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名将,如廉颇、乐毅、白起、王翦、田忌、孙膑、庞涓等人,无不是智计高绝,谋划奇诡。却少有人如同李牧那般,在狂澜既倒、大厦将倾之时,临危不乱,可谓智谋无敌,仁义无双,骁勇无匹,这三者兼备之后,李牧便能够将军务政事和人生大道融为一体,贯通始末,成就明体达用的所谓境界。
在介绍李牧之前,有必要对当时的北方形势做一番计较。
据司马迁在《史记》中的记载,在公元前3世纪后半叶,匈奴已经开始成为一支相对统一的、强大的民族,单于领导着这个强大的民族国家,其地位也就等同于中原地区的天子。在单于之下,有两个最大的官职,即屠耆王,意为左、右贤王。左贤王一般是匈奴单于的继承人,住在单于大帐的东面。右贤王则与之对应,住在西面,此外,匈奴还形成了一定的官职和高低等级,如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然后是千夫长、百夫长、十夫长。这是匈奴从文化的相似性到权力的集中化的一个重大进步。这个游牧民族,在行进时被组织得像一支军队,而且历来喜好攻打掠夺的地方就是富饶广阔的南方中原地区。
匈奴历来号称是马背上的民族,部族的骑马技术本就高中原华夏人一筹,加上骑兵的机动性以及他们娴熟的弓箭技术,使得中原地区的王朝在面对他们之时,头疼不已。昔日赵武灵王就是学习胡服骑射,才让赵军得以成为宇内第一等的军事集团,赵国也正因如此,才步入了其生命的巅峰。
当时和北边匈奴部族接境的国家,除了赵国之外,还有西边的秦国和东方的燕国。
赵国早在赵武灵王之时,便率领大军攻破了楼烦和林胡两个部落,并且修筑了自代郡经阴山山脉南麓,到高厥的长城,设立了代郡、云中郡、雁门郡等郡县。
燕国则主要依靠大将秦开,此人曾经率领燕国骁骑,大败东胡部落,迫使其向北方撤离,长达千余里。为了防止匈奴部落的再次入侵,燕国也不遗余力地修筑了从造阳到襄平的长城,并且设立了渔阳、右北平、辽东、上谷等郡县,戍边屯民。
秦国则主要是在宣太后掌权时期,依靠美色之计,加上白起的勇略,最终一举平定义渠,自陇西,再经过北地后到达上郡,修筑了绵延千里的长城,从而最有效地防止了义渠国旧部的北逃和北方匈奴部落的进一步入侵。
前面提到的诸国防御的部落,大多是广义的匈奴的一支。有很多还在这一过程中被汉化,从而和中原百姓相似。真正的匈奴帝国,就是在其他部落被中原各国联合抵御,逐渐削弱的过程中,不断地强盛起来的。
李牧的生年不详,是赵国柏人。早在赵惠文王时期,李牧就已经成长为一名可疑独当一面的优秀将领。匈奴仿佛是和李牧相生相克,伴随着李牧的成长,匈奴也逐步强盛,并且经常出兵侵袭赵国的北部边境,无奈,赵惠文王只能派遣李牧领军,凭借赵国修筑的长城和边塞,戍边抗敌,驻守代地。
李牧知道自己所面对的是怎样可怕的一群敌人,边塞之上甚至盛传,匈奴部族中竟然有茹毛饮血之辈,这比之西边强秦的斩首获取军功,还要可憎可怕。
因此,李牧戍边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稳定军心,激励士气。在这一方面,李牧采用了比较朴素的方法,他每天命人杀几头牛,以犒赏军中立下功勋的军士。这既可以让军士们更加奋勇杀敌,也能够让他们看到自己的一番心意。与此同时,李牧还亲自出马,教授军士骑射之术,树立了将领亲近一般军士的典范,整个赵军可谓其乐融融、关系融洽。
当然,实现这一切的前提是,李牧有充足的军费保障。其实,早在李牧戍边之初,赵王便赋予了李牧特权,可以根据战争的需要,不经请示便设置官吏、任命僚属,并且代地的田租赋税标准全部由李牧确定,其上缴所得无须供奉赵王,可以自行支配。如此,只要李牧
能够成功地抵御匈奴的入侵掠夺,要自给自足基本不成问题。
无疑,这是李牧经过深思熟虑之后,针对匈奴大军的不同特点制定的战略。为了加强防御,李牧完善了长城防线上的烽火台,并且派遣精兵强将日夜守护,同时派遣了大量的探马,前去侦察匈奴大军的动向,防止匈奴大军的偷袭。
李牧知道,单单靠这些是远远不够的,即使赵军有强大的情报网和完善的防御体系,但如果匈奴大军真的来了,依靠其来去如风的作战风格,留给赵军的反应时间其实是很少的。他们的到来,只为了抢夺物资,并不是为了占据土地。因此,李牧和边境的军民约定,一旦匈奴入侵,则全部坚壁清野、示敌以弱,从而麻痹敌军,让敌军无法得到自己的物资,进而为赵军歼灭匈奴大军创造机会。
是以每次匈奴大军前来,烽火台便会报警,无须李牧下令,大家便依据约定,将细软收拾好,并退守城池之中。不管匈奴大军如何骂阵,赵军就是坚守不出,匈奴吃力不讨好,多年下来,这种战略便逐步显示出其明智之处,匈奴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却并没有获取半点粮草,没有诛杀半个敌人。
可是久而久之,这种战略也显现出了它的弊端,赵军虽然起到了示敌以弱的效果,赵国的赵王和普通的军士却没有真正明白李牧的高超之处。甚至在边境之上,赵国士兵三五成群,私下议论,认为李牧胆小怯战,遂而生出了愤愤不平之感。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战场形势千变万化,君王即使再过贤明,也难以全部明白为将者的良苦用心。为了取得战争的胜利,将在外,就只能随机应变,不可能听从君王明显错误的决断。
赵孝成王即位之后,也不明白李牧何以一直坚守不出,在他的眼中,李牧此举无疑是在毫无意义地消耗赵国的赋税粮草,消磨军队的士气。于是,赵孝成王派遣了使者前来,对李牧大加责备,并严令李牧,要么马上出击匈奴,要么回到邯郸。
大凡天纵奇才,总是有一些独立的特性,不为外物外人所动,不为闲言碎语所迷,李牧知道,匈奴已经有所行动了,只有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对于赵王的责难,李牧没有半点申辩,依旧我行我素。他相信,赵王定然会明白自己的苦衷,李牧甚至还认为,为将者,就是需要得到君王的信任。
于是,李牧在赌,赌匈奴的轻敌进而会妄动;赌赵王的信任进而会毫无保留地相信自己。可是他赌对了敌人,却没有赌对自己的君主。赵王见李牧不为所动,遂愤恨不已,一纸诏令,将其调回都城邯郸,并且派遣了另外一员大将来替代李牧。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位将领一到边关,便急于建功,他奉赵王号令,每次匈奴大军一到,赵军便全线出击。可是匈奴军队的战力实在是太过强悍,特别是在野战之中,赵军更显得不足。三番四次下来,赵军损兵折将不说,还消耗了大量的军备,粮草也被掠夺,边民不得安生。
直到这时候,赵王才想起了还是李牧在位之时好,虽然没有功劳,却也没有任何损失,对于战略重心在中原地区,和诸侯争霸的赵国而言,北方的安定才是最重要的。
本来赵王准备亲自出马,请李牧重新出山,但却拉不下面子,只能派遣使臣前去。岂料这李牧还是以前的那个执拗的脾气,不但没有半点收敛,而且还更甚往昔。使臣好心好意地前来传达诏令,李牧竟然闭门不出,坚持认为自己生了病,遂不能上任。
眼看边关战事日紧,赵王被逼无奈,只能下强制命令,让李牧无论如何也要火速前往边关救急。李牧也知道,事情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恰到火候了。既然赵王不能全部地信任自己,那么自己只能略施小计,逼迫赵王就范。
此时赵王有求于李牧,只能耐心地听取李牧所言,答应他的一切要求。其实李牧的要求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既然坚持要李牧出马,李牧自然不敢怠慢,但是赵王必须要答应李牧,一切照旧,不得干预。
赵王心想,这李牧自然如此坚持,兴许有他自己的理由,反正只要他一去,边关就能获取暂时的安定,国民不会有多少损失,何乐而不为呢?于是,赵王答应了李牧的请求,
李牧也重新回到了雁门。军中将士见李牧前来,虽然很多对其为人很钦佩,却对他的避战做法而感到不耻。
李牧没有说什么,毅然下令,一切依照此前自己的政令行事。一连数年时间过去,匈奴大军也数次入侵,可是在李牧的策略下,匈奴每次都一无所获,同时还生出了轻敌之心,认为李牧此人胆小无能,不敢和匈奴征战。但匈奴阵营中也不乏有识之士,见此顿生疑虑,认为李牧固然胆小,但是其策略对于匈奴而言,无疑是很有效果的。
李牧对这一切流言飞语,依旧不为所动。
在李牧的心中,一个宏大而深远的计谋早已经诞生了。他和几名值得信任的将领商议决定,给匈奴来一个诱敌深入,设置伏兵,歼灭敌军。此时此刻,边境上的赵军在李牧的舆论引导下,渐渐地将对李牧的不满,转移成了杀敌建功、抗敌报国的愿望。此时此刻,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为了保证此次作战的必胜,李牧从赵军中精心挑选了1300辆战车,1.3万匹精壮的战马,5万多骁勇善战的兵士以及10万名百步穿杨的弓箭手。继而进行多兵种联合作战的操练,不禁使得赵军军威大盛,战力增强,士气也与日俱增,人人摩拳擦掌,准备和匈奴大战一番。
这一天很快来临。公元前244年春,赵军向匈奴主动出击。在李牧的指示下,大批百姓漫山遍野地放牧牛羊,自然,这批牧民只是个诱饵。匈奴自然不会轻易上当,遂派遣了一小股的匈奴士兵前来一探虚实。李牧闻讯,也率领了一小股赵军出击。匈奴兵和赵军一交战,方才发现,这李牧不禁胆小如鼠,而且还一点都不会打仗。方才一次冲锋,赵军便大败而逃,连山坡上放羊牧马的数千百姓也弃之不顾,任由匈奴俘虏。看来,过去匈奴对李牧的看法,实在是言过其实了。
多少年来,匈奴第一次获取了这么大的胜利,单于也感到十分高兴,再经过手下那些建功心切的人的挑唆,匈奴单于刹那间便觉得头脑发热,遂率领大军大举入侵,准备一扫多年来一无所获的晦气。
而赵军这边,李牧早就知晓了匈奴大军的动向,并且在其必经之地布下了奇兵,先并不急于出击,等到匈奴大部队到来后,李牧当即下令进攻。为最大程度地消耗敌军,赵军先采取的作战方式是守势的协同作战,战车阵从正面迎战,从而成功地阻滞匈奴骑兵的行动;同时,赵国的步兵集团也居中阻击,后置弓弩兵轮番远程射杀,赵国的骑兵及精锐步兵岿然不动,隐藏于赵国军阵的侧后方。
第一轮冲击下来,匈奴军损失惨重,于是李牧乘势将控制的精锐部队由两翼加入战斗,一时之间,对匈奴军队形成了钳形攻势,将匈奴大军包围在战场之中,经过几年养精蓄锐,厉兵秣马,训练有素的赵军将士们已经摩拳擦掌多时,急于建功立业,个个生龙活虎,不顾一切地冲向了敌军。整个赵军配合严密,仿佛是一架运转严整的机器,负责在两翼包抄的1.3万名赵军骑兵,如同两把锋利的砍刀,不费吹灰之力便撕开匈奴人曾经无敌于天下的军阵,10万名匈奴兵士便在这一瞬间,被赵军成功地扼住了咽喉,垂死挣扎。原本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却在李牧的运筹之下,以一场单方面屠杀的方式决胜。最终匈奴方面只剩下单于率领少量的亲随狼狈地逃窜。
当然,此次李牧对匈奴一战的胜利,绝对不仅仅是赵国的胜利,也是古代农耕民族对于游牧民族的胜利,它为中原地区遏制强大的北方游牧部族的入侵提供了典范、树立了榜样,对后世的战争也起到了巨大的启发作用。
李牧在取得了这次战役的胜利之后,并没有就此止步,而是乘胜追击,灭掉了赵国北部边境上的匈奴附属国家,如襜褴、东胡等族,在李牧大军的打击下,都遭受了重创。赵国北方边境得以长期和平,此后10多年,匈奴不敢和赵国言兵。
李牧就此声名大噪,成为了赵国继赵奢、廉颇之后,最为杰出的将领。
可是,和匈奴不同,西方的秦国可不容易上当,李牧在稳定了北部边境,而赵国国内廉颇遁走,赵奢不在之后,被迫返回中原,对付强大的秦国。一个名将的荣誉就此光芒四溢,一个名将的悲哀也就此激情演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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