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良想了大半夜,觉得对陛下的轻视要马上扭转,决不投降的态度也要及时刹车。
据老管家观察,城外明军装备精良,军饷十足,且目之所及,将兵上下都有一股彪悍和骄傲之气,不是百胜之师绝对不可能拥有。
这样的军队和徐闻绿营对决,两千至少可以打五千,甚至更多。他们攻下徐闻城,最多只需要一天,或者更快。
如今徐闻城增兵遥遥无期,不知道盼到哪年哪月才能来,不和陛下合作,城破身死几乎是一种必然。
而兼任这所谓的特派员,未来事发只是一种可能。只要今天保得一命,以后未必没有腾挪掩饰的空间。
正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他想来想去,渡过眼前这一关,是最重要的。
而且万一大明真的中兴,自己还勉强算得上从龙官,前途不可限量。当大明的官,那是真正的光宗耀祖,下半生再也不用忍受同乡冷眼,死了也能进祖坟,风光大葬。
和陛下合作,风险虽大,收益也大,为何不搏一搏呢?
想通这些关节,他忽然感到全身上下焕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干劲十足。他吩咐老管家用盒子把委任状掩埋在别院,天一亮就开始拜访张大员外。
张大员外是徐闻县五代世家,祖上出过进士,创下偌大基业,拥有大片甘蔗地。后来张家虽再没出过大官,但清军进雷州时,张大员外第一个归附,家业得以保存。
种甘蔗和种粮食不一样,制糖、贩卖都要和钱打交道,流水充足,有的是现钱。此次明军来袭,他逃入城中避难,随身细软肯定不少,第一个找他募捐粮饷很合适。
“张员外,敌军来势汹汹,您家大业大,多少出点力啊。”
“李大人,老夫来得匆忙,身边就几个家丁,实在是有心无力。”
“所谓有力出力,无力出钱。现下城里人心惶惶,只能用重赏招募勇夫。您不是刚卖完两千多担糖……”
“李大人,您不知道我们种蔗人的苦。今年粮价高,买粮就是一大笔开支。糖寮工钱开支也多,制糖所需的柴火,石灰,花生油,样样都需要用钱。一年下来赚不了几两银子,老夫也是勉励支撑,亏本经营,苦也……”
见对方一推四五六,软话不吃,李忠良把脸一板,用略带威胁的语气道:“张员外莫要因小失大。一旦城破,贵府的银子还不都归了伪帝?所谓怀璧其罪,只怕……”
张员外对李忠良这个级别的官,是不需要太给面子的。但仔细一想,对方说得没错,自古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官过如剃,皇帝过又如何?
一旦城破,钱银损失还在其次,自己的性命也堪忧。他把心一横,咬牙道:“李大人说得有理,老夫愿捐一千两,以助军资。”
“张员外慷慨解囊,学生先谢过。只是……”
“只是什么?”
“一千两是不是少了些?你我都是有功名,又剃头降清的人。伪帝最恨世受皇恩,又不肯精忠报国的官绅。”李忠良用手摸着自己的脑袋,用动作加强语气。
“李大人,别说了,老夫愿捐两千两。您一定要守住徐闻,守住啊……”
张员外掏出这么大笔银子,心痛得滴血,两千多两银子,可是他家半年的利润。
李忠良没有继续逼迫下去,他终归还要在本地当官,以后还需要大户们支持,不敢敲得太狠。对张员外好言安慰了几句,又沉声提醒:“捐资的事情,可不要轻易对外人说,小心……”
说完,他看了看四周,暗示到处都可能有忠于明廷的反贼。
“谢李大人提醒,这个老夫省得,不可说,不可说。”
李忠良就这样日夜辛劳,两天内连跑了十七八家大户,共筹到两万多两银子。他发现这个竹杠敲得比想象中容易。
普通百姓剃头降清是迫不得已,明军有网开一面的空间,所以守城意愿不是那么强烈。
而曾在明廷有过功名,或任过官职的士大夫就大不一样了,他们极害怕明军破城后会反攻倒算,吓唬吓唬就愿拿出大把的银子。
到了约定之日,李忠良找到老管家,询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城外动向如何?”
“都安排妥当了,东城有我们的人,已通知陛下在主攻此门。城外四面八方都有明军部队,吴可信应该看不出来哪边是主攻。”
“东门的人可靠吗?”
“乡勇头领是老朽的娘舅外甥,绝对可靠。明军一全力进攻,他就带头跑,决不会误事。”
李忠良点点头,这一点不用太担心,就算没有内应,明军破城也不是问题。又问道:“运粮的车马准备得怎么样?”
“放心吧,都安排好了。”
见一切如策实施,李忠良擦了擦手心的汗,看着天边红霞,叹道:“今夜一过,咱们也算是弃暗投明了。”
……
黄昏时分,朱由榔下令城南大炮不停,继续轰击早已残破的土城墙。城内守军早已不敢上城楼驻守遥望,被轰了三天的城墙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崩塌。
其余三面则先后发起佯攻,牵制守军兵力。
佯攻部队每面都只有两三百士兵,攻城速度拖拖沓沓,以城下放枪为主,附蚁攻城为辅。
攻城梯架上城头,士兵攀爬起来确很小心,他们时刻注意城头动向,一见敌军扔下石块,泼下滚油,立即举盾跳梯,及时闪避。
清军虽知这是佯攻,也丝毫不敢松懈,谁知道对方会不会突然发力,变佯攻为主攻。
半时辰后,天已全黑,南面城墙也终于被轰塌一小段,形成一个小土坡。明军吹起号角,发起冲锋。
这一面的进攻比其他三面都要猛烈得多,一时间城外喊杀声震天,令人胆战心惊。
李忠良一马当先冲上城头,嘶声大喊:“守住缺口,给我堵上……快请吴守备率部来增援,快……”
徐闻守备吴可信本来在城东防守,收到城南危急的消息,咬牙带着两百多绿营兵前去增援。赶到城南时,两军正在土坡附近僵持。
他一马当先率部反冲锋,同时发出怒吼:“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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