明了西北大捷的事。
“……秉宽啊,伱可真是上天赐给大明,赐给朕的,西北一战一举扭转了我大明上百年来固守而难得寸进的颓势,你是大明的功臣,史书上必定要记你一笔。”
朱祐樘上来就扣了一顶高帽到张周头上。
张周急忙道:“陛下抬举臣了,臣不过是做了一点该做之事。谈不上有功。”
朱祐樘道:“无须妄自菲薄。你的功劳应该比王越还要大,朕想给你封爵,哪怕朝中大臣定会有反对的声音,但朕觉得你配得上这个爵位。”
“陛下。”
张周很认真道,“臣只是推算了一下草原上的形势,再加上去年北方旱灾,各地粮食欠收,草原草场也必定长势不佳荒野大片,这才敢跟陛下进言说鞑靼要进军之事。”
“另外就是草原现在有内部兼并,各方势力范围已固化,若火筛所部要袭扰我大明,想从延绥等处进发必定要担心被其余部族趁虚而入,所以才料定其想故技重施,偏关直入袭扰大同等处,优势兵力快进快出。”
朱祐樘好奇道:“你是说,这是你根据经验算出来的,不是天意?”
张周道:“陛下,哪有那么多天意啊,臣不过是借助了一点玄学的东西,加上臣的推论,才有此结果,当时臣也说过并做不得准。所以臣更希望,将来陛下不要因为臣的一些推算不准确,而怪罪就好。”
“你呀……”朱祐樘突然都对张周有点无语。
张周恭谨道:“还请陛下恕臣妄语之罪。”
朱祐樘笑道:“你就是这样,明明可以让自己得到更多的推崇,却非要把功劳往别人身上推,明明可以拿天意来说话,却总说得好像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就算这件事是你推演出来的,功劳也在你身上!是不是天意有何关系呢?”
旁边的戴义也笑道:“是啊张先生,您这时候为何还要推辞功劳呢?还有威武天火药,那不也是您调配出来的?”
张周无奈摊摊手道:“陛下,您看,臣现在刚考完会试,结果都还没出,臣不过是想日后有机会当个文官,从正途为朝廷出谋献策,这怎么还扯上赐爵的事?真要赐爵,那以后臣还如何跟那些臣僚一同商议国事?”
“嗯。”
朱祐樘微笑着点点头。
先前张周的理由似乎不成立,但提到当官,他觉得还有几分道理。
张周的目标,是要做文臣,不然也不会参加什么科举,直接接受他的选仕入朝就行。
还因为张周参加科举,最近朝中那么多大事,让他这个当皇帝的都没有一个超强的顾问在身边,朱祐樘甚至是有些后悔让张周去考会试。
不过朱祐樘也明白,如果张周不走科举正途,那以后无论他怎么用张周,都无法让张周融入朝臣的主流势力之中。
“那这样吧。”朱祐樘做出了折中的决定,“这功劳先给你记下,若你会试不中,或是将来在军功上再有进取,一并给你算在内。就算到时朕不在,朕也会将这件事告知于太子,让他给你记下。”
“多谢陛下。”
张周这次没回绝,反而是很乐意便接受了。
随后张周笑道:“陛下,就算没爵位,别的什么……应该有吧?”
“哼,你现在想起来跟朕要赏赐?朕给你记个爵位,你还想要什么?”朱祐樘先板着脸说一句,随后拉张周到一边。
他也不回去坐他的龙椅了,直接跟张周找了临时所设的座位,示意让张周坐下来,“秉宽啊,你不是说西山要开矿吗?朕决定,赐给你几个矿窑,你想开几个开几个!这算不算恩赐?”
张周心说。
当皇帝的可真抠,抠门水平直追我了。
这算不算是近墨者黑?
这半年你都在跟我这个抠门的人谈话说事情,以至于把你也给带坏。
罪过啊。
“陛下,这挺好的,那以后臣可就成矿主了,银子肯定不少赚。”张周笑道。
朱祐樘也在笑。
二人谈笑几句之后,朱祐樘自然要问及他所关心的话题了。
“西北军政,秉宽你觉得,不会再有何变数了吧?”朱祐樘严肃起来。
他当然担心,鞑子去而复返,到时现在所得的又成梦幻泡影,然后再来个乐极生悲,他这个当皇帝的面子可就丢大了。
这问题……
张周还真不好回答。
本来就是历史上没发生的事,历史上火筛带兵从偏头关一路杀向大同,掠夺之后扬长而去,很多边将因此而落罪……历史上到这会王越已经死了,偏头关也没有弃守炸毁……眼前所有这一切,都是张周自身的蝴蝶效应所造成。
让张周准确说出鞑靼来或者不来,他做不到。
张周道:“照理说,应该是不会有大的变数,但此时也不适宜再进兵于草原,不如等草原内部纷争稍微平息之后,再伺机而动。”
“嗯。”
朱祐樘点头。
他本来就不是那种擅于进取的皇帝。
取得现在的战果,朱祐樘已经心满意足,也不会再谈什么进兵。
“有你这句话,朕放心多了。”朱祐樘好像又吃了一颗定心丸。
张周突然想起来回家练体操的事,请示道:“那陛下,臣是否该告退了呢?”
“不着急,还有旁的事。”
朱祐樘也不客气。
好似在说,好不容易等你小子把会试考完了,现在逮着你,还不能盘问多久就盘问多久?想跑?没门!
“先前有关建昌伯的事,你不是说可能会有地动吗?到现在还没动静,是不是……因为朕将建昌伯收押,所以这件事就化解了,天不再降罪,可以放他走了?”
朱祐樘言语之间,对张延龄还是极力包庇的。
张周笑道:“陛下,这才十七,有点早了吧?如果是西南边陲发生地动,最快也要四五天消息才能传到京师。”
“也是。”朱祐樘叹道,“不过朕也在想,老天究竟是何意?”
张周道:“陛下,臣都说了,天意什么的,做不得准!”
此话一出,旁边的戴义和萧敬等人都瞪大眼。
这张秉宽,说话果然跟别人不一样。
明明是你说天意要降罪,让皇帝把小舅子给抓起来,皇帝果然听了你的,把人给抓了,你现在却说天意不做准?
感情你在欺君,甚至是戏君呢?
朱祐樘倒不意外,他问道:“你给详细说说。”
张周侃侃而谈道:“臣认为,这天意呢,不过是世人所相信的天意,臣如果能推算到,便将这些偶然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联想到陛下未来可能会有的境遇,尽可能去化解这些无妄的非议。其实地方上发生地动,跟陛下如何用人,能有多大关系呢?”
“哈哈。”
朱祐樘闻言大笑道,“此话有道理。最相信天意的,其实是那些大臣,也只有那些大臣才喜欢拿天意说事。就比如说去年的清宁宫灾,到现在还有一堆人在以此言事,朕都不厌其烦,却还要拿出很虚心的态度跟他们探讨得失。”
皇帝突然就成了无神论者了。
连旁边的几个太监都在想,最信天意的不是陛下您又是谁?
张周道:“臣并非为难建昌伯,只是觉得,就算要放他,还是等到二十二以后,那时确定了各地都没有发生地动,再放人也不迟。若那之前真有其事,就算这不是天意……也会有人拿天意来让陛下为难。”
朱祐樘闻言心中大定,也是很欣然点头道:“那就再等几天,延龄他最近几年也的确是愈发放肆,该让他收敛一下心性。回头若皇后问及,朕也会说这是朕的决定!秉宽,你也不必担心张家人会有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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