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八、容真:你到底等谁?

  “檀郎,贞光街那边,到了冬日是什么信号。”

  早上出门前,叶薇睐一边给欧阳戎穿衣服,一边好奇问。

  欧阳戎整理袖口的动作顿了顿,答道:

  “也是摆个花盆,可以不放花,但是花盆要在那座院子的墙头,若是没有花盆,回来告诉,就和现在一样。”

  欧阳戎淡淡道。

  叶薇睐点点头:“奴儿明白了,就和现在秋日日常摆菊花的花盆一样。若是没有了,就要通知檀郎,是不是?”

  “嗯。”

  欧阳戎垂眸。

  这是很早之前,他与秦恒约定过的危机预警信号。

  若是贞光街那边,秦恒家墙头的花盆发现变故,则是预警某事,需要在云水阁某间包厢见面。

  不过不同季节,有些花朵并不开,所以当初也约定了不同季节的信号。

  当初是春夏时节,约定的是杜鹃花和海棠花的切换,而现在是金秋时节,则是菊花盆栽的有无。

  这个信号预警,当初在蒙守光假信使一事上,曾帮过欧阳戎,给了不小的帮助。

  后来也一直保留了下来,欧阳戎会让叶薇睐每日都抽空出门,去查看星子坊贞光街的信号,有时候也会让半细等丫鬟代劳。

  虽然秦恒目前被秦老将军选为前锋出征,但二人之间依旧默认保留这份约定,算是有备无患。

  “若有变动……哪怕只是墙头换了花盆种类,也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欧阳戎走前不忘又叮嘱一句。

  “是,檀郎。不过这季节,除了菊花,也没有什么花盆栽了吧。”

  叶薇睐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眼衣柜方向。

  “檀郎,那个小家伙呢?”她压低嗓音问道。

  “送去小师妹那里了。”

  欧阳戎眼皮不抬道。

  妙思最近被他送去了小师妹那里,藏在了静宜庭,不过这两天听小师妹吐槽,这位女仙大人快把静宜庭里养的鹅给拔秃毛了。

  而且欧阳戎听小师妹透露,妙思还给这些鹅取了外号,其中被拔秃毛最彻底的一只,听其洋洋得意的嘀咕,好像是叫“小戎子”来着。

  欧阳戎当时听完,没说话,只是决定下次等起回来,得好好给女仙大人接风洗尘。

  出神间,穿戴完毕,欧阳戎转身出门。

  ……

  江州大堂,正堂内。

  欧阳戎唤来了燕六郎,屏退众人,他直接问道:

  “中使胡夫、林灵台郎那边,这几日有何动向?”

  燕六郎小声道;

  “胡中使一直在听竹轩那边,不怎么出门,除了偶尔一些宴请……防卫的缘故,卑职一直陪在胡中使那边。

  “至于林灵台郎,咱们的人能打听到的行踪,是他最近经常去双峰间那边,相比胡中使,好像挺关心东林大佛进度。

  “另外,咱们的人,前日发现林灵台郎出现在浔阳渡那边的渡船上,查了下,渡船是开往南边的,途径去龙城、吉水。

  “后来派人去证实了下,他确实是去了龙城,而且刁县令随即也有来信,说林灵台郎在龙城县逛了一圈,亲自去看了折翼渠,还有大孤山东林寺,古越剑铺的遗址,还有……”

  “还有什么?”

  默默倾听的欧阳戎,转头问欲言又止的燕六郎。

  后者深呼吸一口气:“还有小孤山上纪念阿山兄弟的祀堂。林灵台郎当时进去上了一炷香。”

  欧阳戎点头:“明白了。”

  燕六郎忍不住道:

  “明府,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去打听情况查案,还是……向明府示好?”

  欧阳戎轻声:“可能都有。”

  “都有?”

  燕六郎若有所思:“看来上次,大郎、秦小娘子一起去找他喝茶,没有白喝。”

  欧阳戎打断问:“所以他说昨日上午回来的?一回来就去了云水阁喝茶。”

  燕六郎点头:“嗯,此前也见他经常去。”

  “好。”

  欧阳戎颔首,转而又问:

  “对了,容真那边呢?”

  “这位女史大人的踪迹,咱们几乎抓不到,没见下面人上报,在哪里见过她。”燕六郎摇头:“这些阴阳家练气士,都有些神出鬼没的。”

  欧阳戎摇头:“林诚不就不是?他也是司天监出来的。”

  燕六郎一愣,挠头:

  “咦,好像确实是这样啊,林诚为何有踪迹,等等,明府的意思是,这位夏官灵台郎是故意露出一些行踪给咱们的?他本来能无影无踪的?他这是要误导咱们,还是善意暴露让咱们心安?”

  欧阳戎摇头不答:

  “继续盯着,有情况汇报,特别是……注意下容真那边。”

  “是。”

  燕六郎重重抱拳,不过走之前,他看了眼长廊上的上午的秋阳,好奇问道:

  “明府不是每日上午都去监察院吗,怎么不自己打听,记得前段日子,不是还有八卦……”

  在欧阳戎回首眯起的眼神下,燕六郎赶忙咳嗽跑路,离开了正堂。

  眼六郎走前还不忘留下了一份今日的新线报。

  欧阳戎看着桌上这份每日他亲自送去监察院的新线报,沉默了片刻……

  他先处理了会儿紧急公务,俄顷,站起身,整顿仪容,走出正堂。

  两刻钟后。

  欧阳戎一如往常那样,来到了监察院。

  不过他没有立即进去,而是先在监察院外的早餐摊子处,坐下点餐,

  等吃了碗胡辣汤和两块胡麻饼,饱肚后,欧阳戎掏出碎银放在桌上,在与摊子老板的说笑之中,走进了监察院。

  欧阳戎带着新线报,按时来到了监察院。

  容真依旧不在。

  他站在地板铺满阳光的大厅门外,环视一圈空荡荡大厅。

  少顷,脸色毫不意外的欧阳戎,走了进去,来到最上首属于容真的那张桌椅前,将这份新线报放下。

  转身离开。

  路过了几位熟悉女史,欧阳戎聊了几句,旋即走出监察院。

  听她们说,女史大人这几日上午好像都有事情,下午才来监察院,处理新线报等堆积公务。

  (

  欧阳戎登上马车返回。

  路上,掀开车帘看了眼外面,他脸庞平静。

  在上次那场卫少奇、王冷然参加的秘密议事过后,容真就是现在这样了。

  欧阳戎每天过来递送新线报,就没再碰到过她。

  容真应该知道他每天上午按时过来,不过下午并没有去找他。

  当然,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必要。

  欧阳戎放在车帘,轻叹一声。

  “总不能说,我是缴了雪中烛的剑,才知道她知霜小名的吧,就算认认真真和你说了你也不信,全天下估计都没人信。

  “至于……绣娘,我连她是不是隐姓女君都不确定,就算是,称号也无从知晓啊。”

  顿了顿,独坐在车厢内的他,揉了一把右脸:

  “你就不能像卫少奇、王冷然那样笑一笑,小瞧下我吗?”

  ……

  星子坊,贞光街。

  距离某座墙头摆菊花盆的院子不远处,一处不起眼的小巷内,有一道冰冷冷宫装少女身影伫立。

  偶尔有贩夫走卒路过暗巷口,都没有发现里面藏着的寂静少女。

  容真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

  早晨刚过,星子坊的早市格外热闹,街上的喧嚣声不时传来。

  之前听欧阳良翰介绍,星子坊这边的街上有很多好吃的早餐摊子,比她监察院门口的那家还要可口。

  但容真这几日都没有吃,今日也是。

  她吃不下。

  容真面无表情,摆着一张妙思嘴里的欠钱仙子臭脸。

  她静静看着不远处院子墙头上的那一盆菊花。

  这盆菊花平平无奇,但是每日都会被院子里的女主人悉心呵护浇水,摆放上去。

  与此同时,每日上午太阳刚刚升起后的某个时分,也会有一辆来自浔阳坊槐叶巷宅邸的低调采办马车,途径这里。

  那是一辆出来购买瓜果糕点等物的女眷马车,上面应该坐着该府的丫鬟。

  它每次经过这条贞光街,都会恰巧掀开一角微不可察的车帘,宛若白驹过隙般掠过。

  容真眼尖瞧见,在那一角掀开的车帘里,总是有一抹她曾见过的熟悉银白色……

  容真认识她。

  眼见某辆马车再次路过的时辰还未到来,今日来的太早,容真静静站立,看了会儿多日未变的墙头黄花。

  突然,她不想再等了。

  一阵秋风吹过,巷子内的宫装少女身影消失。

  少顷,宫装少女身影重新出现在这座墙头摆有菊花的宅子内,她一路经过客厅、厢房、厨房、后院等地。

  宅子里的那位赵姓主妇还有几位丫鬟吃饭、洗碗、插花等生活举动如常,容真就像是一朵云朵飘过,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容真不是第一次进来。

  其实,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她没有像现在这样随心所欲,而是步步谨慎,时时停顿,十分警惕某张帘子后方冒出来的越女之剑……

  容真默默前进,对于此宅主人的身份,她现在,早已了如指掌。

  这位赵姓妇人是折冲府果毅都尉秦恒的女眷,这座贞光街的私宅属于他。

  不过眼下,秦恒作为征讨大军的前锋军大将,正跟随江南道行军大总管秦竞溱出征在外,少了男主人,院子里顿时空荡下来不少……

  俄顷,容真的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那一处摆放花盆墙头的墙内。

  她转身,环视一圈院子内。

  只见除了墙头的菊花,院子里还摆放有七盆菊花。

  并没有其他什么花色,而且这些花盆的型号都和墙头的几乎一样,至少心细如发的容真看不出什么端倪。

  容真抿嘴。

  再次看了眼墙头迎风绽放的菊花。

  俄顷,一阵秋风拂过院落,冰冷冷宫装身影也消失在墙边。

  于此同时,这阵秋风还拂过了墙头。

  那一盆深秋绽放的显眼菊花跌落下来,“啪’一下砸在墙内的泥土地上。

  这阵似是一场意外的小动静,丝毫没有引起正厅那儿赵姓妇人、丫鬟们的关注。堂内女眷有说有笑。

  ……

  欧阳戎收到这道紧急消息的时候,正刚过从监察院返回。

  江州大堂,后门处。

  欧阳戎默默登上马车,看了眼对面戴帏帽的白毛丫头。

  白纱下方,她一张瓜子脸格外严肃。

  欧阳戎大手拍了下叶薇睐的小肩膀: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檀郎,现在该怎么办?”

  欧阳戎思索了下,抬头吩咐:

  “不急,你先去一趟云水阁,私人身份开一间空包厢,然后离开,直接回槐叶巷宅邸,别再出来……去吧,按我说的做。”

  “是,檀郎。”

  叶薇睐有点紧张的点头,准备离开。

  “薇睐。”

  欧阳戎回头喊住她。

  “怎么了檀郎?”

  欧阳戎看了会儿她,抿嘴问:

  “这些日子也读了不少书吧。”

  “嗯。”

  “那应该养了些静气了。”他点点头:“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不可以再冲动了,以保护好自己为主,不管发生何事,都要记住……等檀郎来。”

  叶薇睐一怔,用力点头。

  “嗯呢。”

  目送叶薇睐的这辆低调马车匆忙离开。

  欧阳戎折身返回正堂,先是简单交代了下公务上的事,旋即请假半天,转去换上一身常服,离开了江州大堂。

  欧阳戎乘坐的马车,特意绕了几圈,才在云水阁停下。

  三楼,欧阳戎走进一间熟悉的包厢,自若坐下。

  他低头倒茶,静静等待起了秦恒的人。

  同时也不忘给对面座位上的茶杯,倒了七分满的热茶。

  过了良久。

  迟迟没有人来。

  欧阳戎给桌上冷掉的茶杯续了数次热茶。

  期间,他微微皱眉,不时的看向紧闭的包厢门,眼神有些疑惑。

  欧阳戎起身,在包厢里转了数圈,最后还是坐了下来。

  继续等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日头升起到中天,又缓缓落下山。

  云水阁的客人来了一批又一批,楼下的声音从热闹到寂静。

  包厢内,欧阳戎低头独坐,只管给面前空荡荡座位上的茶杯续上热茶。

  终于。

  他面前的包厢大门被人推开。

  一位冰冷冷宫装少女走进来,在欧阳戎面前坐下,直接拿起热茶杯,往旁边地上一泼。

  茶叶落了一地。

  她脸色平静的问面前表情格外惊诧的俊朗青年:

  “欧阳良翰,你到底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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