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一十五、讨功

  王府书斋。

  离裹儿撸猫的动作微微停顿,蹙眉侧目:

  “欧阳良翰,你这么看着我作何?”

  欧阳戎摇摇头,不答。

  一旁的韦眉,眉欢眼笑说:

  “大佛成功落地,七郎作为江南督造使,这一份功劳本就已经稳了,现在又有檀郎别具一格设计的‘金光祥瑞’,回京一事应当不算难了,檀郎真稳妥啊。”

  欧阳戎有些无奈的耸耸肩膀:

  “我如果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们信吗?”

  离闲一家人的脸色,果然是半信半疑。

  甚至如离闲等人,还朝他投来了笑容古怪的眼神,似是在说懂他,嗯大伙都懂。

  只有离裹儿,仔细打量了下他的细微表情,似是认真考虑了下,突然开口:

  “就算是有蒙的成分,那也是个人运道,是你的鸿运气数,上天才不会无缘无故的眷顾一个废物,你有这份资格,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该当你拿,不用谦虚。”

  面对众人众口,欧阳戎沉吟片刻,当着他们的面,缓缓摇头:

  “不,这金光祥瑞不是我的功劳,是王爷的。”

  离闲有些懵逼,手指自己:“啊?本王?”

  欧阳戎颔首:“嗯,就说……说是王爷的方案,全仰仗王爷。”

  离闲欲言又止。

  周围的离裹儿、离大郎、韦眉等人,神色或是思索,或是豁然开朗,或是眼前一亮。

  离大郎脸色有些复杂的问:

  “檀郎的意思是,把功劳让给父王,集中筹码,这样咱们王府离开浔阳城回京的机会就越大了些?是不是这样?”

  欧阳戎自若点头。

  韦眉又惊喜又动容:

  “檀郎真是为大局考虑,不过这本是你的功劳,咱们之间虽然早就不用见外了,但是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离裹儿安静不言,低头撸猫,她怀中的有种,毛茸茸的脑袋往前伸长,一双滴溜溜眼睛一直有些好奇的看着欧阳戎,也不知道是在期待些什么。

  让人意外的是,离闲忽然摇头说:

  “不行,此事不妥,檀郎的功劳,本王不可厚脸皮的赖取。”

  他转过头,朝准备劝诫的韦眉等人道:

  “本王有何能耐,肚子里多少墨水,母皇其实一清二楚,朝堂诸公们也心中了然,没必要弄这一套,本王不太拉的下脸,还是夺了属于檀郎的功劳,更加不可。”

  “主要担心这些吗……”

  欧阳戎垂目呢喃,思索了下,改进道:

  “那就这样,金光祥瑞的功劳,还是王爷来拿,不过到时候咱们就换个说法,说是东林大佛的落地位置,是王爷某日做梦梦到的,乃是神仙或祥兽指引,梦醒后王爷给在下提了建议……这样就通顺了。

  “到时候上奏庆功时,王爷再把这个神仙托梦说的玄乎精彩一些,还是个好彩头,陛下必然喜欢。”

  欧阳戎越说越流畅,建议了一番。

  离闲听完,依旧坚定摇头:

  “不行,不行,这是檀郎的功劳,无需让给本王。其实刚刚那因素只是其一,其二是……”

  这位浔阳王停顿了下。

  欧阳戎好奇问:“是什么?”

  离闲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欧阳戎,才开口:

  “其二是,那位叫容真的女史,很明显她是与檀郎交好,想提拔檀郎,她肯定会在母皇面前给檀郎美言。

  “容真女史可是全程参与了浔阳石窟修建,咱们编梦一事,她很容易戳破。”

  这一点欧阳戎倒是没想到,眉头不禁凝起。

  离大郎主动和稀泥道:“这事先待定,不急……”

  欧阳戎看了眼离闲坚持的态度,暂时不提此事了。

  他看了眼外面天色,低头抿了一口热茶。

  离大郎主动道:

  “谢姑娘一时半会儿可能回不来,檀郎不用特意留下陪咱们,可以去找她,把好消息告诉她。”

  他忍住笑:

  “檀郎是不知道,你不在的这几日,谢姑娘每日都出门,去槐叶巷宅邸那边看望甄大娘子,还每日去找燕六郎,问浔阳石窟那边的事情,有时候一日会问上数次。”

  欧阳戎看了眼他,没有接话,也没有起身离开。

  他轻轻放下手中茶杯,说道:

  “还有件事,得商量下,听听王爷和大伙的意见。”

  离闲正与韦眉执手握掌,温柔对视,这一次东林大佛竣工落地,压在王府上方的某口利剑终于了一柄,至少不用担心,因为天南江湖反贼等横生的意外,交不了差,被女帝连坐责怪了。

  听闻欧阳戎言语,离闲温和说:

  “檀郎做主就行。”

  欧阳戎冷静道:

  “还是得听听大伙的意见,其实在下都行。”

  离裹儿开口问:“是何事?”

  众人注视下,欧阳戎轻声:

  “剪彩礼。容真他们提议,在大佛对外公布竣工的那日,准备办一场竣工典礼,类似剪彩礼,到时候,会请浔阳官民们到场,共同庆祝东林大佛落地。

  “另外,还会请精湛画师,画下典礼盛状,与佛首日出时的金光祥瑞图一起,送去洛阳,献给陛下,博取龙颜一笑。”

  离闲等人面面相觑。

  片刻后,离大郎感慨:“不愧是宫里来的人,知道如何讨祖母欢心。”

  离裹儿沉着冷静问:

  “此事是谁先提的,目前有哪些人同意?”

  欧阳戎看了眼她,流利说:

  “容女史率先提出的,宋副监正、易指挥使、妙真女史当场赞同,韦密、段全武,李从善等武将也是支持的。”

  “这么说,当时就欧阳良翰你态度保留,你在担心哪方面?”

  欧阳戎安静了下,说:

  “倒也不是担心,只是有些习惯保守了,这次高调了些,我其实不太想过去……”

  离闲沉吟道:

  “本王觉得,办庆祝典礼倒是可以,不过务必还要小心些天南江湖那边,万一乘机作乱,就不好了。”

  欧阳戎直接点头道:

  “这事,我提了,容女史说她有考虑,我瞧她那样子,不像会掉以轻心,而且东林大佛已经落地,浔阳石窟最薄弱的时候已经过去……

  “嗯,天南江湖反贼不是没可能来,但是想不通为何之前不来,用容女史的话说,现在大佛落地了,就等着她们来呢,巴不得她们能撞上来……”

  欧阳戎说到这里,轻轻摇头。

  离闲长松一口气:

  “那就好,本王没什么异议了,硬要说一个的话,就是庆祝典礼还是少请点人,百姓官员都不要太多,别让原本的布防被人群弄混,出了疏忽漏洞。”

  欧阳戎点头:“好。”

  其实这一点意见,他已经和容真提过了,后者也欣然接受。

  离裹儿歪头问道:

  “此事有趣的是浔阳石窟那边的众人表态,欧阳良翰,考虑过没,容真为何办此庆典,其它人又为何一边倒同意?”

  欧阳戎看了眼她,二人似有默契。

  他颔首说:

  “过来路上就是想此事,容女史有一点心思,是很好猜的,她办这个竣工庆典,其实就是讨好陛下的。

  “至于其他人个个都同意,自然是此事对大伙都有好处,可以方便庆功,典礼越盛大,陛下越开心,功劳自然也越大,会哭的孩子有奶喝,同理,会庆功会汇报的官员,容易在朝中晋升。”

  离裹儿赞扬了句:

  “没错,和我分析的差不多,其实容真办这庆典,可能还有一个目的。”

  她泰然自若道:

  “邀请官员与百姓观摩,其实可以在弘扬圣人光辉之际,鼓舞浔阳民心,间接打击到云梦剑泽的威信,让江州浔阳、乃至江南道的百姓们都知道,朝廷威严不可触犯,哪怕是传说中的云梦元君。”

  离大郎面色有些担忧的说:“那岂不是愈发挑衅云梦剑泽那边了?”

  离裹儿点头:

  “算是,不过听欧阳良翰刚刚说到,这位叫容真的女史,好像就是在等这个,这可能也是她举办此典礼的一层隐含目的。”

  欧阳戎抿嘴。

  离大郎嘀咕问:“所以咱们该怎么表态此事?”

  离裹儿看了眼一言不发的欧阳戎,脆声道:

  “自然是咱们利益最大化的方向。已经这么多人支持了,这类庆功典礼,就是给手下人请功的,父王、欧阳良翰还有咱们不能大唱反调。

  “另外,此事对咱们其实也是有利的,那就办呗,祖母越开心,功劳立马必然少不了咱们的,也能跟着沾光。”

  说到这里,离裹儿话锋一转道:

  “欧阳良翰,你觉得呢?”

  欧阳戎看了眼直勾勾注视他的梅花妆小公主。

  “我也差不多。”

  离裹儿却不放过他,继续追问了几句,欧阳戎都含糊过去。

  少顷,喝完杯中茶,欧阳戎摆手婉拒了韦眉笑吟吟的再添茶。

  站起身,出门前,一直垂目思索的他,丢下一言:

  “可以办,不过那庆典咱们能不去就不去,以防万一。”

  离裹儿先是蹙眉,旋即眸子微微一亮,清脆答应:

  “好。”

  “檀郎,咱们为何不去?”

  离裹儿放下怀中的有种,朝一脸好奇疑惑的离大郎耐心解释说:

  “第一,安全;

  “第二,万一出了意外,咱们也容易甩锅,至少是无大过的,因为要是真出事追究起来,也是容真她们顶在前面,咱们顶多跟风连带。

  “而且咱们像现在这样提出建议,还是最后一批答复的,万一的万一,在事后还能给朝廷那边一种无奈跟从、担忧劝谏过的称职感官。”

  离大郎不禁拍打扶手:“原来如此。”

  欧阳戎被离闲、韦眉夫妇,礼贤下士的送出门,离闲拉着欧阳戎袖子嘘寒问暖了几句,主要是详细问了下甄淑媛生辰礼的事情,他答了几句。

  对于后方传来的离裹儿给离大郎分析的话语,整顿衣襟准备出门的欧阳戎,默然不语。

  走出门前,韦眉又拉住了他:

  “檀郎,那个李从善怎么还没走?就不能把我那位族侄调换过来?话说,这个李从善应该也看出咱们态度了吧,脸皮有些厚了。”

  欧阳戎摇摇头:

  “来这里就他们三个人选,韦将军和玄武卫需要留在浔阳石窟布防,涉及某座阵法……段全武更不妥当,疑似与卫氏的人有关联,还是让他接着剿匪去吧,只剩李从善了。”

  韦眉勉强点头:

  “那好吧,我晚上让人熬点汤送过去,再处几日瞧瞧。”

  “王妃辛苦了。”

  欧阳戎宽慰了几句,离开王府。

  回到马车。

  他静坐了会儿。

  其实办这个竣工庆典还有一个好处,欧阳戎全程没说。

  因为是对他的。

  庆功典礼邀请江州官员、百姓们集体观摩,其实是可以小涨一波功德的。

  欧阳戎沉思了会儿,又吩咐阿力,去往了江州大堂。

  走进大堂,欧阳戎往下面吩咐了几句,少顷,燕六郎、裴十三娘等人陆续赶来。

  欧阳戎仔细询问了下他们。

  又确认了一遍,除了那一批湖口县水贼有些不对劲的异动外,他离开浔阳城的这一旬,城内无事。

  欧阳戎看了眼天色,顺带又回正堂,喊来刺史府官吏们,取来堆积一旬的公文要事,一一批改签字,处理了起来。

  期间,他耳畔听到了功德塔内小木鱼的一连串清脆敲击声。

  凭空增涨了不少功德。

  稍微掐算下时间,这应该是他下令解除了连续一旬的浔阳城水患封禁,反弹所涨的功德值……封锁确实挺影响民生,总有怨气滋生,并渐渐堆积的。

  离傍晚还有一个时辰,欧阳戎终于处理完最重要一批公务。

  从中脱身出来,他立马脱下官服,来了个原地下值。

  等回到马车,欧阳戎迫不及待的吩咐:

  “去绣娘的院子。”

  “是,公子。”

  小半个时辰后,星子湖畔,欧阳戎掀开车帘,远望了一眼。

  幽静小院的围墙是朱红色的,配上青黛色的檐瓦。

  给人一种既烂漫又深沉的感觉。

  这也是欧阳戎每次远远看见幽静小院时的感受,都快成条件反射了。

  它与承天寺的红墙一脉相承,若欧阳戎没有猜错,这座幽静小院以前是承天寺的房产,后续因为位置好,在星子湖畔,于是被富裕香客买下,最后辗转来到了裴十三娘手中,最后成了绣娘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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