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断手盗术(2合1求订阅)

  尊安三十三年。

  一月二十三。

  蜀州的天就像是少妇的脸,表里不一。看起来清纯娇羞,暗底里却藏了绵绵阴雨。

  不久前还是朗朗青天,转眼变阴。

  下了一遭小雨,没多久又变了多云。

  群山连绵,云如罗帛。又似一头雄伟的大凋,在山腰之间影影绰绰,美轮美奂。

  远看,有山有云,有天有地,俨然是一副天然的画卷。

  有说书人诗兴大发,远观此景,简称为:凋缠在腰。

  无名群山中,山势最高最为陡峭的,叫做将军峰。

  山下有一个小镇。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镇居民不多,该有的都有。

  “客官您外地来的吧,那座将军峰说来还有一个典故。”

  客人寥寥无几的茶摊上,闲着没事年轻店家唾沫星子横飞,正绘声绘色地向一位伟岸勐男说着当地的历史传说。

  “传说在两百多年前,有一位朝中的将军,落了难,一路南下,躲到这里。”

  “当年这边流寇肆虐,那位将军可谓是义薄云天呐,提着一把鬼头大刀,将镇子周围的流寇从上到下杀了一遍,从山头杀到山脚,又从山脚杀回山头,杀了整整十天十夜,愣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再后来呀,这里可总算是被杀太平咯,那位将军也躲到山里,一躲就是十年。”

  “十年后有走山客上山采药,在最高的那座山峰上发现了一副生锈的甲胃。将军的尸骨早就被啃食干净咯。”

  “再后来,咱们老百姓为了纪念那位将军,有人在上面建了一座庙,他们将那副甲胃埋在庙旁,立了碑,就当做是将军的衣冠冢了。”

  当郑修顺着【驿站凤北】来到这座云流寺山脚下的小镇时。

  才发现“谢云流”这个名字,在这座镇子上广为人知。

  一位两百年前的落难将军。

  他偶然来到此处,杀光四周流寇,留下一段传说。

  镇子上的百姓为了纪念这位将军,修建了“云流寺”。

  这座小镇后来也被改名为“将军镇”。

  郑修刚降落,知道凤北在附近,便随便找了个地方喝口茶。

  再随便问了几句。

  就问出来了。

  毫无难度。

  基本上只要到了这里,就能查到谢云流此人。

  茶凉片许,郑修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店家闲聊。

  聊着聊着店家觉得不对劲,他怀疑这看起来异常俊伟的勐男,想喝霸王茶。

  一位穿着黑衣的女子如风一般,快速走近。

  “你什么时候来的?”

  凤北远远便看见了郑修,眉头先是一皱,然后快速舒开。就像是一池湖水,荡出的涟漪,轻轻地晕开,湖面平静,可暗潮波澜唯有湖水心知。

  郑修朝凤北招招手,笑道:“我没带钱。”

  “郑大哥你又……无妨,我来付账。”

  凤北轻叹一声,但付账时唇边勾起的浅笑却让人很难往“叹息”的方面去想。

  离开茶摊,二人走在街道上。

  凤北问:“郑大哥你何时抵达的?”

  郑修:“刚刚。”

  “郑大哥你真是神出鬼没。”

  “咳咳,一般。”

  郑修问起月燕与斗獬。

  “她们昨夜就已连夜上山,去云流寺了。”

  郑修纳闷地看着凤北:“你没跟着去?”

  凤北转过头,不让郑修看见她的表情,轻声道:“无妨,谢云流是两百年前的人物,早已成了枯骨。云流寺伫立两百余年,若真藏着什么,早该被人发现才是。他们先行打探,若有异样,他们自会将信息传下山。”

  郑修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一路追查食人画,从皇城来到蜀州,将近一个月,连画都见不着。郑修也不信那副画会乖乖呆在云流寺中,如此顺利。

  凤北与郑修在街头打探消息,除了那副画之外,郑修向当地百姓询问“花和尚”此人。

  斗獬是菜鸟,可月燕不是。月燕的实力足以自保,分头打探消息效率更高。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将军镇逛了近半。

  “你察觉到了么?”

  在一个卖纸湖面具的摊子上,郑修装模作样地拿起一个黑色乌鸦款式的面具,往凤北脸上一按,压低声音小声道。

  然后又大声笑道:“这面具挺适合你的。”

  “是么?”

  凤北在镜子里端详着戴了乌鸦面具的自己,面不改色地回答郑修第一个问题:“有人在暗中窥探我们,但会是谁?残缺楼?”

  郑修摇摇头:“残缺楼还是挺好认的,除非这次他们派出的人不残了。”

  “多少钱?”

  摊主答:“这位爷,这面具女子戴了可不太吉利呀,要不要换这个?”

  摊主示意一旁可爱小白兔形状的。

  小白兔形状的面具摆了一排,显然是畅销款。而黑乌鸦面具只有孤零零的一只,是冷门款。一目了然。

  凤北在摊子上挑挑拣拣,她为郑修选了一款非常奇葩的——款式是一个狰狞的青面鬼头,下巴突出,四颗长长的獠牙交错。眼睛部位是弯月型,看起来像是一只鬼怪在狰狞地笑着。面具上还有着不少花纹。

  “你的品味果真……独特。”

  郑修无语,眼睁睁看着凤北没听出他话中深意,二话不说买下了。但郑修自然不会放在身上。一旦他取消【神游】,消失的化身原地会掉落面具,这和露出鸡脚有什么区别?岂不是瞬间就暴露了?

  二人流连街头小摊只是一种伪装,郑修也不料凤北真会花钱买下这些小玩意。

  走出几步。

  凤北将两个面具串起,挂在腰间。

  她在郑修面前原地转了一圈,背朝着郑修,笑道:“郑大哥,这般,好看么?”

  郑修正犹豫着要不要问你说的好看指的是面具还是别的,忽然,郑修目光死死盯着凤北的背后,沉默过后,他指了指:“凤北呀,你今日是否……恰好忘了带腰牌出门?”

  凤北闻言一怔,低头看向腰间。

  本该挂着“上弦三”腰牌的地方。

  此刻,空空如也。

  二人之间的气氛沉寂了数秒。

  凤北面上难得的浅笑消失了,双拳慢慢握紧。

  郑修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凤北虽然没说,但她的反应似乎说明了一切。

  她被偷了。

  而且还是在开开心心逛街的时候被偷走了夜未央的腰牌。

  沉默的凤北面无表情,用牙齿拉扯,咬紧黑丝手套。

  “你冷静点。”

  郑修额头冒出几滴冷汗,保证道:“我绝不会告诉他们,保证不说。”

  凤北点点头。

  郑修对凤北的心态判断其实有一点点误差。

  他以为凤北因丢了腰牌、落了面子而觉得生气。

  可实则不然。

  凤北在意的其实不是区区一枚夜未央的腰牌。

  夜未央的腰牌算什么,丢了就丢了,回头再打造一枚便是,凤北压根不在意。

  她真正在意的是,她居然在郑修面前,丢人了。

  二人在不远处的街口分道扬镳。

  说是要分头寻找丢了的腰牌。

  凤北一进巷子便翻身上了屋顶,如矫捷的小母豹般低伏于屋顶上,目光如鹰隼般凌厉,看向大街,杀气深藏。

  郑修装模作样地在地上左看看、右看看。

  他大约知道是谁偷走了凤北的腰牌。

  刚走出茶摊不久,郑修便看见了司有青所说的符号。

  事实上将军镇这个小镇,颇为特殊。

  镇子很小,在山脚下,交通不便,地理位置偏隅,战略意义可忽略不计。

  所以这座名为将军镇的碗口小镇,不仅没有驻军,更没有夜未央的分部。

  但正是这种地方,宛如不法分子的天堂般,鱼龙混杂,在暗中苟且偷生。

  最起码,皇城里,是很少有这种小偷小摸的,以前没有,以后,更难有。

  满城飞着渡鸦,神武军驻军日夜巡逻,谁敢在天子脚下乱来?

  以至于皇城的治安,好得过分。

  能神不知鬼不觉从凤北身上偷走腰牌的,绝不是一般小偷。

  很有可能是进了【盗门】的奇人异士。

  但让郑修想不明白的是,若是进了【盗门】的奇术师,怎会认不得凤北这身制服?如果说认出了还敢出手偷走腰牌,郑修真的对这位“小偷”心感敬佩,是条铁铮铮的汉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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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的不说,这胆子足够大的。

  郑修独自一人走在路上。

  过了没多久,他又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在窥探自己。

  “来了?”

  已经快演不下去的郑修精神一振。

  他打醒十二分精神,倒要看看对方是怎么偷走凤北的腰牌的。

  忽然。

  郑修脸色一变,勐地将手伸进了怀里,在衣服里抓住了什么。

  心中惊讶的郑修脸上不动声色,快走几步进入巷子里。

  “抓住了?”

  凤北一只在高处关注郑修的一举一动。

  当郑修往怀里一掏,然后速速钻进巷子,凤北便察觉到不对劲,自屋顶上一跃而下。

  “我不好说。”

  郑修面露古怪,当着凤北的面,拿出了不断在他怀里挣扎蠕动的“东西”。

  那是……

  一只手!

  一只苍白纤细的“断手”在郑修那犹如铁箍般的手掌中挣扎。

  郑修打量着那只“断手”,那手竟与真的一般,断口处连骨骼、脉络都清晰可见。

  手腕断口处,隐约有一缕缕黑色的气体溢出,诡异莫名。

  “哼。”

  凤北轻哼一声,伸手抓向那只挣扎的断手,准备灭了。

  “别急。”

  郑修抓着那只手死死不放,脸上露出笑容:“这只断手的主人,应该很快就会找上门了。”

  他们在巷子里守株待兔。

  过了一会,巷子两头分别被两三个人堵住了。

  堵住巷子两头的都是一些穿着贫苦的年轻人,有男有女。

  一位最年长的不过二十出头,他手里提着一把小刀,恶狠狠地沿着巷子走近几步,朝郑修与凤北道:“把手交出来。”

  其余几人也拿出了各自的武器。

  让郑修哭笑不得的是,与其他人的武器相比,领头那人的武器已经算得上“神兵利器”了。

  其他人有的拿着铁锤,有的拿着菜刀,有人甚至拿着锅铲。

  古怪的事到了这里,凤北心中怒意消了大半。

  她与郑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哭笑不得。

  凤北此刻的心情复杂可想而知。

  她堂堂上弦三竟然被这批地痞流氓偷走了腰牌。

  “郑大哥。”凤北低头,咬咬牙道。

  “我懂,这是秘密。”郑修忍着笑,走向领头的青年:“别和他们一般计较,都是小孩。我去和他们讲讲道理。”

  几个呼吸后。

  郑修轻松将所有人放倒。

  最初叫嚣得最狠的领头青年鼻青脸肿地被郑修踩在脚下。

  被揍了一顿,青年仍恶狠狠地瞪着郑修,朝地面啐出一口血沫。

  郑修用那只断手拍了拍青年的脸:“硬气倒是挺硬气的,可你们别整得我们好像是恶人似地,明明是你先偷的我们。”

  “要杀要剐随你们便!你们穿黑衣服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但凡老子皱一下眉头……”

  郑修一脚跺下,将青年脸蛋旁的地面踩出一个小坑。

  郑修笑:“就怎样?”

  青年闭上了嘴巴。

  “够了!”

  这时一位身材瘦弱、一直躲在巷口对面假装路人、脏兮兮的小孩走进巷子。只见她一只手藏在衣襟里,另一只手攥着一面漆黑的腰牌。

  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咬着牙,昂首挺胸地说道:“放了他们!腰牌还给你们!”

  她似乎也知道自己并没有讨价还价的筹码,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将腰牌丢向郑修。

  腰牌很快重新挂在凤北的腰间,物归原主。

  “腰牌还给你们了,快把他们放了!还有我的手,还给我!”姑娘朝勐男伸出了手掌。声音听着很硬气,但弱气的声音与微微颤抖的手掌,却出卖了她真正的心思。

  郑修用力一捏断手。

  小姑娘脸色一白,痛呼一声,蹲在地上。

  “素素!”

  地上青年一看姑娘痛苦的表情,急了,又开始对勐男骂骂咧咧。

  “你们就是……君子盟?”

  郑修总觉得这个君子盟,和司有青所描述的有亿点点出入。

  档次太拉胯了。

  郑修甚至怀疑就凭区区斗獬一人,都能虐打全场。

  被郑修拿捏着断手,被青年唤作“素素”的姑娘咬牙说出最后的倔强:“你知道我们是君子盟就好!我们不过是君子盟里的小喽啰,若是等盟里的大人物出手,你们这群穿黑衣的,全都出不了将军镇!”

  郑修回头看了一眼凤北。

  很想笑。

  “巧了,我正想会一会你口中所说的大人物。”

  大约二十分钟后。

  郑修与凤北二人,以“断手”作为人质,逼小孩们带路。

  小孩们这次不敢耍花招了,乖乖将他们带到了一栋废弃的民宅前。

  民宅门口的铜锁长满了铜锈,显然很久没人住过了。一行人却绕到院后,将一辆堆满了蓬松干草的手推车移开,露出一个小洞。素素回过头,朝郑修与凤北说道:“我们君子盟从这里进,你们非要进的话,就请吧!”

  这显然是一个狗洞。

  素素说话时,眼中闪过一丝“大仇得报”的意味。

  郑修最近常打交道的要么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要么是各怀心思的皇子,要么就是身怀奇术的残子。

  如此接地气以及好懂的“反派”让郑修莫名地感到亲切。

  凤北同样有类似的心情。

  怎么说呢,就是平时碰见的反派都太有格局。难得碰到这般档次的,凤北很难继续生气,跟看着一群顽皮打闹的孩子似地。

  “行吧。”郑修点点头:“我也懒得绕回前门了。”

  说罢,郑修伸出一脚,轻轻松松在墙上踹出一个大洞,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走进去后,郑修将断手往后一丢。

  素素一愣,那断手在半空中化作几缕黑气,钻入素素的衣襟中。

  素素从衣襟里取出那只藏了一路的手时,赫然完好无缺。

  凤北跟着郑修身后走入。

  “有血腥味。”

  凤北道。

  郑修:“我闻到了,所以才把手还她。”

  郑修踹墙的动静太大,刚踏进几步,一位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头上包着纱布,纱布染血的少年提着一根棍子,浑身发抖地从屋内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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