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看来,清丈田亩是得赶紧推行才行啊。”
王国光在听张居正如此说后,就笑着回了一句。
吕调阳点首:“大司农此言有理!”
张居正对此只是微微一笑。
而朱翊钧这时则已来到了殿外,目视着这几个文臣离开自己的乾清宫。
“没想到议来议去,还是只有抄家的法子才适合解决今年的亏空,解决边镇的问题。”
朱翊钧看着这几个文臣的背影,腹诽了这么一句,且随即哂然一笑,心道:
“或许这已经是比原历史更好的结果,毕竟历史上清丈田亩正式试行要在万历六年才于福建开始。”
“如今,若能提前到万历三年,的确算是比原历史要提前几年。而这一切既跟自己这个皇帝提前表现出支持改制的态度有关,也跟张居正主动让海瑞、赵贞吉这些激进派进入朝堂而催化了改革进程有关。”
无论如何,朱翊钧不得不承认,如果说前两次召见外朝大臣,皆是展现自己这个皇帝态度与行权风格的话,而这次展现的却是张居正、海瑞、谭纶这些帝国能臣的睿智与远见。
而自己这个皇帝也算是在这次召对中学到了许多执政之道和用人之道。
朱翊钧觉得张居正或许最终同意让海瑞入朝为官,就是想在自己这个少年帝王表现出图治变法之欲望后,给自己模拟一遍,如何调解改革中的激进派与保守派的矛盾,如何既让激进者不过于激进,又能逼迫保守者愿意向前迈一步。
而朱翊钧倒是很愿意学学张居正怎么实操的。
但是,朱翊钧自思倒也不会完全要像张居正一样只想着依靠士大夫们去完成改革。
因为朱翊钧清楚士大夫们受这个时代的局限,不一定清楚何谓全球视野。
一句话,这个时代的士大夫格局有限,只怕没多少人已睁眼看世界。
所以,朱翊钧还是不会完全要按照张居正给他设计的帝王之路来走,他还是坚持将来在自己亲政后,要给大明的士大夫们一个大意外的决定。
万历新政在继续进行,整个大明也在开始于初春的明媚阳光中渐渐复苏。
新绿从紫禁城的汉白玉台阶间一点点渗透出来,然后流向郊外,染遍九州。
而今年也就是万历二年,正巧还是大比之年。
这意味着会有新的一批进士出现。
大明的士大夫阶层在生生不息地壮大着他的阶层。
谁也不知道哪个官宦之家会再次上演两代三进士或一门五进士等荣耀。
对于朱翊钧而言,这一年的科举,他最有印象的就是张居正之子张敬修,会在殿试中成为状元。
一想到此,朱翊钧便问着在一旁的张鲸:“张敬修那里,你都交待了吧?”
张鲸回道:“已经交待了。”
朱翊钧听后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
张宅。
张居正神色凝重地看着张敬修:“你说你不参加今年的大比?”
张敬修点首:“是的。”
张居正呵呵冷笑:“别是气话吧?你可是一直心心念念地要中,还托人去找了主考官沈子唯(沈一贯),难道不是吗?!”
“父亲!孩儿想通了!”
“这科举就不适合孩儿这种人考。”
“毕竟就算孩儿中了状元,也不一定会被认为是孩儿有真才实学。”
张敬修回道。
张居正听后问道:“真想通了?”
“嗯!”
张敬修点首。
张居正则端起茶盏来,目光深邃地盯着张敬修:
“我张家的后人可从不会在乎他人的眼光。”
“三不足虽不为许多理学之人接受,但为父可是教导过你们的,要有这样三不足的认识才好!”
“怎么,如今开始畏惧人言了?”
“父亲!”
“严东楼、徐璠的下场您也看见了,孩儿也非善于此道中人,何况父亲您做的事可比严分宜、徐老先生还要令人畏惧,权势也比他们还要大;孩儿现在只有把自己的位置放的越低,将来才会摔的没那么疼!”
张敬修回道。
接着,张敬修就向张居正又拱手作揖道:“孩儿愿意只陪在父亲身边,帮着照理家务,照看弟弟妹妹们,至于个人功名,不想也罢!”
张居正依旧瞅着张敬修,没有说话。
而张敬修自己倒是不得不把脸埋得更低了些。
半晌后,张居正才笑道:“好!这样不错,你不参加举业,是最好的事,也算是成全了你父亲,只是你受委屈啦!”
“孩儿没有觉得委屈,再说这是孩儿自愿的。”
张敬修回道。
张居正点头:“我们祖上本就是锦衣卫籍的,你不参加举业,将来荫官锦衣卫,也是一条出路,也的确更适合你。”
“你的性子,的确不适合在满口君子仁德但又满肚子利益是非的士林里混,就该老老实实的当个闲官,看管好家业,这样更利于我张家的将来。”
“父亲说的是。”
张敬修笑着回道。
张居正继续笑道:“这样也好。为父抽个机会给朱、刘两位大金吾说说此事,让他们将来想办法调你到南镇抚司,南镇抚司更适合你,且也方便你照顾家业。”
“孩儿听父亲的安排!”
张敬修忙回了一句。
大金吾是这个时代对锦衣卫高官的一种尊称。
而因为张家是锦衣卫籍的关系,再加上张居正本身又是元辅,所以锦衣卫左都督朱希孝、锦衣卫都指挥使刘守有和张居正的关系都不错。
张居正此时口中的朱、刘两位大金吾便是朱希孝和刘守有。
张敬修在向张居正说了自己不再参加科举的事后就出了府,直奔到一处无人知道是谁家的别苑来。
而此时,在这别苑内,张鲸正等着他。
“小阁老来啦?”
张鲸见张敬修出现就笑着迎了过来。
张敬修忙也拱手作揖道:“见过厂公。”
“小阁老不必如此。”
张鲸说着就问道:“令尊同意了?”
张敬修点首:“同意了,家父本就不愿让我参加科举。”
“这就好!”
张鲸说着就从袖中拿出一枚腰牌来,递给张敬修看了看:“因贵府的籍贯本就是锦衣卫籍,所以倒也好操作,兵部那里都不用去,就可以直接将你的官牒办好,而现在你的锦衣卫官职已由陛下特旨任命为锦衣卫都指挥使同知,归咱家直接节制,但你的身份还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令尊,明白吗?”
“明白!”
张鲸继续说道:“而小阁老以后依旧得以小阁老的身份去与外朝文臣武将们接触,该收的礼就收,该说的场面话就说,但只一点,要随时把他们与皇爷有关的秘辛告知于咱家,告诉咱家就是告诉给皇爷,包括令尊的!这是皇爷为保全自己的先生,也是你保全元辅张先生和贵府张家一族必须要做的,明白吗?”
“明白!请厂公放心!”
张敬修回道。
张鲸点头:“那就好!小阁老放心,这件事做的好,将来自会有你张家的好处。”
“按照皇爷的意思,你现在虽然只是锦衣卫指挥使同知,但若小阁老能帮助令尊完成好新政完成好改制,则将来贵府至少能得一世袭伯爵之位。不比小阁老将来做尚书阁老差!”
张敬修点头:“卑职明白,事实上,陛下愿意主动保全张家的未来,卑职已是感激不尽,岂敢不赴汤蹈火,而暂时先尽忠再全孝道。”
张鲸笑着点首:“小阁老明白就好,你前面那几位小阁老就是没明白,忘记了这天下最终是皇爷说了算才吃了大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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