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军的水车早已干涸,没有水源的浇灌,仅仅凭着士卒的扑火,哪里能将如此浩大的山火扑灭?
更何况,头顶上赵军的箭雨就一直没有断过,间或还有根根火箭伴着一捆捆浸润着火油的干草被扔下,刚刚被扑灭的火星子,几乎瞬间便又被激发了起来。
夏日的阵阵微风吹过,给山坡上的赵军带来一丝丝的凉意,可对于山坡之下的秦军而言,却简直是要命的风了,即便是微弱的风势,也足以催长着火焰越发地威武了。
很快,火焰将山谷整个填满,而阵阵烤肉的焦香也随之不住地飘荡在山谷之中。
火海满天横流,疯狂的火浪一个接着一个,张牙舞爪地仿佛想要把天空也吞下去。熊熊的火焰肆无忌惮地扩张着它的爪牙,企图把所用的地方全覆盖在它的统治之下,赤红的火焰又如同一个狂妄的漆工,用手中的刷子,将所到之处都漆成了黑色。火海的下方烟雾弥漫,仿佛浸透了乌烟的七月的浓云降到了地面一样。
吃人的火焰足足燃烧了一个多时辰才缓缓消散,山坡之下的秦军或是死于赵军的箭雨之下,或是似在烈焰之中,当然还有因为浓烟而窒息的。火焰消散的同时,一万五千精锐秦军骑兵,也随即几乎全部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赵军,却没有想要下去补刀的意思。甚至早在一刻钟前,赵韦便已经下令,大军准备回转。随着火焰渐渐退去,已经确定秦军生者寥寥之后,赵韦果断下令,全军撤回。
原因嘛,也很简单——秦军的援军快要到了。
山谷之中这冲天的火焰,加上滚滚的浓烟,在这晴朗的月色之下,即便是数里之外也是清晰明了。
这情况自然也被秦军的探马侦知。
联想到晚间刚刚出营而去的嬴摎所部,秦军的探马哪里还不知道这是出大事儿了!当即马不停蹄地就将情况报给了王龁。
闻言的王龁心中顿时就是一激灵,当即就带着闻讯而来的众将登上了望塔。
这放眼,王龁的心中顿时一片惨淡。只见南面十数里外,皎白的月色下,一片火红之色在数个山峰之间蔓延着。
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也被打破——这不是意外的山火,而是明显的人为控制的山火,确切地说应该是埋葬自家大军的火焰。
若是普通的山火,不可能只蔓延到山腰便生生截断,却横着蔓延开来。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在山腰挖了防火带,这才阻挡住了山火的向上蔓延。
“啪!”
王龁的布满老茧的手狠狠地拍在了护栏之上,颇为恼怒地转向诸将问道:“调兵东援之事,何其重大也,为何无人来报?”
身后的几个秦军将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去说,总不能说:不是将军您说的军中大小事务悉由嬴将军决断的吗?更何况,现在谁不知道嬴摎在您老心中的地位,谁敢来打嬴摎将军的小报告?
但这话显然不敢跟王龁将军明说,否则不是让领导难堪吗!
于是,众将只能是低头不语。
王龁轻叹了口气,他知道,现在不是追究这些事情的时候,重要的是把人救出来。
没错,是救人,不是救人们!
而王龁所焦急的原因,也不只是一万五千精兵,更重要的反而是嬴摎!这个被自己和白起寄予厚望的年轻将领。
王龁心中清楚,如此的火势之下,那一万五千精兵根本没得救了,唯一希望的就是嬴摎!希望他的亲兵们能将他的嬴摎将军给护下来。
“嬴摎啊嬴摎!你可千万坚持住!”王龁心中怒吼道。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尤其是如今秦国高层将领正处于青黄不接的阶段。王龁可太知道嬴摎的重要性了,可以说嬴摎不仅仅是白起的继任者,更是白起乃至整个秦军的传承者。
所谓传承者,承上启下者也。
为了锻炼他,从白起到他自己乃至整个秦军,都付出了太多太多了,从壁垒之战到北路之战,一守一攻,明明都有更好的将领可用,可无论白起还是自己都义无反顾地将指挥权给了嬴摎,为的就是锻炼出他。
可以说,武安君是以秦军数万兵卒的性命为代价来磨砺和提升着他。
若是嬴摎此战有损,秦军的损失可就太大了。
稍稍冷静了一会儿,王龁随即又看向远处的火焰,默默计算着赵军的兵力,按照赵军队列长度,兵力当在两三万左右,若是保险起见,当还有五千左右的预备队,因此赵军此次行动的总兵力当不超过四万人马。
判断清楚赵军的实力,王龁果断开始下令道。
“传我将令:
其一,速拟军报告知武安君,嬴摎将军中伏之事,曰:赵军曰四万大军设伏于北面山谷,我军一万五千精骑恐已遭毒手,嬴摎将军生死未知,望武安君早做打算;
其二,将军王骑,率骑兵两万为先锋,火速向嬴摎将军靠拢,接敌后不许入谷,待后军至后一齐行动。我自督军三万步卒为中军,紧随其后进行解围。
其三,其余诸军原地待命,无本将或武安君将令,不得轻动,若有赵军挑衅,只许就地防御,不可出寨迎敌。”
“是!”众将纷纷躬身领命。
不得不说,王龁还是真的有两把刷子的。仅仅凭借着远处的惊鸿一瞥,就真的估算出了赵军的真实实力,仅仅这一手,不是常年浸润疆场之将,就根本学不来。
而王龁的布置也不愧老手之称!
速报武安君自然不必多说,发生如此大事,尤其涉及秦军传承之事,定然要第一时间报于十分看重嬴摎的武安君。
对于麾下所剩的十万五千人的布置也是极其的谨慎。五万大军是他所能派出的极限,而对面的赵军敢以不到四万人马深入北面战场,定然是赵括手中精锐中的精锐,因此,王龁将所剩不多的骑兵全数带上,并以擅长骑战的王骑为将,进一步强化战力。
为了避免嬴摎的悲剧再度发生,王龁更是以命令的形式嘱咐王骑不可轻敌冒进,一定要等步卒跟上再行入谷,当然待步卒抵达,王龁一定是以步卒先行上山的方式展开,而这自是后话了。
对于驻守的五万五千多人,王龁也是千叮万嘱要紧守营寨,防的就是赵军调虎离山的一手,尽管自己此去不过是数个时辰的路途。
王龁深知:战场之上,从来容不得半点的侥幸。简短的战术布置中,方方面面王龁几乎在瞬间便考虑完全,尽显大将之风。
但显然,这个关键的知识点,王龁并未来得及传授给嬴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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