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谷川在关东地区又处理了几场百人级别的梦境。
这两天食梦貘都在休息。
所以，神谷今天没有参与除灵活动。
他约了从长崎回来的小巫女见面，主要是想着陪刚从万人梦境里鬼冢散散心。
下午，两人一起去了横滨中华街。
横滨中华街是日本乃至亚洲较大的唐人街，与神户南京町、长崎新地中华街一起并称为日本的三大中华街。
从JR石川町站一下车，就感受到中华街扑面而来的魅力。
来到这里，不需要案内图，不需要路标，光是跟随着那些精致漂亮的旗袍铺子，以及气宇轩昂的牌楼的指引，就能自然够找到中华街所在。
“旗袍，很漂亮吧？”
神谷带着鬼冢驻足在路边，指着一家旗袍铺子的橱窗，兴奋地说道。
“嗯嗯。”
“橱窗里那件红色的很适合你的样子，鬼冢。旗袍可是最能彰显女性东方美感的服饰之一。”
“唔……”鬼冢顺着神谷的手指看过去，上下认真打量了一番那条红色旗袍，最后目光落在高开叉的裙摆上，“神谷，你想让我穿这个是不是包藏色心？”
“才没有。”
“你刚刚想了吧？我穿旗袍的样子？”
“咳……走了走了，听说中华街有很多好吃的。”
横滨中华街被誉为“中国名菜饭馆街”。这里有大约百余间中餐馆。菜馆分为广东、江苏、上海和四川等菜系，各自保持着菜系的原汁原味，广东餐馆约占一半，还有江苏、四川、台湾、香港等餐馆。
小巫女虽然从小在神奈川长大，但好像还是第一次来逛中华街。
现在正值中国春节前后，中华街上很热闹。
这也是神谷选择来逛中华街的原因。
红红的对联、大红的灯笼、伴着欢快的锣鼓声和鞭炮声，多支舞狮队走街串巷恭贺新年，中华街里的关帝庙和妈祖庙香火鼎盛。
神谷川在这里如鱼得水，甚至抓住机会，在买小吃的时候展示了一下自己流利的汉语。
引得小巫女一阵惊奇：“神谷你会说汉语？”
“哼哼~以前自学过。”
“好厉害，教教我？”
“冇问题啦。”
一番逛下来，鬼冢对中华街的广东菜很感兴趣。
尤其是广东叉烧包。
当着神谷的面，仓鼠进食一般，一口气啃了两个。
两人在唐人街过了一个很不错的下午。
鬼冢刚出门的时候，其实还有些萎靡，大概是因为万人梦境里的事情。但被神谷陪着一圈玩下来，倒是变得神采奕奕了。
他们离开中华街的时候，时间已经是黄昏。
各自手里都抱着一些小吃和纪念品。
“找个地方吃晚饭吗？”神谷这样问鬼冢。
“我……我刚刚吃太多了啦。你明明也吃的不少，男孩子消化都这么快的吗？”
“是会比较快吧。那还有什么地方想去吗？”
鬼冢抱着装糖葫芦的纸袋，略作思索，点了点头：“有地方想去，有事情想做，你陪我一起去吗？”
“走。”
“你都不问去哪的吗？”
“去哪都可以。”
“那陪我去买点东西，然后我们一起去看我的爸爸妈妈。”
“哦……”
神谷川倒是没有想到鬼冢会这样提议，但却是很快地点了点头。
经历了万人梦境里的事情，小巫女想去祭拜父母也情有可原。
……
幽灵车开到了巨琼神社的山下。
“走吧，墓地离神社不太远。”小巫女抬手拉了拉神谷的袖口。
两人下车后，大石俊马先是向老大投去一个肯定的眼神，然后带着小原妹妹，很识趣地到附近开车遛弯去了。
现在还是一月底，冬末，天气稍稍有些冷。
两人在神社山下的公路走了一阵子，而后在鬼冢的带领之下，拐进了一条路边的小道。
道路两边是雾凇山林，空气有些潮湿。
朝前走了一阵子，神谷川看见了一个小小的墓园。
在日本，死生之事一般由佛教负责，墓园也经常靠近寺庙。这片小陵园虽然不在寺庙边上，但可以看见有些墓碑边上，树立着小小的地藏石像。
鬼冢熟练地带着神谷，来到两座并列的墓碑之前。
这两座坟冢还算干净，应该是每年都有被好好祭扫过，像周围有些疏于打理的墓碑已经布满青苔了。
两座墓碑上，各贴着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里的女性有一头乌黑秀丽的头发，笑容很灿烂。男性稍显严肃，眉宇间透着英气。
不得不说，鬼冢的爸爸妈妈都很好看。
但想来也正常。
毕竟生出了长成鬼冢这样的女儿。
小巫女将刚刚在唐人街附近买的水果和鲜花摆在父母的坟冢前面，双手合十，闭眼鞠躬。
“爸爸，妈妈，我来看你们了。这一次是和……”她这样说着，顿了一顿，似乎是在思考什么，然后才继续讲，“是和一个很重要的朋友一起来的。”
说完，她转头看向神谷川：“和我爸爸、妈妈打个招呼吧？他们不认识你呢。”
神谷点头，也是双手合十，在两座墓碑前鞠了一躬：“叔叔、阿姨好，我叫神谷川。”
两人一起清理墓碑边的一些杂草，同时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大多时间都是鬼冢在讲，神谷在听。
鬼冢：“小时候，婆婆会带我来这里扫墓，偶尔富姐也会陪我来。后来长大一点，我就会自己一个人过来。墓园离神社不远，不开心的时候，我就会来这里，跟爸爸妈妈说会话。”
“嗯。”
神谷点头。
同时，不自觉脑出还是孩子模样的小小鬼冢一个人坐在墓园台阶上，对着两座坟冢诉说自己成长烦恼和委屈的样子。
多少有点让人心疼了。
以前倒是不曾想过，乐天派的小巫女还会有这样的一面。
“其实呢，我从来没有见过爸爸，妈妈的话印象也变得很模糊。但你知道的，有时候我坐在这里，会对他们感觉到愧疚。”
“鬼冢……”
“没事啦，我没有那么脆弱的。”鬼冢摆了摆手，“经过万人梦境的遭遇，我好像变得更加通透了一些，尤其是你在梦境的巷子里救下我的那一瞬间，我感觉……不知道怎么说，神谷你知道脱敏疗法吗？大概就是这个感觉吧。而且，会感到愧疚也不一定是坏事啊。”
鬼冢到底是个骨子里坚强且有傲气的女孩子。
“嗯。”神谷又拔掉了颗杂草，忽然抬头，认真看向墓碑上的两张黑白照片，“叔叔、阿姨，我一定会照顾好鬼冢的，你们放心吧。”
“唔……”
小巫女耳根发红，抬手给了神谷一拳。
这一拳看似很快，但实际上只是没什么力道地锤在神谷肩膀，并且轻轻推搡了一把。
“忽然间在我爸爸妈妈面前说些什么胡话啊，他们会当真的！”
“本来就是当真的吧。”
“那你要是做不到的话，他们会生气哦？然后晚上替我教训你。”
清理过墓碑，两人一起朝墓园外走。
外面无人的公路上，没有看见幽灵车。
也不知道大石带着小原去哪了。
不过，这里离神社参道也不算远，两个人一起走过去或许更好。
天色渐暗。
两人并肩走了一会，鬼冢忽然开口：“神谷，你怕死吗？”
“干嘛这么问，这个分情况吧，有时候不怕，有时候怕。”
“好奇怪的回答。”
“但事实就是这样。”
“告诉你一个我们神社里的秘密。我的话——”小巫女停下脚步，乌黑的长发沐浴着昏黄的路灯灯光，“我的话，以前是不怕的。因为我有一次复活的机会。”
“啥？”
神谷愕然。
小巫女这话多少有点骇人听闻了。
怎么复活，看广告吗？
还是说，你也是鬼神共主预备役？
“其实也不算是复活啦，是神降。”鬼冢的语气变得认真了几分，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神降可以固魂魄，生死人。当然啦，只有一次机会。”
“我不太懂，神降是什么？”
“就是和怪谈的肉灵降差不多吧，以自身为容器，供养神明。”
“巨琼神社里的神明？”
“嗯，你知道的，天宇受卖命大人。以身体为容器，供奉那位大人的眼瞳。”
“眼睛吗？”
神谷川明白了过来。
他想到了瞽婆婆的情况。
按照鬼冢刚刚所说的话，瞽婆婆可能本身就是神降者？
身体里供奉着神明的眼睛……那位老神官的真实实力，应该远比想象中的要强大。
不过，鬼冢又说瞽婆婆年纪大了，所以对于神降力量的把控可能已经衰减。
“这件事情，算是巨琼神社的最高秘密了，对策室里都没几个人知道的。”
“这种秘密告诉我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啦，婆婆同意了的……本来也就应该告诉你，我觉得应该要告诉你的。”鬼冢继续讲，“现在的神降是婆婆，下一任就是我啦。婆婆她年纪大了，已经不太好使用那份力量。而我之所以是神社的神子，下一任继承人，也是因为我和天宇受卖命大人的眼睛，有着很高的契合度。”
“成为神降者有代价吗？”
“有的。像婆婆那样双目失明，不过因为感知能力会极大提升，所以完全不会影响到日常生活。算是有了另外一种更强的，‘看见’世界的能力。还是就是，神降必须得是处子，一直都是。”
“啊……”
“你好像有些遗憾呢？”鬼冢扭头，双手背在身后，朝神谷露出狡黠的笑容。
“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神谷别过脸去。
“神降一定要是处子，但是婆婆没有绝对限制我恋爱哦。她说，女孩子一辈子，要是连爱人和被爱的权力都没有了，就太可怜了一点。所以，只要不做到最后那一步就可以。不过，仅限我在成为神降前恋爱啦。”
鬼冢突然发起的话题，内容多少有点大胆了。
但能把这话讲出来，她大概也是鼓起了不小的勇气。
“我想到一件事情。”神谷川忽然联想到了什么。
“嗯？”
“就是击破行疫神那会，大傩阵前面。你该不会那时候，其实是做好了牺牲然后变成神降的准备吧？”
神谷想到了针对育种师的那次行动。
根据悟在“未来视”里看到的影像，如果神谷川没能携带【云外镜】参战，拖延育种师和行疫神，那么小巫女很大可能会选择自我牺牲，来完成傩阵。
悟的未来视，看到的都是碎片化的影像，有一定局限性。
现在看来，事情并不是原本推测的那样。
鬼冢在那一次战斗中，并不会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多少是有那样的想法的，尤其是一大群种鬼，还有B级的行疫神冲过来的时候。大家都挡不住，那就只能由我来了。所以那时候我很吃惊呢，神谷你居然可以凭一己之力，把那么多凶神恶煞的敌人全都挡在傩阵外面。”
“这样啊……”
鬼冢走到了前面去，背对着神谷：“也就是那时候，我才发觉其实变成神降离我根本就不遥远，以前总觉得还会有很多时间的。那时候我就想，在变成神降之前，应该要谈一场能留下一辈子回忆的恋爱，不然就亏大了。女孩子，总归会想这些的。”
只能看见她灯光下的背影，看不见她的表情。
神谷忽然想到了，育种师一战之后，自己在医院醒来，鬼冢站在窗台边上的那一句：“神谷川，我们约会去吧。”
想到了横滨海边的那一场绚烂烟火。
明白了。
原来一切都是情有可原的。
鬼冢想在变成神降之前，给自己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
但是这样子想想的话，怎么感觉自己好像被当成了制造回忆的工具人？
多少有点不甘心的神谷，开口问道：“那你所希望的恋爱对象……”
“最好是你。”
前面的鬼冢停下脚步，正站在一盏昏黄的路灯下，没有回头。
肩头的乌黑发丝微微摇晃。
可她讲这句话的声音实在太小，神谷没能听清。
“你说什么？”
前方四五米的距离，明暗的路灯灯光下，鬼冢深吸一口气。
她回过了头，脸色被昏黄色泽的灯光映照地绯红。那双好看的杏眼直直地，没有任何躲闪地注视向神谷川，勇敢又固执。
“我说，只能是你。因为，有一件事情无可否认——”
有些冷峭的风从山林方向吹来，带动树影摇晃，沙沙作响。
少女的讲话声清晰回荡在耳边。
“神谷川，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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