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的路上。
王越跟萧敬打听有关张周的情况。
“……王侍郎,您连张先生都没听说过吗?”
萧敬对于王越的孤陋寡闻还略显好奇。
市井百姓不知道张周就算了,你一个三边总制,回到京城也是当兵部左侍郎的,你还喜欢结交权贵,居然都不先打听打听把李广干趴的人是谁?
得!
你现在正在跟我打听。
算伱问对人。
王越道:“在下已为萧公公备了一份薄礼,礼单回头就给您送到府上去。”
“这怎么好意思?”
“应该的。”
王越之前没打算给太监之外的人送礼,知道李广已死,他已把给戴义、萧敬等人的先备好了。
萧敬听说有礼物收,也就不再隐瞒:“你当是谁跟陛下提出,让你调回京师,并给你赐药保你性命的?”
王越大惊道:“是那位……张先生?”
“呵呵。你当又是谁预言到清宁宫那把火,保太皇太后无恙,还送了个字条,就把李广给逼死……”
“啊?!”
王越没好意思往下说。
这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还提前预言到一把火?
确定不是你们这群太监联合起来搞李广,故意找人放风,然后放把火说是李广惹了天怒人怨?
“王侍郎,您是带兵的,应该知道这天时地利人和,陛下也常在咱家等人面前说,这位张先生,就是上天派来拯救大明的。”
王越问道:“陛下很器重这位张先生吗?”
萧敬笑道:“是啊,最近经常入宫,连太皇太后也多加眷顾,宫里上下,没人不喜欢他,连太子对他也很中意,陛下还让他陪太子读书十天十夜,太子就被他给教好了。”
王越惊讶到合不拢嘴。
怎么听都像是在胡扯。
就算是李广全盛的时候,也没到这种地步。
王越已经忍不住问道:“那此人到底是何人?既是方士,为何要教太子?既是读书人,何以又……萧公公,您能透露一二吗?”
萧敬摇头:“这个咱家也好定性,他叫张周,是大明江南乡试的解元,学问自不必说。”
“更称神的是,他连治病也有一手,陛下因为服用李广的丹药,体内积毒,也要靠他来排解。”
“京城的疫病,小公主的痘疮,英国公世子的脚疾,还有你的病,都是他给的药。哦,你的病还是他提前算到的,说你若不回京,可能就死在西北,陛下这才下旨召你回来。”
王越听到这里,其实心里就有数了。
能掐会算,还会治病,对皇室有恩,还是应天府乡试解元,能给太子上课……
萧敬笑道:“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王越陪笑着没说话。
呀是怕萧敬心里产生什么想法。
有最大的好处不给送宫里这些执事太监,却送给一个外人……
萧敬道:“不要以为咱家会妒忌,咱家也经常见他,此人健谈得很,你认识他就知道了,是个好人啊。”
王越心说。
这么有能力,怎可能不遭妒忌。
先前李广在朝中得罪那么多人,有多少人想李广死?为什么到这个张周,一切情况就好像不一样?
定是这群人知道张周正得宠,不好意思说罢了。
他所不知道的。
是萧敬和戴义等人对张周的确没什么意见。
主要张周也不是太监,跟他们本身也犯不着有直接的竞争,张周人也聪明,要什么想法直接挂在嘴上。
抠门,但好像也不是很贪财,从来没索贿,只取自己所应得的。
跟他们这些太监都会调侃闲谈,也明确表明以后就是为了考科举位列朝班,没说打算往方士的方向发展……
这让萧敬等人恨也恨不起来。
还有一点就是,有很多事太监都办不了,只有张周能办到。
以后或许对张周还有事相求。
萧敬他们又何必跟一个皇宫体系之外的人交恶?
……
……
王越得到萧敬的耳提面命,随后从萧敬口中打听了张周的住所。
他出宫之后都不先去兵部述职,直接跑去张周家里送礼。
“军门,咱是给哪家贵人送礼吗?”
王越的手下也很奇怪。
本来礼单什么的都定好,回到京城该往哪送,他们都很清楚。
结果临时增加了一家,看起来很重要,要最先前去,他们自然要先问问这到底是哪位权贵府宅。
王越道:“连东厂督公萧公公都说了,别家是否打点好没关系,这家一定要先打点。”
“那是很重要。”
手下一听就明白了。
比东厂厂公更牛逼的,那就是印公了呗?
但戴义在京城的私宅并不是什么秘密,戴义平时也不回去住,到了地方,虽然是在豪门大户林立的澄清坊,但门庭却很陌生,光看门楣的规格,不像是门庭若市的豪门之家。
王越亲自下车,上去敲门。
开门的是贾老水,身后还跟着蒋德钟。
蒋德钟当天是来拜访张周的,结果只被允许在前院的石凳上等,说是张周忙完手头的事情就回来,结果他这一等就老长时间。
“请问……”
王越正要问询是不是张解元家。
等再看清楚里面的人……不像富贵家的门子,因为一看这门子就很木讷,不是那种能说会道能应付场面事的。
里面还有个比他年轻很多的老头,站起身在往他这边看。
“哎呦,这位是?”
蒋德钟到底是见过场面的,看到对方一身官服,就知道官品不低。
乌纱帽、团领衫、金银花束带、散答花无枝叶花样绯袍,王越入宫后连公服都没换,就来拜访张周,如此也能显得更为正式一些。
王越道:“不知张先生可在?”
王越先瞄了老蒋一眼,登时带着几分鄙夷,老蒋身上的市井气溢于言表。
贾老水道:“我家老爷出去了,要过些时候才回。”
王越心说,马上要会试,不在家里备考,却出去,看来是不在意会试成绩。
再一想,有皇帝的宠信还考什么会试?
中个状元也不可能比现在更风光。
“那请派人去通传,这是在下的拜帖。”
王越亲自将拜帖递上。
蒋德钟要接,王越却瞪他一眼。
蒋德钟拱手道:“鄙人乃是张解元的岳父,不知官爷是哪位?”
王越一听,原来是张周的岳父,感情已经成婚了,不是一般守清规的方士。
但这年头成婚的道士也见得多,问题是张周要是能考科举的话,一定不在道录司挂名,去计较张周是否成婚也无意义。
再一盘算。
皇帝跟前的佞臣都喜欢拖家带口,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是佞臣的通病。
王越拱手道:“在下兵部侍郎王越,特地前来拜访张先生。”
蒋德钟一听脸色都变了。
兵部左侍郎,这官有多大他是清楚的,至于王越是谁他隐约有印象。
他只觉得这不是个善茬,而对方却客客气气来拜访,他赶紧拉贾老水一把提醒:“还不去把你家老爷叫来?这位王侍郎,您里面请……”
王越对蒋德钟也算客气。
他也没着急说要直接往里面送礼,总要先见过了张周,知道是什么人,进行一番观察后,再决定以后该如何跟这种人相处。
王越在权力场上跟那些权贵打了一辈子交道,自认为看人还是很准的。
有些人,是不适合去送礼结交的,尤其是文人,有的明明很爱财,却要装出清高的样子,拒人千里之外。
他怕张周就是这种人。
“我家贤婿……秉宽,他就是个举人,当初在南京时,鄙人就曾接济他……呵呵,王侍郎,您找秉宽他有事?”
蒋德钟有点紧张,言辞有些不顺。
王越坐在石凳上,恭谨道:“是来感谢张先生救命之恩,受圣上和司礼监秉笔太监萧公公指引,特地来此。”
蒋德钟咽口唾沫。
心说这小子果然在我面前装低调,跟他商量一下与都督府做供货生意,都说他没门路帮不上忙。
结果一来就见到个兵部侍郎,张口就说是受皇帝指引来的……别人是不吹牛逼会死,秉宽那小子是一天不装孙子他难受。
抠!
连点门路都不舍得往外引介。
蒋德钟道:“秉宽他……给过药吗?”
王越点头道:“借由陛下赐的御旨,顺带将药送去了西北,救了老朽一命。”
“原来是这样,是痘疮吗?”
蒋德钟到底没太多经验,还觉得对方对自己客气,便想多问几句。
若这边回答是痘疮,他还想说,这功劳有他一份。
却不知王越只是看在张周的面子上,对他稍微客气,回答他一些简单问题,怎会将具体告知?
正说着,门口有声音传来。
张周走在前,带着非要死赖着跟着他的张仑,还有贾老水,回到家门口。
“王侍郎,久违了。岳父,你也在?”
蒋德钟笑呵呵一下。
我在这等了半天,你居然才知道我也在?
之前还恼恨女婿不给面子,想见了张周让张周赔礼认错,但现在反而是他想给张周敬茶陪着笑脸。
王越道:“在下兵部侍郎王越,见过张先生,感念先生千里之外施救之恩,特来拜谢。”
说着还拱手躬身行礼,很是客气。
后面的张仑听得有点迷糊。
王越是谁,蒋德钟不知道,他张仑却清楚的很。
这位大明军中最有威望的老将,在西北为三边总督,刚拿下了贺兰山一战的胜利,回到京城后,居然主动来拜访张周,还说张周救其性命……
透着一股邪气。
总不能跟他爹一样都是软脚病吧?
张周笑道:“举手之劳,王侍郎客气了,不如到正堂内叙话。岳父,您要不先到偏厅等候,之后再来跟你一叙?”
“好,好。”
蒋德钟一看张周在外人面前也没把他当透明,登时觉得面目有光。
我老蒋好歹也是跟兵部左侍郎叙话的人了,以后再说出去……又能吹一通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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