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方目光依旧紧紧盯着头顶的神罗印。
榻几上原本数着羊的李婵儿忽然又道:“无方哥哥,我还是睡不着,以前每天晚上睡觉前,娘亲都会给我讲故事,我才能睡着的。”
“我不会讲故事!”无方心想这小女孩真是自小娇惯坏了,这都什么时候了,真是不知人心险恶。
李婵儿依旧不依道:“无方哥哥,你可以讲你小时候的故事给我听啊!”
提到小时候,许是被戳中了伤心处,无方冷冷道:“我小时候没什么好说的!你赶紧睡吧!”
李婵儿打小被父母视若掌上明珠,平日里千依百顺,什么时候都关怀备至。当下被人恶声呵斥,当下小嘴一撇,放声哭了起来。
无方一阵心烦,他不怕别人拳脚相加,却唯独受不了女孩子的哭声,当下心意软,柔声哄道:“好了好了!别哭,哭花了脸可就不好看了。”
李婵儿抽噎着,哼道:“你欺负人家,等娘亲回来了,我一定要叫娘亲好好的罚你!哼!”
“好好好!你先睡吧,等婶婶回来我自行请罪,让婶婶好好罚我,行了吧!”无方无奈道。
“噗呲!”李婵儿破笑为涕,脸色微红弱弱道:“无方哥哥,你说我真的好看吗?”
被小女孩这般一问,无方怔在原地,嘴角动了动不知该如何回答。
“真是个呆子,天下第一呆的大呆子,不理你了,我要睡觉了!”说完这些话,李婵儿都没发觉,绒毯下整个小脸绯红一片,已蔓延至耳根。
两人久久无言,半晌之后,绒毯慢慢掀开,一双灵动狡黠的眼睛露了出来。
李婵儿眨巴眨巴着双眼,托起腮帮子,安静的坐了起来:“无方哥哥,你能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情吗?”
看着眼前少女娇憨的模样,内心一软,恍惚中李婵儿的身影与宽宽有些许重合,怔了怔后少年缓缓开口道:“那我就说说小时候的事情吧!”
“小时候与娘亲居住在镇子上,一直以来娘亲靠给大户人家做些女红维持生计,每日也能勉强混个温饱。”
“那你爹爹呢”李婵儿好奇的问道。
“我没有爹!”无方眼中忽而露出一丝苦涩,倔强道:“娘亲一人身怀六甲,来到镇上,自打我出生起,就没见过他,而且,我也从来没想过有这个爹!”
“对不起!”李婵儿眼角微红轻声道。
“七岁生辰那天,早早起来,娘亲就吩咐我把秀好的物件拿去街上换些银钱,那日我一早就到集市摆摊,那日生意还不错,不到几个时辰就已经卖完,中午刚过,镇上的恶霸刘老三,带着几名手下去街上收取保护费,他仗着自家姐夫是镇上的衙役头子,整日里无法无天,所有小贩见了他都得绕开走。”无方平静的声音缓缓道来。
“几个无赖来到我的摊上,我照惯例交了银钱,哪知道这个混蛋却说,过几日是郡守大人五十大寿,今日的保护费的翻一番,可我剩余的银钱本就不大多,要是再交一份,就没什么钱了,娘亲辛苦了这么多天也得白费,于是我就与他们理论起来,哪知话还魅说几句,他们就拳脚相加,还好过路的几名商贾出言劝和,我才逃过一劫,刚站起身,只听刘老三恶嘿嘿一笑,狠狠道,想不交钱也行,只要我娘亲到他府邸为奴三个月,以后就不用交保护费。”
“我一怒之下,抓着刘老三手臂狠狠一口咬下,刘老三气急,与手下几人把握揍了个半死,并把身上银钱全都收刮走了,我托着一身的伤直到深夜才敢回家,回家之后,母亲也没有劝慰我,只是冷冷的瞥了我一眼,只是那眼神,很冷很冷,我至今都不敢忘不了,仿佛我不是他亲生儿子一般,随后娘亲很冷漠的说了声,锅里有热好的饭菜,自己去取来吃。”
听到此处李婵儿早已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随后怒道:“无方哥哥,这个刘老三太坏了,以后婵儿和你一起去找他报仇。”
无方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后来隔壁二审,把哪天街面上的实情告诉了娘亲,娘亲带着跌打药,来到床前给我上药,我当时没忍住就抱住娘亲大哭了一场,而娘亲一直没说话,只是默默的帮我擦着伤口上药。上好药之后娘亲没有立即离去,而是一直看着强忍着泪珠的我,随后叹了口气道:“孩子!别哭,只世道本就没有公道可言,公道一直都被哪些比你强大的人给占了去,只有自身强大了才能换回些许的公平,在没有实力之前,所谓的骨气傲骨,只会让哪些践踏你的人更加肆无忌惮,所以你就忍一忍吧。”
“听完娘亲的话,我忍住了不在哭泣,只想着怎样去报复那刘老三,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让欺负我的人收到惩罚。后半夜我悄悄去到灶头上拿起柴刀,插在后腰就出了门。”
“啊!”的一声,李婵儿紧紧抓住无方的衣袖,惊呼道:“无方哥哥,你是一个人去找刘老三报仇了吗?”
无方点点头继续道:“我当时只想给刘老三一个教训,等当我来到刘府的时候,街面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一个更夫缓缓经过,我悄悄潜了进去,刘老三并未睡去,而是正和几名手下把酒言欢,微醺之时,他们并未察觉我的到来,天很凉我在墙角处蹲了好久好久,只见刘老三摇晃着身躯向朝着墙角方向走来,原来是尿急,也活该这混蛋倒霉。”
“见时机正好,我拔出身后柴刀。”狠狠的低声道:“刘老三,小爷今晚就要了你的命,一刀狠狠的砍向他的腰间,热血溅了我一脸。”
李婵儿捂住小嘴低呼道:“无方哥哥,你杀人了?”
无方哼道:“算那厮命大,当时我身小力弱,柴刀只砍进去几寸,并未致命,给他捡回去一条烂命,慌乱中我只得丢了柴刀,一路夺命而逃。”
“之后几日我都不敢回家,一直在山里躲着,几日后我回到家,发现屋子里一片狼藉,东西被砸得乱七八糟,而娘亲也不见了。”
“是不是刘老三来报复了?”李婵儿问道。
“当时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心里很乱很乱,是不是因为我的一时冲动害了娘亲,我夺门而出一路狂喊的‘娘亲,娘亲’,直奔刘府而去,当时就想着哪怕拼了不要命也要把娘亲给救出来,赖道刘府时,只见刘府也一片狼藉,后来路过的好心人才告诉欧文,前几日镇子上来了一帮马匪,一路烧杀抢掠,说是附近几个镇子都遭了央,之后我到处打听也没打听到娘亲的下落。”
“也许是慌乱中你娘亲自己出走的呢?”
“不可能!”无方摇了摇头道:“我娘亲就算要走,也一定会带上我,而不是无声无息的离去。”
李婵儿此刻觉得那无方实在是天底下最可怜的那个人儿了,于是说道:“无方哥哥,等爹爹们回来,让他们一起帮你打听婶儿的下落好不好!”
无方瞥了她一眼,道:“不用,我自己的娘亲我自己一定会找着她的。”
李婵儿嘟嘟嘴正想说“就让婵儿帮你一起找寻娘亲”这句话时,头顶的神罗印突然一阵颤动,并发出“丝丝”的低鸣。
无方一震,起身护在李婵儿身前道:“别说话,好像有恶人来了!”
“这位小公子这么不会说话,你看姐姐我哪里像坏人,莫不是怪姐姐打扰你小两口耳鬓厮磨,恼羞成怒了?咯咯!~~~”原本紧闭我房门无风自开,一穿着打扮妖艳的美妇人,一脸笑盈盈的立在门外。
无方知道来人不是善类,必定是冲着李怀真夫妇而来,当下冷冷道:“一不敲门,也不问屋内主人是否愿意见你便夺门而入,不是恶人又是什么?”
美貌妇人也不生气,自顾嫣然一笑,道:“小公子好一张伶牙俐齿!”
妇人瞥了一眼神罗印,缓缓开口道:“我与沐姐姐相识也有些年头了,这么久没见,自然想来探望一番,怎么,沐姐姐是不在家吗?”
无方知晓对方明知故问,心想那李怀真夫妇都是世间高人,找声门来的必也不是易与之辈,无论来者安得是什么心,都必不好惹,不过既然答应要保护好李婵儿,决不能食言,无论如何都得撑到他们回来。
于是开口反问道:“这位漂亮姐姐,既然是娘亲的好友,可敢报上名号?”
美妇人一怔,咯咯娇笑起来:“你这小娃娃,忒不老实,姐姐我好言好语,你却无故用话诓骗于我?真当奴家没做一点功课就赶着来处洋相?”
无方不言只冷哼了一声。
只听美妇人自顾自冲着李婵儿问道:“听说沐姐姐生了个如花似玉的女儿,相比就是这位了吧?”
李婵儿瞪着妇人,转头看向无方疑惑道:“无方哥哥,他们不是来找娘亲的么?怎的打听起我来了?”
“别说话!”无方示意她禁声,接着转头向着门口处美貌妇人道:“这位好姐姐,李先生和沐婶儿马上就回来,你先在外面先等一等罢!”
“哈哈哈!~”妇人娇笑道:“小弟弟,你可真不老实,难道非得姐姐把你揪出这乌龟壳好好教训一顿不成?那李怀真此刻怕不正与那地哑匹夫斗得难分难解呢,哪有那么容易就脱身?”
无方自她话语之中察觉出,这美妇人虽然不是轮回宗的人,却怕也不是来给李怀真帮忙的,当下只得紧闭嘴唇,不在言语,因为言多必失。
妇人见少年不语,抬眼亲切的目光有投向李婵儿,感叹道:“小妹妹,生的如此精致,真是一个天生的美人胚子啊!”
“我叫李婵儿,不知姐姐是谁?”李婵儿不顾无方的嘱咐,更不明白当下危机四伏,只单单看着美妇人十分漂亮,话语娇柔,不免生出一份亲近之心,正欲向前走去。
“我叫阴九娘,也喜欢别人叫我九娘,说来跟你爹爹还是同姓呢!”,小妹妹你赶紧出来,我带你去找爹爹娘亲可好?”
这阴九娘看他容貌不到三十岁,实则早已过了甲子高龄,与那李怀真几乎是同代之人,她本出自大雪山绝情谷长恨婆婆门下,依仗师门声威平日里虽任性刁蛮,却也算是正道中人,可惜二十几年前,因一书生,堕落红尘,最后书生中举为了攀附权贵,弃她而去,自此之后,她变得喜怒无常,常常以一己之私欲就灭人满门。
“别听她胡说!”无方干紧上前一步拽会李婵儿,警惕的看向李宝儿,道:“你既自称与沐婶婶相熟,也该是个成名的前辈,怎的如今使卑劣下作手段蛊惑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
“呵呵!~瞧你说的!”阴九娘又是一阵娇笑:“我也只是想带这位妹妹去找她爹娘,难道这也有错?若如你不信我,我可以发下毒誓,决计不伤害小妹妹一根汗毛就是咯!”
阴九娘话语之中多有蛊惑之意,当下无方也不去分辨真假,心中只认准一件事:“今日,无论是谁,都别想把李婵儿带走便是了!”
他冲着阴九娘说道:“你就算是发下再恶毒百倍的誓言,今日也不会让你带人走的。”
阴九娘心中暗暗想道:“这小鬼头,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简直油盐不进,小小年纪却如此难缠。”但当下又奈何不得那异宝神罗印,如果不想办法将李婵儿骗出来,日后怕是再难有机会了。
一筹莫展之际,一条巨型彩色蜈蚣自窗台上钻了进来,只是被神罗印光照挡在了外面,而光罩也一阵晃动。巨型蜈蚣使劲是撕咬着清光,神罗印华光大涨,一阵剧烈之后恢复平静,而那巨型蜈蚣宛若被烈火灼烧一般,卷缩而起,化作一堆石炭一般,扭动几下便不再动弹。
李婵儿大吃一惊。一把抓住无方的胳膊,尖声叫道:“蜈蚣!”
阴九娘哈哈一笑道:“小妹妹莫怕,不过誓一跳梁小丑饲养的玩物罢了。有姐姐在,还容不得他放肆。”
原本静静的院落中,一道沙哑的声音徐徐传来:“没想到啊,堂堂阴九娘居然连一个小女娃都骗,也不知羞,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你个丑八怪,说谁不知羞?”阴九娘怒道。
只见黑暗中一老妪拄着一把蛇头拐杖,立在院中,肩膀上几条怪蛇吞吐着信子,模样好不渗人。
无方心中一叹,又来了一个麻烦人物,看来今日注定难逃一劫了。
一股子阴风在院落里盘旋而起,半空中的神罗印不停摇摆着,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晃动着他。
一个面容枯朽,身高不过三尺的老者,自远处飘了进来,他脸上一片狰狞,几多肉条仿佛要离体而去一般,全身上下包裹在黑袍之中,枯瘦如柴的双手裸露出来,漆黑如墨。
李宝儿见到老者绣眉微皱,双目紧紧盯着,老者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阴九娘,随后全副心神的盯着半空中的神罗印。
只听他口中念念有词,眼中泛起森森绿光,左手横空,右手在左手手腕处移划,几滴精血凝聚在半空,随后化作一把血红的刀刃,刀刃之上冒着阵阵黑烟,如跳跳巨蟒一般,吞吐不定,只见那血刃迎风渐张,不一会就变得几丈大小,只听老者口中轻吐:“着!”
血刃带着开天之势狠狠的向着神罗印所化光幕袭去,一时间无方只觉得地动山摇,那看似绝强的一刀,没能破开神罗印。
一旁的阴九娘不由得讥笑道:“血老怪,我劝你还是省省吧,凭你那点道行怕是还破不了这神罗印。”
黑衣老者暗哑的嗓音犹如金铁交织一般,说道:“老子偏不信这个邪!”
说罢一咬舌尖,一口精血喷薄而出,一时间只见半空中黑雾满天,隐隐伴有雷鸣之声传出,一血色巨矛凝聚半空,只见矛上印有各色古朴花纹,其上一丝雷芒吞吐不定,老者手掐印,血矛如电般向着神罗印袭去,做完这一切,明显觉着老者的气息若了一大截。
“咔嚓!”一声,神罗印所化光罩出现了一丝丝裂痕,院落中几人欣喜若狂。
无方眉头微皱,李婵儿则吓得一惊慌失措,双手紧紧抱着无方,真个身体不停的颤抖,眼睛一闭口中抽泣道:“爹爹娘亲!你们在哪儿呢!有人欺负女儿!”
无方强自镇定,双目紧紧盯住上方的神罗印,反手轻拍着李婵儿的肩膀,安慰道:“别怕,别怕。有我在!”
只见那神罗印所化光幕,摇摇欲坠,忽而其上猛地闪耀强烈清光,而原本出现的裂痕也瞬间恢复如初。瞧见这番场景无方暗自松了口气。
阴九娘一脸笑意道:“血老怪,不要白费力气了,不如我们与奢婆婆一起商量商量,看如何破了这神罗印如何?”
无方起初也没把握,掌心里全是汗珠,但见众人一时之间奈何不得神罗印,不由得出言嘲讽道:“几个老妖怪,你家小爷就坐在这儿,看你们也不能把小爷怎么样啊?”
老者只是狠狠的瞪了无方一眼,说来这黑衣老者也算是修行高人,论辈分要比李婵儿的爹爹李怀真还高上一辈,只不过他行事亦正亦邪,素来不为正道所容,又因一身血道魔功成名,自号血圣老祖。
血老怪亏损了这么多精血还是奈何不得神罗印,目光狠狠的瞪了一眼阴九娘,道:“你这婆娘向来诡计多端,叫老夫如何信你?”
阴九娘自顾大笑了起来:“你这老怪,自持道行,可还是奈何不得那神罗印,眼下除了合力击破这龟壳,难道你还有什么压箱底的手段不成?”
奢婆婆与血老怪彼此对视一眼,同声道:“如此,也可!”
当下三人各自运转功法,猛烈向着神罗印袭去,一阵剧烈晃动之后,神罗印被击落在地,所化光罩也碎成点点青芒洒落一地。
原本呆在光幕之中的李婵儿被震晕了过去,而无方嘴角也溢出血丝。
尘烟散去,无方踉跄着站起,一脸狼狈地护在李婵儿身前,狠狠道:“你等宵小,这么多人欺负孩子,算什么本事。”
“小子牙尖嘴利,一会婆婆就让你尝尝万毒钻心的厉害!”奢婆婆一脸得意的揶揄道。
“莫要节外生枝,赶紧擒下这俩娃娃,好让李怀真交出‘连山卷’才是要紧。”血老怪开口道。
“几位加起来都几百岁的人了,何苦为难两个娃娃!”只见一邋遢老道,一蓬乱发,头上着一支老旧的桃花木簪,腰间系着一个巴掌大的葫芦,懒洋洋开口道。
“谁!”阴九娘等人惊诧,凭他们的修为竟未提前发现来人踪迹。
只见老道二话不说,伸手裹住无方二人化作一道清风远去。
阴九娘见状,一跺脚嗲声道:“都怪你们,当下如何是好?”
血老怪狠狠道:“管他是何方神圣,跟上去把人抢回来再说。”
奢婆婆冷笑道:“来人修为深不可测,贸然追上去,怕也讨不了好,保不齐那老道还有帮手呢!”
血老怪道:“就算有帮手又如何,难道我们联手还怕了他去不成?”
阴九娘一咬牙跺脚,懊恼道:“唉!也只能如此了,总不能竹篮打水一场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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