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主动请缨

  浙江的情况,牛鼻子就是在朝为官的谢阁老。

  如果余姚谢氏不带头反对朝廷政策,那么王鏊到了之后也能游刃有余一些。

  朱厚照营造出这种局面非常不易……不过怎么说呢,中国历史只要是聪明一点的皇帝都会或多或少有些成就,便是因为皇权还是无可阻挡的。

  因为有他在这里给阁老下眼药水,那么事情自然就好做。如果是昏庸的皇帝,开海、浙闽总督等种种事宜都由某位大臣去推。那困难就会很大。

  到时候以谢迁为一方,诸多利益相关臣子聚集,再以王鏊为一方,两方相互斗去吧。反正皇帝不关心、也不聪明,两方都去忽悠他。

  所以皇帝仍然是非常关键的因素,也就是所谓的人治。

  六月的天非常炎热,但路好走,王鏊、王守仁一路不停,不接受沿途官员的拜请,甚至过浙江也未停留,抓紧时间赶到了福州城。

  浙江巡抚兼布政使王琼,按察使彭泽,都指挥使谭闻义,并福建巡抚葛平、布政使丰熙、按察使章黎、都指挥使于子初,全都过来迎接拜府。另外,还有两地的镇守太监、并杭州制造局的内官也会一起。

  因为王鏊在官场上的地位太高,帝师的光环可不是开玩笑的。

  上一个皇帝的老师叫刘健。

  以至于先前还心思活络、想要争当浙闽总督的王琼也说不出话来。甚至都有些自我嘲笑,皇帝属意这人,他还争什么争?

  就是王鏊身后跟着个特别年轻的青年官员,叫许多人不明就里。他凭什么能获帝师如此重信?

  浙闽总督府没有设在杭州,从财政上来说,浙江更重要。但从地理上来说,杭州位于最北端,如果浙闽总督放在这里颇为不便。

  后来,满清政府也设立过浙闽总督,驻地也在福州。考虑是两个,一个是当时台湾收回便于管理,二是两江总督就在南京,两个封疆大吏…离得太近了。

  而就此时来说,浙江在弘治十七年已经被收拾过一回,尤其浙北,这个时候再放在杭州其实也会显得头重脚轻。

  总督府已经准备好了,大概是找的原来的一处庄园,正门口对着大街,上书浙闽总督府五个大字,门两边是两座威武石狮子,台阶上去是白色大理石。

  院外红墙环护,绿柳周垂。进了大门之后,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正屋上悬“公忠体国”匾额。堂屋外面的院落,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一带水池,玲珑剔透。着实是个好地方。

  按照官位大小,两个巡抚先讲述近来两省各自的状况,随后是布政使。

  这一屋子,除了福建巡抚葛平,其余的基本已经被皇帝换了个遍。而葛平是个胆小怕事的主,朝廷在浙闽两地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早就已经吓坏了他。所以丰熙一来,他就万事不管,成了丰熙说什么就是什么。

  现如今堂上坐着一个总督,那他就更乐得甩手了。

  “听你们说完,本官是明白了,浙闽两地官场上下都在猜测,朝廷意欲何为,如今官心不稳,眼睛也都看着本官这个浙闽总督。和你们一样,来的路上也有很多人向我打听,朝廷闹得人心惶惶到底要做什么。总之,就是一个乱字。不过各位都是皇上简派来的官员,别人乱我们不能乱。另外,这次朝廷真正的目的,你们当中有些人知道,有些人不知道。以往知道的人不敢说,现在就让本官来说。”

  丰熙是知道的。

  但其他人却不一定。

  王鏊扫视了一眼众人,“此次,朝廷欲开驰海禁,在两省各设市舶司,管理海贸诸多事宜。”

  话音一落,像胆子小的葛平嘴唇都在颤动。

  浙江按察使彭泽更是大惊失色。

  而大部分,像王琼等人,都陷入了锁眉沉思之中。

  王鏊一眼看中了彭泽,如他所言,这么大的事,首先是这个小圈子要统一,“济物,你有什么疑虑?”

  彭泽是典型的清流官员,一般也不怎么在威权面前低头,既然问了,他就敢说:“部堂,海禁可是祖制,祖制不可违。如今朝廷上上下下没有声音,部堂到了福州就突然说要开驰海禁,这如何使得?”

  “不是本官要开驰,是陛下要开驰。我在这里说,是要让各位都心里有个数,海禁开驰事关重大,我们本质上都是京官,所涉利益不深,但面对的地方阻力一定很大。所以,不可麻痹大意。”

  彭泽深深震动,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最近浙闽两地要闹出这些事。

  心里焦虑之下,他哀叹说:“圣旨一出,不止浙闽两省,大明上下皆会震动,而且事涉广大,这才刚刚开始浙闽两省官场已然如惊弓之鸟,真的到那一天,下官恐会激起民变!尤其东南乃财税重地,东南不稳,则京师不稳。却不知这是谁给陛下献的奸邪之策?下官非得要参他一本不可!”

  这话说的有些重了。

  王守仁赶紧向前一步,“济物公稍安勿躁。如今浙闽两地官场震动,乃是朝廷有意而为之。”

  彭泽不解,也不认识王守仁。

  王鏊说:“伯安是弘治十二年进士及第,原任兵部主事,此次浙闽之行,陛下钦点其为总督府参政。”

  王琼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个年轻人,皇帝钦点?年纪轻轻竟然有这样圣卷。

  “王参政请赐教。”彭泽拱了拱手。

  “赐教不敢。只不过听过陛下教诲。刚刚济物公说东南乃财税重地,这些陛下自然也考虑到了。如今各地早稻收割已近尾声,大部分地方晚稻也该种下去了。陛下首先选了时机,也就是说开海的圣旨大约会等到九月、十月,晚稻收割、漕运北上之时才会颁布。这是其一。”

  “其二,之所以故意让两地官场震动,甚至派帝师前来,也是为了震慑当地,换句话说,如果这个时候两地官场不震动,事后反而容易引起激变,现在震动了,而且震动越大就越不容易出事。因为他们知道,朝廷是要动真格的。”

  彭泽能够明白,“这是狮子搏兔的道理,不过若是真的有变动呢?”

  这事儿丰熙来解释,他是近臣,知道的多些,“江西、南直隶已经在储粮了。”

  屋子里瞬间安静。

  大家都是聪明人,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白,皇帝的决心已经到了固执的程度,你要乱,那就乱,我打得你乱了,然后运粮进来赈济灾民。

  无非就是明年春耕晚了一点,今年的早稻、晚稻保证好就行。

  这是一整套的连续措施,只不过,多少会有些冒险。

  王鏊这个时候不可能一直花心思去解释,此时再辩论更加没有意义,于是他站了起来,“各位,左右就是这两三个月的时间,你们回府之后,各领任务。布政使安民种地,督缴税粮;按察使改轻为重,若遇有盗贼生发,相机调度,严行剿杀,无使滋蔓;都指挥使亦为至重,回去以后,考察将领,稽阅军实,操练兵马,稽察奸宄。一旦战守机宜,悉听便宜区处!”

  “是!”

  众人大喝出声。

  “还有什么问题么?”

  丰熙坐在轮椅上,使劲的往前推了推,“部堂,微臣不知道浙江如何,福建有宗族和官员相互媾和,所以有汀州府等五六府,皆有拖欠税粮的情形。”

  所谓拖欠税粮,不是说人家顶着你的官威,说我们就是不缴,你说啥也没用。

  而是以各种理由,一会儿说这边百姓不缴纳,收不上来。一会儿又说山路多交通不便之类的。反正就是这样推诿。

  当地的人毕竟熟悉当地,

  外来的人不清楚,人家说出一个本地的什么情况,你能咋办?

  可这是大事。

  也是皇帝的底线。

  皇帝定好了,不耽误夏粮、秋粮。

  但具体怎么不耽误,就是要具体执行的官员去做了,总不能什么都指望皇帝吧?

  所以王鏊也立即引起了重视,“王中丞,浙江有这样的情形么?”

  王琼回复,“浙江相对好些,有一两处也有拖欠,不过大概不是因为这件事。毕竟浙江听闻浙闽总督之设也才不久。”

  “那么晚稻,你就要注意了。”

  “下官明白。”

  这样的话,也就是福建一省的事,至于后面晚稻什么情形,那就后面再说了。

  但话说回来,福建解决的如何,浙江人是要看的。

  于是乎王鏊、王守仁并福建三司使单独开始筹划解决。

  问题的产生,大约也就是从丰熙来开始,京官、地方官互不信任,京官之前大获全胜,甚至发出警告,地方官明面上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但暗地里还是开始使绊子。

  “限期缴纳,还是有几府无动于衷?”

  丰熙将一份文书上呈,“也不能说无动于衷。现如今汀州府、泉州府的知府已经换了,建宁府和延平府还没有,不过即便换了知府,但知府毕竟也是一人。他们催征即便用心,收效似也甚微。”

  “症结在何处?”这是王守仁在问,“若是路有盗匪,那便派兵保护,若是有人带头不缴,那便一律处置。百姓是看风向的,领头的都倒了,还有谁会不缴?”

  丰熙抿了抿嘴唇,“下官怀疑确实有大户从中作梗,不过陛下并未要在福建掀大桉……”

  这倒是。

  但王守仁摆了摆手,“现在不是开海的事。现在是缴纳税粮的事。开不开海,该缴纳的都要缴纳。”

  “可问题是,从知府、知县,甚至到胥吏,他们如果都暗中抵制,不卖力,这税粮又如何收得起来?”王鏊像是故意在考他。

  这是个问题,干活还是那帮人干。

  王守仁仔细思索一番,“部堂,倒不如先让下官去做他一任知府如何?”

  王鏊和丰熙相互看了看,有人主动请缨,那么自然好,看看他如何施为,只要突破一个口子,那么局势就好反转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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