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军进入内湾的运兵船多达七十余艘,收到常进功的命令后,他们一直在拼命接应岸上的清兵登船。
其中能靠泊到码头的部分比较顺利,在一个多时辰里接回数千士兵,可以说竭尽全力,不负众望。
靠小船接驳的效果就差多了,接驳船往返一次需要的时间超过一刻钟,却只能接回二三十个人。为了争夺接驳船的位置,滩头的清兵还常常打起来,让转运的效率非常低。
明军在左右半岛杀出,并展开炮击后,那些运兵船终于失去耐心,不顾是否满载,纷纷拔锚撤离。
数十艘运兵船陆续从两个地角间的绿门峡通过,布置在两岸的明军火炮就向他们开火。
二三十门火炮组成的交叉火力网威力惊人,而运兵船争先恐后,顾不得机动躲避,让他们每一轮都能轰中几发。
商船改装的运兵船速度慢,防御低,十二磅炮射出的实心炮弹对他们的杀伤力极大。
运兵船的船舱内挤满清兵,每一发炮弹贯穿船体时都能收割数条,甚至十几条人命。
“冲啊,冲过去!”
“不能减速,不能减速,加速给我冲……”
每一艘运兵船的指挥官都在发出类似的嘶吼,因为他们知道一直向前冲只不过是遭受损伤,不太可能沉没,留下来就是等死,孰轻孰重很明显。
在两岸火炮阵地的明军眼里,他们就像一个个缓慢移动的靶子,既没有舰炮展开反击,也不能机动躲避,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加速往前冲。
运兵船上的清兵看到岸上的明军炮兵如此嚣张,愤恨得牙都咬出血来。
左半岛的明军只有数百人,右半岛多一些,也不过一千五六,而运兵船上清兵众多,多的有两三百,少的也有一百、几十。
只要十几艘满载的运兵船靠岸登陆,向炮兵阵地发起冲锋,炮兵比例过大的明军根本挡不住。
然而在全军撤离的局势下,没有一艘运兵船有停下来反击的觉悟。就算船长肯这样做,船上的陆师士兵也不会答应。
每一艘运兵船通过这张火力网都要遭受七八轮炮击,船上的清兵苦不堪言,所以当他们终于冲出海峡,看到挥舞灯语指挥他们集合待命的高雷廉军舰,都气不打一处来。
那些军舰上装有火炮,理应靠过去向明军阵地开火,以掩护友军撤退,怎么能呆在外面看戏呢?
……
寅正,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自张北海吹响反击的号角,只休息一两个时辰的明军水师将士就兴奋得再也睡不着觉。
当张北海的炮火第一次在地角轰鸣时,朱由榔就下令全军整备,等第一条运兵船从海湾冒出,他们就向内湾出口的方向袭去。
常进功也是一夜没睡,看到明军战舰又有异动,头发都要愁白了。
在他的计划中,运兵船陆续冲出外湾后,还要一些时间集结,等天蒙蒙亮,视野好一些的时候,再从迷宫一样的东北航道重返外海。
明军这个时候发起突袭,显然不想给清军从容撤退的机会。然而既然明军要打,常进功也没有办法拒绝,只能让手下打起精神备战。
清军本打算继续沿用严密的船阵战术,以对抗成线列冲锋的明军舰队,哪知明军根本没有进攻他们的打算,走到一半突然改变方向,向内外湾的出口袭去。
这个举动让所有清将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伪帝这是想堵住出口,把里面的运兵船一网打尽啊!
不能带走这七十多艘运兵船,就意味着重大政治失败,常进功连忙指挥五六十艘军舰加速,向明军前进的方向拦截。
明军的阵型就像一条火龙,一艘接一艘成线列队形,机动能力很强;清军则是一大团,防御力强却行动迟缓。
成长蛇队形的明军舰队再一次穿过清军船阵时,常进功看到敌舰被密集的炮火打残了两三艘,却毫不迟疑地向运兵船集结的方向继续冲,把清军舰队抛到了后面。
清军舰队只能跟着转向,追着他们的屁股跑,试图阻止这些军舰在羊群中大开杀戒。
在漆黑的海面上,根本分辨不出奔袭而来的火龙到底是友军还是敌军。
刚刚经历炮火封锁的运兵船本就很惊慌,看到黑暗中看到包含友军的百余艘亮着灯火的舰船向自己冲过来,都肝胆俱裂。
很多运兵船开始无视之前“集结待援”的命令,沿着来时的航道夺路而逃。
没等明军追上那些运兵船,常进功就发现周围很多军舰再也无心恋战,纷纷改变航向,跟着运兵船一起跑。
“跑什么?我们还有一百五十多艘船,尚可一战,着急跑什么呢?要跑,也要等天亮再跑呀!”
常进功绝望地发出疑问,他不明白为何清军的总体实力比明军还强一些,却在一击之下散乱如斯。
常进功很想拿出一个小本子,把率先放弃战斗的军舰都记下来,回到广州之后将他们从重治罪,却发现在黑暗中视线受阻,只能看到一艘艘船离阵逃窜,却根本分辨不出他们到底是哪艘船,是哪个将领在指挥。
整个广州水师里,常进功的嫡系并不多,大部分将领实际上是广东走私团伙的一份子,只听令于尚可喜这尊大佛。
在战败的情况下,即使他是水师提督,也动不了那些骄兵悍将分毫。
常进功很快放弃战后追究责任的念头,口中喃喃自语道:“我大清堂堂官兵,一战击溃,真是……走私误国,走私误国啊!”
他身边的幕僚生怕听到主帅口中吐出更多得罪人的话,连忙谏言:“军门,事已至此,我们也尽快突围吧,打不下去了!”
“算了,生死有命。走吧,都走吧……”
常进功忍住满心无奈,下令所有舰船自由突围,然后挥手示意船长改变航向,向外海撤退。
看到“集结待援”终于改为“自由突围”,大量运兵船如释重负,一艘接一艘向东北航道驶去,目标只有一个,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很快,整个下龙湾所有船只的方向只剩下一个,那就是从东北航道驶向外海。
只是双方的目的不同,清军是仓皇逃命,明军则是乘胜追击。
明军的新船航速本身就快,对下龙湾的水文地理又更熟悉,追起来得心应手。
他们依旧沿袭之前的策略,专打船帆和桅杆。
他们绝不在同一艘船上浪费太多时间,而是利用航速优势不断超越前方敌舰,然后利用舰炮和船身把敌人往两边的岛屿、礁石上赶。
在全线溃逃的情况下,清军舰船只要搁浅或触礁就等于被俘,明军以后慢慢回来打扫战场就是,根本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受降上。
天蒙蒙亮时,最前面的部分舰船终于冲出迷宫般复杂的航道,看到一望无际的外海。
朱由榔乘坐的纳尔登号一马当先,仗着吨位大,把一艘接一艘清舰挤得触礁或撞山。
不过清舰数量众多,势必会有一些舰船从各种孔道分散逃出,然后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
如果再多耗几天,这些船可能就会因为无法修复桅杆和船帆,不得不投降。这样不但缴获的舰船会更多,战后也不用花精力把船拖回造船厂修理。
此时,朝阳在东方升起,万丈光芒在海面上形成一条金色的通道。
朱由榔站在船艏,看到如此朝气蓬勃的美景,心中豪情万丈。指着前方狼狈而逃的清军战舰,他发出这样的命令。
“追击,追击,再追击。一直打到广东,打回两京十三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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