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场里已经乱成一团,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复杂,尤其是宋文。
莱阳知道他这次过来费了多大的劲,更清楚从办剧场开始,他对自己的信任透支了多少次!
真要撂挑子了,不光宋文没法给云麓交代,自己也没法交代!
失神中,女明星的质问声又此起彼伏,她一边嚷嚷着要走,一边又抱怨说费用不退。
这也验证了她和魏姐只是单纯的商业关系,根本就不是朋友。
这种两难的情况在莱阳身上出现了很多次,貌似每次他都选错了,继而对身边人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可什么是正确呢?
明知魏姐利用自己伤害了恬静,他还要去接受对方的帮助吗?接受就代表着原谅,代表自己对她的所作所为释怀。
莱阳无法说服自己。
纠结中,魏姐又走进了片场,距离莱阳还有小十米时驻足道:“莱阳,机会不是每天都有的,听姐的,先拍好吗?”
“莱阳……”李点也欲言又止。
这情况把莱阳彻底架住了,他环视一圈,和宋文也对视起来,对方面色有些发白,也在等一个答案,可最终莱阳却昂头吐出口气,走到他身旁道:“阿文,这场采访你来吧。”
话落,莱阳又转头对李点交代了采访的几个核心段落,随后头也不回地朝片场外走去,与魏姐擦肩而过时,一个眼神也没留给对方。
魏姐一直静伫着,像一尊冰冷的雕像般背对着离去的莱阳,表情没有波澜,或许会伤感,但或许她早已习惯……
……
片场外的天是那么蔚蓝,即便在杭州,也算是难得一见的好天气,淡淡的白云如同羽毛一样轻扫天际,金色的圆盘释放着穿越寰宇的光线,一缕缕洒落人间。
莱阳点起一支烟,瞅着街道对面那棵老槐树,忽然间羡慕起了它,羡慕它的岁月静好。
有时候莱阳也想变成一棵树,就这么静静伫立着,看人间的沧桑变化,感受四季的冷热交替。
望着这棵树,莱阳不由得在想,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往深了说,是价值,是成就,可这都是人赋予给生命的枷锁;对造物主而言或许很简单,就是活着,简单的过完属于自己的一生,等待花开花落。
是人想的太复杂了,倒真不如一棵树。
……
从片场离开后,莱阳坐上了一辆不知通往何处的公交车,他已经没了必须要做的事情,继而也失去了必要的目的地,汽车的轻摇慢晃,倒掉了他的心乱神慌,让他能短暂的像树一样,以看客的心态去品味时光。
这是属于莱阳的解压方式,所以他坐了很久。
因为错过了上班点,所以车内除了他,好几站都没多少人,而穿过主城区后,就剩下一对老人坐在自己前面几排。
老奶奶身子骨明显更硬朗些,头发也没老头那么花白,每到车轮颠簸时她会拽紧老伴的手。
几站路过去了,他们偶尔低声交流,但更多时候会看向窗外,或许是在这日新月异的城市中,寻找着曾经的某种回忆。
金色的阳光透过有些水迹的玻璃,像织布般一丝丝落在他们的白发上,于是老头有些乏困了,身子往下缩了缩,靠在老伴肩膀上睡着了……
看到这儿,莱阳将视线挪到窗外的远方,看着那些老房子的白色屋顶,不可避免的终南山上那积满山头的皑皑大雪,想到了雪地里一串串脚印,和那个拉着行李箱赌气下山的曼妙身影。
……
光影交叠间车停了,莱阳揉揉惺忪的眼睛看向驾驶位,他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而车内这会除了自己就只剩下了司机,对方提醒着终点到了,要停车换班。
莱阳分不清自己现在在哪,甚至都分不清刚那对老人是不是真实存在,但这都不重要了,因为肚子的咕咕作响将他瞬间拉回现实。
他还是无法和树一样,他得吃饭,那必然也得赚吃饭的钱,所以还是逃不开这充满规则的世界。
在一家不知名的小餐馆中,莱阳边吃面边收到了李良鑫的电话,说真的,看到备注莱阳都有点犯怵。
他清楚李良鑫的性格,更知道他这阵子一言不发的反常,所以他是做好了一切坏打算才接通的。
“莱阳,你最近还好吗?”这是李良鑫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语气平稳。
但越是这样,越让人感到不安。
莱阳扯了一张纸擦了擦嘴角,放下筷子后简淡说了句“还好”。
“可我不好。”
“……我知道。”
“那也没见你问我一个字。”
说完,李良鑫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笑中带着苦涩。
“算了,我说这话也不合适,我好不好的的确和你也没什么关系,你有你的生活,能理解。”
莱阳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连个“嗯”都没嗯出口,就静静地听着。
对方吸了下鼻子,继续道:“没事莱阳,没事。当初让嘉琪去香港,我也是同意了的,不全是你的责任。”
“……”
“作为兄……朋友,我现在,我现在想求你件事。作为朋友,你难的时候我来上海帮你了,现在换我了,我希望你别拒绝我。”
莱阳喉结动下了,手不自觉地拿起烟盒,取了一支点燃后,嗯了声。
“我知道嘉琪根本就不喜欢余烈,她,她这么做完全是因为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想报仇,她只是觉得余烈能帮她。我也想了很久,我想我也有办法做到,可是我现在联系不上她,所以我想你帮我约一下,就我们俩,可以吗?”
烟雾以一种线条被吐出后,莱阳深深地吸了口气道:“我可以帮你试着约,但我没法保证她同意。”
“嗯,我想到了,所以就需要你帮我做另一件事。”
“你说。”
“你是不是跟禧悦庄的魏总关系不错?就舟山那个禧悦庄。”
莱阳的眉头逐渐凝起,问道:“你要干吗?”
“哦,看来真的不错。莱阳,嘉琪她爸爸就是舟山宇科集团的人害死的!是不是宇宁辉我不知道,但肯定是宇科集团的人。”
“……”
莱阳的表情逐渐复杂,指尖的烟灰也渐渐变长,看来这件事,最终还是在李良鑫这儿被掀起了。
“舟山的人很多都知道,当年宇科搞矿产,手续不齐,有很多违法违规操作,死了很多人,真的!很多人都死在暗无天日的矿场下了,其中就包括嘉琪的爸爸!说是矿上出的事,但真相是什么,一直都模棱两可!这些年,我其实也在查,但查到这儿……我就没办法再查下去了,因为当年那帮人都退了,当时他们也不叫宇科集团,宇科是后来换了壳子,改的名!查不到了,而且,也得罪不起。”
莱阳听出了李良鑫的胆怯和懦弱,也听出了他对嘉琪多年来的隐瞒。
但也能理解,毕竟仇恨这东西如果报不了,说出来是一种更大的伤害。
隐瞒,又何尝不是对嘉琪的另一种保护呢?
莱阳也只能这么劝自己,才能让他松一口气。
“所以说你早都知道,在我给你透露前就知道了。”
“是,我在舟山长大,早就知道了。而且我还知道,宇家和魏家是死对头,当年魏家是龙头企业,只是后来没落了才被反超,以宇科集团做事的手段,他们之间肯定有仇。只不过我一直没有资格和魏家对话。”
顿了顿,李良鑫那边提了口气道:“但现在不一样了,既然你和魏总关系好,那你帮我搭个线,我得从她这儿拿到一些支持,我愿意被魏家当枪使,只要他们能帮我!只有我有能力报仇,我相信嘉琪一定会回到我身边的。”
“……”
“莱阳,这件事我想了好一阵子了!我希望你能帮我,真的!我不能失去嘉琪,死也不能!”
此刻,一缕阳光映在小餐馆门口的地面上,那毛糙的水泥地被照出很多大小不一的凹凸点,每一寸都好像充满了矛盾。
莱阳望着它们,推演了一下后边会发生的事:如果真如李良鑫所期待的,那宇家必然陷入一场大风波,而和宇博即将成亲的恬静,又会不会被这场风波狠狠摧残呢?
从头到尾,她做错了什么?
自己,又错做了什么呢?
指尖的烟灰还是以自由的状态坠落了,是很自由,可落地的瞬间,又四分五裂,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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