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酸是吧?

  月色如霜,两匹快马飞驰过原野,来到了一座镇附近。

  因为事前料到在抱元门可能遇上意外,三人下午过来时,提前做好了准备工作,在距离抱元门数里开外的镇附近找了一处安全屋,以便遇险后藏身。

  夜惊堂骑在马上急行,确定后方没有追兵后,把两匹马藏进林间,在夜色掩护下进入镇,摸向一处民房,同时关注着怀里的情况。

  三娘和骆女侠,因为搏杀时处于下风口,身上难免沾了些雪蛾鳞。

  雪蛾鳞是阻断追兵的东西,虽然药效来得慢,但肯定会来,双方都中,自己有时间远遁,而对手肯定不敢深追。

  此时雪蛾鳞已经发挥了药劲儿,气脉阻塞、手脚绵软,如同上次那个凶手一样,只能被人背着跑。

  此时三娘被抱在怀里,脸色泛红,蹙着娥眉;而骆女侠则稍好一些,趴在背上,手环着夜惊堂的脖子,回头打量动静。

  夜惊堂无声无息穿过巷道,自院墙跃过翻,来到民房院里,打开了房门。

  夜惊堂从三娘腰带上摸出火折子,用手指挑开,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就亮起了昏黄光芒。

  民房无人居住,周边也没有什么邻居,但房舍很完整,里面有几样家具。

  卧房之中,窗户已经提前用黑布遮挡了起来,老木桌上放着蜡烛、干粮清水、急救药箱等等。

  靠墙的架子床,本来只有茅草,下午准备时铺上了白色被单。

  夜惊堂把桌上的烛台点燃后,将软绵绵的三娘放在了架子床外侧,而后反手把骆女侠抱下来,放在了里侧。

  来到安全地方,骆凝也算暗暗松了口气,浑身无力躺在床铺上,偏头望着裴湘君的侧脸:

  “我没事儿,等药劲儿散去即可。她刚才用了风池逆血,伤了经脉;正面冲梨花箭,估计中了针。”

  裴湘君闭着眸子调理内息,闻言开口:

  “针我已经拔了,是金叶紫藤的毒,已经封住了气穴。我吃聊白皇丹,压得住,等回去再解也无妨。”

  骆凝眉头一皱:“毒都封住了,逼出来就好,还等回去?回去一两,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儿。”

  裴湘君嘴唇动了动,不话了。

  夜惊堂把兵器放下,先在窗畔倾听了下,确定没任何异样后,才取来药箱,来到床边坐下,询问道:

  “什么地方中了针?”

  裴湘君杏眸睁开,瞄着夜惊堂,欲言又止。

  骆凝见此有些恼火:“正面冲阵,肯定在胸前,你把她衣服解开找。都什么时候了,还扭扭捏捏……”

  夜惊堂见此也没顾忌节,抬手解开黑色武服的腰带。

  裴湘君望着近在咫尺的冷峻脸颊,手指动了动,但最终也未什么,而是偏开眼神,望向凶巴巴教训她的教主夫人:

  “你这时候倒是挺凶。方才打架的时候,东藏西躲都不知道在作甚,就出手一次,还得我拉你回来……”

  ?

  骆凝脸色一冷:“我拿的是剑,怎么往上冲?好的拖延,伱冲个什么?”

  “我是枪客,拖延方式就是压着打。和你一样躲树后面,人家能搭理你?”

  骆凝张了张嘴,想反驳两句,但论正面突防能力,她确实和霸王枪没法比,也不了,只是看着夜惊堂。

  裴湘君则是目不转睛望着骆凝,想摆出女掌门的姿态,缓解内心的复杂情绪,但脸颊却越来越红。

  夜惊堂解开腰带,心翼翼把黑色衣领掀开,并未瞧见布料上有针孔。

  衣襟下就是缠紧的黑布,肩头和腰间都白洁无痕。

  夜惊堂见此,抬手抓住黑色裹胸边缘,微微提起,往下一拉。

  咚~

  波纹阵阵。

  房间里的昏黄光线,似乎都亮堂了几分。

  “喔!”裴湘君闭上眼睛,偏头蹙眉,紧紧咬着红唇。

  好大……骆凝桃花美眸眨了眨,看着颤巍巍的半圆,眼神古怪,想了想低声道:

  “就这身板,也跑来习武,你就适合当奶娘,以后别出来走江湖了……”

  ?!

  裴湘君本来已经无地自容,听见这话,又打起了精神,睁开眸子还嘴:

  “酸是吧?我武艺就是比你高,身段儿还比你好。”

  “呵~”

  骆凝吸了口气,导致衣襟鼓鼓,看起来是鄙视虎头虎脑的三娘,但显然也有证明自身的意思。

  夜惊堂并未干扰两饶吵嘴,毕竟不让她俩吵,只会更尴尬。

  他神色冷峻而专注,把左边的团儿往上揉了些,用手指按住皮肤上的拇指大的乌痕。

  裴湘君脚儿弓起,死死咬着下唇,直视骆凝,尽力做出挑衅的眼神。

  骆凝脸皮薄,本来想把目光转开,不去看有点羞的场景,但发现这女东家还挑衅她,就毫不示弱对视。

  夜惊堂仔细检查,只有一处痕迹,转眼打量屋里:

  “没准备火罐,我去找个竹筒。”

  骆凝听见这话,想起了她以前被迫受辱的时光,倒是有点不平衡了——我让你找竹筒,你不管不顾硬来;遇到女东家,你就考虑人家感受了?

  我好欺负是吧?

  骆凝见夜惊堂准备起身,开口道:

  “周边哪儿有竹子。贼,你不是会徒手解毒吗?”

  裴湘君眼神儿微凶,本想“你落井下石是吧?”,但转念一想,又打住了话语,暗暗咬牙,做出女掌门该有的气态:

  “事急从权,不用拘节。”

  夜惊堂见此,便没有多,取来水杯,俯身嘴凑到南半球……

  滋滋~

  裴湘君心肝剧颤,整个人都紧绷了几分,却硬压着没露出异样,杏眸望着旁边脸色时红时白的第一美人,还很过分的挑了挑眉毛。

  嗯哼?

  骆凝眉毛都竖起来了,很想揍三娘一顿,却又动不了手,银牙紧咬,想了想又道:

  “贼,你弹她一下。”

  夜惊堂忙前忙后嘴都是麻的,无奈道:

  “这种时候,别开玩笑。”

  开玩笑?骆凝眼见夜惊堂区别对待,想辩驳两句,但觉得有点不识大体,便算了。

  夜惊堂处理完后,借着烛光左右检查,确定没其他伤口后,询问道:

  “就中了一针?”

  裴湘君始终望着骆凝,冲散心底的窘迫,听见此言也没敢去看正面,只是微微颔首。

  夜惊堂松了口气,望向里侧:

  “凝儿,你确定没受伤?”

  骆凝摇头:“我就沾了雪蛾鳞,自行逼毒,应该很快能恢复。她伤了经脉,你帮她推拿一下,好像伤了督脉,在背后。”

  夜惊堂取来治疗内赡玉龙膏,把闭着眸子装鸵鸟的三娘翻起侧躺,可见沿着脊线的皮肤上有一线红痕,从后脑的风府穴起,往下延伸到阳关穴……

  “这是什么造成的伤势?”

  裴湘君柔声开口:“是霸王枪的最后两招中的风池逆血,家里有规矩,你当了我红花楼的楼主才能教你。”

  夜惊堂看到了三娘一枪穿盾,觉得这招式确实算大招当下也不多,把玉龙膏倒在手上,顺着脊柱轻轻揉按。

  骆凝不好盯着近在眼前的大团团看,就询问道:

  “贼,你刚才怎么回事儿?”

  夜惊堂手揉按后腰,慢慢下滑,略微蹙起眉锋:

  “我也不清楚,就是运气的时候,感觉气劲策马奔腾,从脚底板直接冲到了拳头上,没半点……嗯……电阻。骨头也灵活,和抹了润滑油似得,肢体动作行云流水,心念一动拳头就出去了,还能收住……”

  骆凝则是神色专注,想了想:

  “这种变化,我都没听薛白锦过……对了,琅湖的雪湖花,似乎有续经淬骨的奇效,不过几十年才开一次花,还被北梁军队看管,根本拿不到……你估计吃了含有雪湖花的药物。”

  夜惊堂昨确实看到,程世禄屋里放着一副铠甲,不似大魏军队的款式,对此微微点头:

  “估计是从北梁偷过来的药……具体是什么药?我想办法再去弄几颗。”

  裴湘君感觉薄裤被挑开,脸色涨红,声若蚊呐道:

  “估计是续脉丹之类的神药。你义父当年被打经脉尽断,跑去红河镇隐居,估计就是想找雪湖花,重续经脉。”

  红河镇在边关,出关往东北方走个几百里,就到了北梁的琅湖,夜惊堂也听过,当下惋惜道:

  “世上有这种药,义父应该早告诉我才是。”

  “早告诉你,你就跑去北梁了……惊堂!”

  裴湘君正声话,忽觉尾椎骨一凉,无力的身体竟然猛地翻身,把夜惊堂的手压住,眼底满是羞愤和无地自容:

  “从风府穴到阳关穴,你准备往哪儿摸?”

  “嗯?”

  夜惊堂略显疑惑:“不是督脉吗?我记得督脉是从……”

  裴湘君脸色涨红,想话,却没力气了。

  骆凝深思的表情化为古怪,声道:

  “到腰后阳关穴就行了,贼,你不会摸到……”

  夜惊堂神色如常,把被月亮压住的手抽出来:

  “你们又不告诉我,就督脉,我自然沿着督脉擦药。”

  裴湘君面红如血,眼底都带泪了,闭上眸子不话。

  骆凝看着女东家羞愤欲绝的模样,心里平衡多了,柔声赞许:

  “你没错,是她扭扭捏捏,连‘病不忌医’的道理都不懂。”

  夜惊堂眨了眨眼睛,暗道:你还好意思?我给你治伤,你又哭又闹差点把我挠死……

  上完药后,因为没脱险,夜惊堂也升不起杂念,只是用黑色布带,把三娘重新裹上。

  正忙活间,窗户外传来响动:

  “叽叽……”

  夜惊堂起身来到外屋,打开房门,鸟鸟就从屋檐上落下,抬起翅膀指向远方:

  “叽!”

  夜惊堂知道是鸟鸟找到了凶手的藏身之所,但雪蛾鳞药劲儿一时半会退不了,他没法抱着两人打架,更不能独自离开,当下从腰间取下一包肉干,递给鸟鸟:

  “在周边盯着,瞌睡了来叫我。”

  “叽……”

  鸟鸟找到猎物不去抓,明显有点不开心,但还是用爪爪抓着肉干,飞到了周边的大树上……

  ——

  另一边,广济城郊的河畔,一艘货船上。

  货船从外面看不到半点动静,甲板下的舱室里,却亮着灯火。

  王承景褪去了外袍,肋下的皮肉伤,已经用白布环腰包了起来,布上渗出血迹。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王二肩头缝合。

  王二肩头中了两枪,一枪还是贯穿伤,靠在墙上满眼愤怒:

  “这个周英,真他娘不是个东西,什么和叶四郎交过手,大哥一人随便杀……这他娘是谁杀谁?叶四郎也是,没半点高人风范,武功他娘的这么高,还安排一堆明哨暗哨藏屁股后面,跑都不让人跑……”

  王承景同样心有余悸,但神色要平静的多:

  “拿了银子,就得自己去判断情况,雇主若是对对手一清二楚,又何必买凶杀人。这叶四郎,强的确实出乎意料,单枪匹马遇上,我俩都不一定能得手。马上离开,换下个目标吧。”

  王二皱眉道:“还杀?!就因为夜惊堂武功深浅不明,又是官府的人,不好杀,咱们才优先搞弱点的叶四郎。叶四郎咱们都办不了,万一那夜惊堂又是个什么怪胎……要不直接走吧。”

  王承景对此摇了摇头,心底知道这活儿不好干,但杀饶买卖,有几个好干?

  他们兄弟二人,已经得罪了截云宫,当游侠还能混,但想扎根开山立派,用不了多久就得被找上门。

  王承景武艺不俗,不想当一辈子刀口舔血的游侠,必须得干一票大的,拿道足够资金,去北梁江湖从头开始,发展自己的地盘势力。

  周家手笔很大,但定金只有三千两银子,自己过能衣食无忧,建立像样的船帮镖局却完全不够,他总不能在边关城整个镖局过苦哈哈日子。

  “叶四郎这种,就属于江湖上的骄,气运太盛,谁挡道谁死,一代人里面不太可能出现两个。据情报来看,夜惊堂才二十岁左右,再才也没叶四郎这么离谱。只要机会找的好,要杀并不难。”

  王二其实有疑虑,但自幼啥都听兄长的,也没多言,转而道:

  “这差事办完,得让周家加钱。情报能误差这么大,完全是拿我兄弟二人性命开玩笑。”

  “先把事儿办完再吧。夜惊堂是明面人物,周英又是报杀父之仇,给情报应该没问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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