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早晨,微冷,却足够温柔。
崖竹县,李家宅院。
李如晴问过早安,吃罢饭,便独自一人跑出宅子,不明去向。
可能是想起什么东西忘带,不一会儿,小姑娘又风风火火跑回屋子。
一通翻找过后,终于是记起娘亲“饭后莫要快跑”的话语,她便拿着翻找出的竹杖,压慢步子,作弯腰拄拐状,慢腾腾走向大门,等到跃过门槛,便又笑嘻嘻地立马提速,转眼不见人影。
小姑娘向来如此,李家上下早已见怪不怪。
李如晴一路跑跑停停,时而路边观人弈棋,时而低头跑过成群结伴、嬉笑一起的同龄人,时而向偶遇的老人毕恭毕敬地行礼。
老人们大多笑着点头,一些与李家有旧的还会笑眯眯地询问一番:
“晴丫头,那李老头儿最近如何啊?”
“叔公最近心情不错,身体也尚可。”
“哦?是不是又和隔壁街的哪个老婆姨看对眼啦?”
“叔公他韬光养晦,不近女色!”
李如晴也不过分闲聊,笑嘻嘻向老人说句“再见”,便又继续赶路。
出了名为幽竹门的县城南门,约莫又走了半个时辰,来到一片竹林。
初春微风过,层层碧浪起。
丝丝缕缕的寒气侵袭寸寸肌肤,将太阳光仅存的温暖从身体上点点剥离。
伴着窸窸窣窣的“叶鸣”,小姑娘哼着歌,蹦蹦跳跳进入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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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内,行亭。
一位老者闭目而坐,须眉开张。
老者向上微微抬手,作抓取状,只是一瞬间,天穹下压,悠悠白云、泱泱乌云、火烧红云皆整齐排列在那只手所能触及之处。
老者一手抓取乌云,另一只手同时往前一挥,大地随之变幻,每一粒微小的尘埃各司其职,准确无误地在老者面前组成一张铺展的纸卷。
天地异变,只在老者一呼一吸之间。
不知那位写出“星作棋子天为盘,地作琵琶路为弦”的诗人如若碰巧瞧见此处场景,是否会羞愧到哑口无言?
然而变幻仍未停止,老者意念一动,手中乌云翻转为墨,随手一挥,浓墨如雨,滴滴拍打在纸卷之上。
“哼哼……坐酌泠泠茶耶,看煎瑟瑟尘。无由持一碗嗬,寄与爱茶人……噔噔噔”
老者有些无奈,他睁开双眼,天与地与云,皆如犯人一般开始逃窜。
短短时间,物归原位。天地依旧,行云流转。
一切像什么都没发生,或者说,本来什么也没发生。
只有那幅纸卷在老人睁眼瞬间凭空显现。泛黄的纸张上依稀可见星星点点的文字。
“你好,老爷爷。”
一个小姑娘,手持青竹杖,脚踩新足衣,正呼哧呼哧迎面飞奔过来。
老者不自觉微笑,点头应好,他站起身,随手拿起泛黄纸张,轻轻递给正在大口喘气的李如晴,说道:
“丫头,这个收好。”
李如晴接过纸卷,仔细扫了一遍,发现零零散散的文字全是花呀、草啊之类的记载,便把纸张对折,揣进衣兜,回去慢慢研究。
“今日过后,便不再来了。”
“哦。”
两两无言。
老人意态闲适,倚靠围栏,望着小女孩。
小女孩目光呆滞,慵懒地拿着竹杖击打低处的竹叶。
“崖竹县近日来了几个年轻人,你可以试着认识。”
……
一束阳光绕过竹叶,不偏不倚洒在李如晴面颊之上,使人有了些许暖意。
老人望着对同龄人始终不上心的小姑娘,便不再多言。转身坐回原位,再次闭上双眼。
会再见的。
风拂过竹林,竹叶上下舞动,光束也开始浮动。
呆滞空洞的眼珠犹如枯木逢春,明亮而闪烁。
李如晴转身跑了十几步,回过头来,看向老人,挥了挥手。
“再见,老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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