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13 残片

  张哲缓缓改坐为蹲,尽力不让自己的身体高度在人群中显得突兀。周桐也学着他想站起来,可她身体虚弱,试了几次也没办法像张哲那样改成蹲姿。张哲只好把自己的身体靠过去,让周桐扶着自己的肩头起身。

  张哲四下看看,瞄准一个机会站起身,弯着腰向前快跑出十几米,见到有个机器人转过了身又赶紧蹲下。周桐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经过两天的关押,这群俘虏早就没有了起初的噤若寒蝉,一个个坐的东倒西歪,有的索性躺在了地上,队形乱糟糟的,所以那个机器人并没有注意到两人。

  经过三次这种方式的走走停停,他们终于移动到人群左边。张哲跑的也有些气喘,周桐更是累得虚汗直冒。

  “我们在这歇一会,然后一鼓作气跑到那里去。”张哲低声说,在说到“那里”时,用下巴指了指左边那座堆积如山的机器人身体。

  这座实验室中原本就存放着许多被拆解的机器人身体,蛮他们占领这里以后,就将这些同类的身体归拢到一边,在实验室中间腾出来一大片空地用来关押人类俘虏,这些层层叠叠的机器人身体在俘虏外围形成了一条钢铁丘陵。张哲的计划就是钻进这条丘陵中,再再在它的遮挡下移动到门口,从而逃离此地。

  周桐一边张大了嘴巴大口喘气,一边尽力不让自己的喘息声过于响亮,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只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张哲见周桐身体在轻微摇晃,似乎马上就要倒在地上,于是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

  歇了一会,张哲见那八个机器人都扭头看向了别处,低声说了声“走”,拉起周桐快步跑进了那圈钢铁丘陵中。两人在里面钻来钻去,最终躲在一个钢铁缝隙中又大口喘息起来。

  “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我们休息一下还得继续跑。”张哲见周桐身体发软,几乎要瘫在了地上,提醒道。

  两人呼呼大喘了一阵,等呼吸均匀了,张哲问:“你对这个实验室应该熟悉,我们往哪边跑时间更快?”

  这座实验室其实是机器人建造的那所地标性建筑——金属房子改造而成,周桐在这里呆了两年多,前几天机器人虽然重新归置过,可大的布局并没有什么改变。

  周桐想了想,说:“这里一共有三个门,我们现在距离左边那个门更近一些。”

  “那我们就从左边那个门出去,到了门口别忙着出去,我们要先看看外面什么情况。”

  “我们真能逃出去吗?”周桐不自信地问。

  张哲虽然心里也没底,但还是用坚定的口吻说:“能。”

  短暂的沉默后,周桐又问:“你说人类和机器人的谈判能成功吗?”

  “不知道,现在的机器人变得越来越陌生了,没人能够猜到他们会不会接受谈判。”

  周桐听着张哲的话,脑中浮现出丘比特被机器人切成碎块的画面,觉得用“陌生”这个词来形容现在的机器人确实很贴切。突然,她感觉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有个想法冒了出来,可惜这个想法就像突然跃出水面的深海鱼,还没等捕捉,就已经再一次扎进水里,潜入乌沉沉的深水中去了。

  他们不敢在这里停留太久,只略略歇了歇,就又向左边前进。这座金属房子面积差不多有半个足球场大,当年机器人搭建的时候只是在沙漠中圈出了一片空地,又给它加了个盖子,主要还是为了运送机器人的人类能有个遮蔽阳光的地方,里面并没有做什么布局,后来根据需要才逐渐在里面隔出了一些房间,形成了简单布局,人类攻占这里以后,将其改造成了储存场和实验室,里面存放着上万具机器人被拆解的身体,现在,机器人又重新夺回了此处,又进行了一次收拢归置,里面的格局已经变得满目全非,乱七八糟,像是一个废弃很久的电子垃圾场。

  在周桐的指引下,两人在里面绕来绕去,不一会功夫张哲就被绕迷糊了,要不是身后跟着周桐这个向导,他很有可能会稀里糊涂的又绕回出发点。

  十几分钟后,两人终于来到了一个关闭的金属门前。

  “这就是左边的门,自从这里成了实验室就没有打开过,我想外面也不会有太多机器人把守。”周桐说。

  张哲贴在门缝上向外面看了看,门缝细小,看出去的视野范围也很狭窄,不过在这个有限的视野里,他并没有发现有机器人的身影。张哲见门上用一个大锁锁住,转头问周桐:“钥匙呢?”

  “我也不知道,我刚来这里时这个们就被锁上了。”

  张哲顿感头脑轰鸣,哭笑不得,怔怔的看着周桐不知道该说什么。

  “找个东西弄开它。”周桐也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学错,讪笑着提议。

  事到如今也只能试试了,总不能返回去再走其他门。张哲压住心头的焦躁,心平气和的跟周桐说:“咱们一起找。”

  两人分成左右两边,开始在乱糟糟的钢铁堆里寻找可以用来开锁的东西。张哲漫无目的地翻找了一阵,都是些机器人的残肢断臂,要想从里面找到能撞开门的重物或者撬开锁的铁棍并不容易,就算有,他们两个加起来也没这力气。他还找到一些细铁丝铜线,可自己并没学过溜门撬锁的技术,不可能用一根铁丝把大锁捅开。

  正在张哲某头苍蝇一样乱翻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的周桐发出了一声惊喜的轻呼:“张哲,我找到了!”

  张哲急忙过去看,发现周桐正蹲在一具机器人身体前端详着。

  “这不就是……”

  “你看这。”周桐指着一处若有若无的细缝说,然后没等张哲发问又吩咐道,“把他的身体翻过来。”

  张哲不知道周桐想要干什么,可在这里两人每多说一句话就多一分被发现的危险,也就不再说什么,吃力地抱起这具钢筋铁骨翻了个个儿。

  周桐站起身,抬脚朝着细缝背面的部位使劲踹了两脚,发出当当两声响。张哲感觉这响声都带着钩子,每一声都会将机器人勾近几分。

  “把他放到一边,在地上找找,小心一点别被割到。”周桐又吩咐说。

  听到这句话,张哲总算明白周桐为什么让他这么做了,赶紧将这具身体拖到一边,从兜里找出一根荧光棒,咔咔叭叭一阵扭,就擎着亮起来的荧光棒在地上寻找起来。

  不一会,随着荧光棒的移动,张哲看到地上闪过一片淡红色长条形光晕,但因为光线角度一直在移动,红光只闪了一下就消失了。张哲又把荧光棒移回来,上下左右的移动了一阵,终于看清楚那片闪过红光的东西的大小形状。他小心翼翼的用两根手指捡、捏起来,映着荧光端详了一阵,终于确定,这确实是一块大约半指宽的无影刀残片,长度约有20厘米。

  原来周桐一看到这把大锁,就在想用什么东西能将它打开,她随即想到了用纳米材料建造的无影刀。他记得自己在对这些身体进行拆解时,曾遇到过不少无影刀折断后嵌进机器人身体的情况,所以他的寻找跟张哲的盲目不同,一开始就有目标,就这样找过了是极具尸体后,终于发现了一具还有无影刀片残留的机器人身体。

  “一定要十分小心,这种刀片太锋利了,可能把你手指切掉了,你还没有发觉。”周桐又提醒道。

  张哲是一个在这片土地上战斗了两年多的老兵,自己就有一把无影刀,不用周桐提醒也知道这东西的锋利程度。他没说什么,将手里的荧光棒交给周桐,让她慢慢移动位置,好让自己能够通过折射角度的变化看清楚这个残片的全貌。

  就像捏着一片幻影,张哲弯下腰用刀刃去轻轻切割大锁。纳米刀刃固然削铁如泥,可用两根手指捏住它去切东西也不容易,残片毕竟太薄了,两根手指捏住两边,根本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只像是在两个手指的指肚上涂上了一层油,滑不留手,每切入一点,都感觉这层油随时要不受控住滑出来。

  幸好张哲的动作十分小心,如果发现残片在自己的视野中消失立即就停下来不动,让周桐重新调整荧光棒的位置,待到它重新出现在指尖上的时候才会继续切割。这项工作可比跑一个马拉松累多了,没过多久,张哲额头上已经冒出了许多豆大的汗珠。

  周桐看他十分辛苦,便用袖子给他轻轻擦拭掉额头上的汗珠。

  但就在张哲将大锁切得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时候,他们突然听到了脚步声,踩在地上当当作响,根本不用分辨,这是机器人走动的声音。张哲停下来听了听,声音确实是朝着这里来的,由远及近,就过了十几秒钟,声音就有了明显的变化,比刚听到时清晰了不少。

  两人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的吃惊和惶恐。张哲可不想再被抓回去,一咬牙,用最大力气捏住残片向下切了下去。

  随着大锁“咚”的一声落在地上,张哲也感到捏在指肚上的油滑感一紧,跟着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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