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堪是少数派,他和黄教授据理力争,渐渐,人数虽少,音量却渐高,对方很多人都不讲话了,不知道是赞成呢,还是不敢发声。
就连茅教授都有10分钟没有说话了。
现在唯一一个人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这人就是伦理学的大BOSS海伦教授。
她终于说话了。
“我今天是以私人身份参加探讨的,只代表个人,并且也仅仅是观点而已。”
她朝四周看了看,说:“医学伦理学并非是一条不可逾越的红线,它随着时代与技术进步,它的规则也是可以变化的。这是现代伦理学的发展观。这是我说的第一条。第二条是,医学伦理学不是法律条文,它仅仅是一些原则性的东西,需要实践者的理解与判断。这是我说的两条原则。”
海伦是按照学者的逻辑发言的。
然后她才说到本质。
“今天讨论的两个问题,其实在伦理学上是很典型的。先说化疗治疗心理性疾病,如果有替代药物,那么,选择化疗就值得商榷。对了,患者自认为只有化疗这一条路可走,这种治疗她才能接受。我是说她的心理接受,那秦堪你还有选择吗?”
海伦用逻辑分析的方法一步一步推进。
“既然化疗能够治愈患者的心理疾病,那我们为什么不用?并且,它本身就是一种药物!你们可以用它治疗癌症,那么,在别的适应症上,为什么不选择呢?再说,在法律条文上,也没有规定,他不能用于其他起病。他的说明书上就没有,对吗?”
海伦笑了笑,“有人认为这种药伤害了患者。那么,我问大家,癌症病人,化疗伤不伤害呢?一样的伤害。所以说,这种伤害是允许的。既然是允许的,那么,心理学疾病就允许使用。因为,严重的心理疾病并不比其他疾病轻,甚至,他与癌症可以相提并论,严重心理疾病死亡率并不低。”
海伦又笑了笑,笑得很甜美,很友善,也很有人格魅力。
“所以,我们理解医学伦理学不要机械,不要照搬条条,特别是不应该被伦理学束缚。特别是目的非常明确,效果也非常明确的时候,更加不要受到束缚。否则,伦理学就不成为一种有价值的学问了,相反,它就是要摒弃的垃圾。”
黄教授喝了一声彩,随即鼓起掌来。
掌声并没有雷动。
但还是有一些。
秦堪没有动,刘渔樵也没有动。
鼓掌的并非一定是支持者,不鼓掌的也并非反对者。黄教授这种用意明显的鼓掌,学术会议上一般不提倡。
所以,海伦并没有因此高兴。任何辩论都有支持者和反对者,所以不能以掌声来表达自己的情绪,否则,一场辩论会要用掌声来判断胜负,那还不乱套?
黄老是老教授,他不是糊涂了,而是有几句话,令他喝彩不已。
“不要受伦理学的束缚”,这句话太好了!
现在,一种研究,一种发明,一种创新,总是要通过医院伦理学委员会讨论通过,这种机制,黄老早就深恶痛绝了。
十几名伦理委员会说你这个研究不应该进行,再伟大的研究也就被扼杀在摇篮,这是什么屁事!十几个委员,什么都不是的人,他们凭什么有这个权利?
黄教授早年就有过这样的痛苦,他准备研究譬如关禁闭的方式治疗精神病,但遭到了伦理委员会的一致反对,他的研究就没法进行。
虽然他后来也认为禁闭方法有不道德的嫌疑,并且还不一定有效,但被伦理学委员会草率地否认,他想到这里就义愤填膺。
医院的伦理委员会,并没有多少医学专家,也没有精神病学专家,他们凭什么否定我们精神病学方面的研究?
所以,今天海伦这句话,让他激动不已!
太他妈的操蛋了!几个行政官员,你们懂什么,把精神病学的研究扼杀,天下还有这样的笑话?
想想这事,他至今都不服气,这是不对的,非专业人员否定专业人员的研究,这简直就是反科学的。
他真想喊一声,“海伦万岁!”
海伦看了黄教授几眼,她微微笑了笑,等掌声停止以后,接着说:“我可以明确表态,我是秦堪的支持者。我今天来参加研讨会,其实就是想对秦堪说,你是好样的,我很敬佩你,你应该加入伦理学会中来,伦理学就缺乏你这样的实践者!有太多的,非常教条的人混在伦理学中,譬如,伦理学中,有太多的律师,我预测,伦理学会被这群人扼杀的!”
海伦有些激动。
“一门学科存在于社会,就要服务于这个社会,而不是阻碍社会的发展,阻碍科学的进步!我已经注意到了,现在伦理学已经在阻碍社会发展和科技进步了。所以,我现在正式邀请你加入到伦理学的学会中来,并且,我还要给你很高的职位,只有你这样的医学家,才可以狠狠给那些所谓的伦理学者响亮的耳光!”
秦堪吓了一跳。
所有的人都朝秦堪看过来。
秦堪不得不说两句:“我对伦理学不仅是没有研究,而是根本就不懂!我仅仅在大学里面学了一本医学伦理学,参加伦理学会,很显然不够格啊!谢谢海伦教授。”
海伦教授笑着说:“一门学问并不在学问的本身,特别是社会科学,他本身就是在社会实践中,他存在的依托就是社会实践,脱离社会的社会学,也就是伦理学,本身就成了空中楼阁。现在,混在伦理学中的伪科学者,完全脱离了社会,甚至还脱离了人类,如果再继续下去,这样的伦理学将成为一门毫无意义的学科。”
海伦的讲话太令人意外了。
她这是在自曝家丑啊。
海伦说的是实情,很多学科都有类似的情况,与社会脱节,唯学术而学术,就譬如这门伦理学,本来是一本独立于法律之外的一门行为规范的学科,它更多的是道德层面的东西。
道德这东西,不同文化有不同的认知与理解,那么,伦理学就应该是一个兼容的学科,而不是谁的声音大谁就有理,谁的经济实力强谁就有权定义伦理学中的各种规则。
就譬如,生活在最底层人,他们最大的需求就是活下去。
而富有阶层,他们需要的是,全人类的所谓真善美,那怕你饿着肚子,也必须保持善良与高尚,还必须遵守现在固定的所有的规矩。
而现在的伦理学,已经是越来越为富人服务了,已经偏离了全人类的伦理,变成了必须为现有富有阶层服务的东西。
它甚至于越来越像法律。
随着伦理学中法律人士占统治地位,伦理学是法律,是高于法律的束缚人们的工具。
海伦是反对的。
她有很多著作受到人们的推崇,也就是因为她是正义,是与潮流不同的保持了良知的伦理学者。
不过,她的位子岌岌可危,因为她被人们指责背道离经。
她正式邀请秦堪加入伦理学会,她希望秦堪成为她之后能举起大旗的人。
伦理学不能脱离社会,不能违背良知,不能阻碍科学发展,它不能只为小部分人服务,它应该服务于整个人类社会。
“秦堪,你用化疗治疗严重心理疾病,我作为伦理学教授,个人是完全认可的,不但不违背伦理学,相反,还为伦理学做出了巨大贡献!”
这话一出,顿时掌声雷动!
这一次,不是部分人,而是全部。
海伦站起来,用掌声回报,等掌声平静下来,她又大声说:“精神外科学在世界上开始兴起,这又是精神病学的一次大颠覆,是一个革命,湘雅二院的教授们,你们赶紧行动起来,这一次变革,将完全改变精神病学的世界观!你们不能固守成规,不能守成,而要做精神病学的开拓者!”
她大声疾呼,说:“我不是医学工作者,我是一个理论学者,但是,我注意到了,你们没有领导精神病学变革的勇气和动力,今天我来,一是为了秦堪,二是为了你们,我告诉你们,医学上,没有什么值得禁锢的伦理道德,只有科学,只有法律。”
她走到正中间,说:“克隆人,被伦理学叫停了,这是错误的,禁止克隆人,应该是法律层面的问题,而不应该是伦理学。”
她说:“克隆人是细胞学层面的科学,与伦理无关,如果在法律层面有问题,那应该通过立法禁止。”
海伦的声音更大了:“再譬如安乐死,也有伦理学问题。生命,我们要尊重,让生命尽可能的存活,哪怕是有病的生命,但是,一个痛苦的生命,为什么让他继续生存呢?如果我们人道一些,不应该提倡安乐死吗?我们认为,安乐死是最最人道的事情。”
她挥了挥手,接着说:“可是,为什么世界上只有极少数国家允许安乐死?反对安乐死,这不是悖论吗?这不是反人类的吗?”
她转过身,痛苦滴说:“为什么大多数国家不允许安乐死,就因为所谓的伦理学问题,担心出现伦理学上的灾难!你们说可不可笑,明明是法律问题,最人道的安乐死,竟然被所谓的伦理学约束了。那么,这样的伦理学到底是为人类服务,还是祸害人类?”
海伦的话说到这里,突然变得很安静,都在思考一个问题。
对呀,因为担心安乐死出现伦理学上的灾难,就让很多符合安乐死的人苦苦挣扎,在极度痛苦中消磨一分一秒,他们的痛苦,没有人在乎,他们的痛苦本身就是一种灾难,这种灾难,为什么就没有从伦理上面去探讨呢?
可以说,反对安乐死,就是伦理学的灾难!
海伦接着说:“从安乐死这件事上,我们应该看到,现在的伦理学已经是走向了黑暗,为了伦理学虚伪的道德,让很多需要安乐死的人承受巨大的灾难,所以,我提议,要建立一种新的伦理学!我希望,湘雅二院的精神病治疗中心,成为新的伦理学的发源地之一。秦堪,黄教授,你们也是新理论的创始人!”
她转了一圈,说:“二院的教授们,我们不谈安乐死,那我们再回过头聊一下精神外科,你们,和湘雅医院的神经内外科合作,强强联手,你们应该可以成为国内第一家,也是最先进的精神外科学。你们有什么想法?”
茅教授脸色凝重,说:“你说得有道理。我们为什么紧张兮兮担心别人超越,为什么不去领导潮流呢?可是,我们所知,世界上研究精神外科的专家,也只有两三个,国内还没有人在这个方面有建树。这事,我得和湘雅医院的神经外科专家探讨一下。”
黄教授也说:“海伦的当头喝棒是对的,提醒了我们。但是,据我所知,湘雅医院那边,没有人感兴趣。所以,联合建立精神外科中心,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没有人才,不能凭空造一个出来。”有人说。
“对呀,这可不是一般的难度。全世界也就两三个人在研究,哪里去找人才?”又有人附和。
“我说几句……”秦堪举起手,他要说话。
“别急,我先说。”刘渔樵拉住秦堪,“我知道哪里有人才,这人,就在我们身边。”
“谁?”众人问。
“就是秦堪!他已经完成500例的研究了。”刘渔樵赶紧说。
他不想马上暴露自己。他要在适当的时侯才能加入这个阵容,被选定为涂清明的接班人,那才是最重要的。
所有人都看着秦堪。
他会是精神外科的研究者?国内精神外科的创始人?
秦堪看着刘渔樵,他要搞清楚刘渔樵的目的。
刘渔樵笑了笑,说:“秦兄,你就把重担挑起来吧。适当的时侯,我会支持你的。”
秦堪说:“你确定,不是现在?”
刘渔樵说:“现在还不行,我那边的事也到了关键时候。这个创始人,只能是你了,我支持你!”
秦堪听明白了。
他说:“精神外科,确实是颠覆精神病学的新兴科学,如果湘雅系愿意走在前列,我可以站出来,暂时牵头,就算是抛砖引玉吧。”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