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太学

  太学,在大理寺南边,不算远,隔着三条街而已。

  作为大宋的最高学府,太学与武学、宗学,并称三学,统归国子监管辖,而国子监就在太学边上,太学的东邻就是武学,宗学离得也不远。

  早期还有个国子学,招收七品以上官员的子弟,但因为某些原因学生减少,便直接归入了太学中。

  太学则是招收八品以下官员的子弟,以及平民百姓中的优秀者,此时有将近一千七百人,不过因为官员子弟近半,所以良莠不齐。

  最近市面上的种种流言,也同样在太学里面流传,但是令他们最为关切的是另一条流言。

  相传,忠王好武,有意在太学中增设武学科目,并且将严厉考核,这就让太学生们闹翻了天!

  要知道太学实行的是三舍制度,分为上舍、内舍、外舍,三者不但待遇有差,而且与入仕前途关系重大。

  按规定新生入外舍习读,经公试、私试合格,参考平日行艺,升补内舍。

  内舍生两年考试一次,考试成绩和当年公、私试分数校定皆达优等,为上等上舍生,即释褐授官;一优一平为中等上舍生,准予免礼部试;两平或一优一否为下等上舍生,准予免解试。

  上舍生不再参加公试,私试每月一次,由学官出题自考学生,公试每年一次,由朝廷降敕差官主持。

  可以说,每一次考试成绩的好坏,都与他们未来的人生层次息息相关。

  或许对有些官员子弟来说,即便不能通过考试进入官场,也可能有其它路子当官,但是平民子弟想要上进,就不得不依赖于一次又一次的考试了。

  太学本就学业繁重,考试也一向严格,如果突然增加武学项目,那对于这帮文弱书生来说,恐怕不啻于灭顶之灾。

  太学生们每月有四日休假可以离校,今天刚好是假日,但依然有不少学生选择在斋舍中学习。

  学着学着,却总是静不下心来,那条流言一直在他们脑海中萦绕不去,搅得人神思不安。

  “景贤兄,你说这忠王真的会这么干么?”

  “这很难说啊,从我了解来看,忠王文才不俗,但也确实好武,只是……”

  “有什么好只是的,景贤、时发,初一大朝你们知道吧……那日家父也上朝了,他说忠王为了宣扬武学,不惜在殿上舌战群臣,还硬是辩赢了。”

  “可不是已经有武学了么?”

  “但忠王的意思是必须文武双全啊,不然怎么会大动干戈建什么新宗学。”

  “是啊,要是连宗学那帮膏粱子弟都得学武,那必然也不会放过我们了。”

  “这么一说,增武一事有八成可信了?”

  “我看最少九成,哎,我倒还好,家父过个一两年应该还能往上升,或许能给我赚个荫官回来,你们可就难啰。”

  二十多个太学生,聊着聊着,心头越发沉重起来,感觉原本光明的前途一下子变得渺茫起来。

  读书改变命运!

  这个时代,士庶区别日益削弱,越来越多底层通过读书科举,一跃进入上层社会。

  可是,正当他们对未来满怀憧憬的时候,这条康庄大道上突然多了个巨大的拦路虎,那还不让他们恨得牙痒痒。

  周时发懊恼的将书往案上一摔,“那还读个屁!咱这手无缚鸡之力,如何学武?”

  “自古以来,穷文富武,听说忠王觉得六艺中的御就是骑术,如今的马多贵啊,最次也要两三百贯,咱们连马屁股都没摸过,哪里会什么骑术?”

  “听说习武吃得还多,咱们一月就一千五百文的伙食钱,就算全部拿来吃也不够啊,那可就没钱买纸墨这些了。”

  “可惜叶祭酒丁忧了,不然他也是太学出身,定能理解咱们的苦处,还是忠王的老师,说不定能劝阻他。”

  这个太学生说的叶祭酒就是叶梦鼎,他就是以优等上舍生入仕的。

  “如今说这个有何用啊,要不,咱们联名向朝廷上书吧。”

  太学出身的官员越来越多,所以在政治上也有不小的话语权,上书言事之举不少见。

  “上书说什么?如今增武不过是传言罢了。”

  “可真等到落实,那可就晚了。”

  “那咱们还能怎么办?难道就这么坐困愁城?”

  斋舍中一片唉声叹气,就在这时,一身白衣的胡中伊匆匆跑了进来,“诸位,出大事了,还请随我一同赴阙,告御状,讨公道!”

  “中伊兄,你这话没头没脑的,让人听不懂,到底出什么事了?”周时发问道。

  这胡中伊正是在大理寺门前的白衣学子,随即便将蔡李氏告状之事绘声绘色的讲解了一遍,众太学生们听完,一片哗然。

  “这也太耸人听闻了吧,忠王居然如此枉法!?”

  “蔡李氏一家也太惨了吧……”

  “我煌煌大宋,岂能连讨公道的地方都没有?走,叩阙!”

  “那忠王果然惯不讲理,咱们可还有十几名同窗被他抓捕起来了呢。”

  “此等无道之人,怎配为我大宋储君,诸位,这正是我等匡扶社稷之时!”

  这帮太学生本就对忠王有了抵触和埋怨,装着一肚子的不满,此刻在胡中伊的煽动下,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群情汹涌出了斋舍,然后跑去召集其他人。

  一时间,往日祥和的太学,顿时沸反盈天,到处都是呼朋唤友共赴大义的喊声。

  然后奇怪的是,往日严苛的太学正、博士等人居然不见踪影,没有一人出来维持秩序。

  很快,胡中伊召集到了近两百名太学生,虽然相比总数一千七百人来说,只是一小部分,可他也很满意了。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做这种犯上之事,也有许多人对这件案子存疑,还有些人休假不在太学中。

  也有一些理智的人,试图阻止胡中伊他们,“大家莫要冲动,以下犯上,此乃逆举!”

  “君臣父子此乃纲纪人伦,我等圣人门徒岂可罔顾?”

  “近针对忠王的市井流言颇多,真假难辨,其中恐有蹊跷,诸位可莫要被歹人利用了。”

  “既使忠王有错,也有御史纠劾,朝臣劝谏,吾等太学生还是安守本分,用心读书为好。”

  见这些人阻挠,胡中伊焦躁起来,昂首而出,“陈宗、黄镛、曾唯、陈宜中、林则祖,尔等毫无士人风骨,自己不敢舍身取义也就罢了,居然还巧言令色,妄图阻挠我等,是何居心!?”

  他身后,李景贤站出来,“道在君则从之,非从君也,实从道也。若是君上无道,我等岂可盲从!?”

  周时发慷慨高呼,“景贤兄此言有理,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仇寇,无道之人,岂可君临天下?”

  “尔等速速闪开,不然休怪我们不顾同窗之谊了!”

  最终,劝阻一方毕竟人少,拦不住这二百来人,只能置身事外,叹息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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