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公府很大,府中的仆从很有规矩,见到苏容,都齐齐见礼称呼“苏七小姐。”,哪怕是苏容第一次登门,显然都已认出了她。
周顾在前面大步而走,似乎连着头发丝都带着怒气,头也不回,步履极快,似乎根本就没考虑苏容跟上跟不上他的问题。
苏容自然是跟得上的,她的脚步也很快,因跟赵嬷嬷学了许久规矩,故而哪怕走得快,连头上的步摇却没怎么晃动,因身上也不习惯佩戴饰品,故而没有端华那种走起路来一路的环佩叮当响。
周顾径自走到老护国公的书房,今日连礼数都不顾了,直接在外喊了一声“祖父”,便推门而入。
老护国公刚要训斥他没规矩,便看到了门外的苏容,话到嘴边,瞬间吞了回去,还没等他露出个笑容,便见他的好孙子将婚书“啪”地一声拍在了他的桌子上,声音冷的掉冰渣子,“祖父,这就是您给我自小订的婚约,我白担了人家十多年的未婚夫,如今却被人退货上门了,我自问没有哪里做错,这门婚事儿,我不退。您当初强行按着我的头让我娶,我认了,如今我不想退,您若再强行按着我的头让我退,那么,我自出护国公府,从此不是护国公府的子孙。”
老护国公顿时瞪大了眼睛。
苏容立在门口,一瞬间头皮发麻。
书房内外,在周顾说完一番话后,鸦雀无声。
老护国公看着被周顾拍在桌子上的婚书半晌没说话,周顾表明了态度后,便沉着脸回身,冷眼看着苏容。
苏容做过无数回设想,无论哪一回,都觉得,周顾或许会生气,会不高兴,会真的想揍她一顿,会伤心至极,会质问她为什么,但却从没设想到,事情如今真到发生时,他竟然是这般,不但不同意退婚,反而把自出护国公府从此以后再不是护国公府子孙的话都说出来用来逼迫老护国公施压了。
这、真是她没想到的。
她呆立在原地,一时间大脑嗡嗡,懵的不行,被周顾先声夺人后,她一时间竟然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老护国公了解自己的孙子,最先反应了过来,怒喝了一声,“胡闹!”
这一声,周顾没什么反应,却砸在了门外苏容的头顶上。
苏容快速回过神,硬着头皮站在门外见礼,“晚辈苏容,拜见老国公。”
老护国公站起身,走到门口,一瞬间收起面上的怒容,温和又慈爱,露出笑容,“小丫头,你总算登门了。快进来!”
苏容对于老护国公亲自出门迎了她几步这等和蔼的态度,让她愈发觉得难办,但还是勉强定下神,笑着说:“晚辈登门晚了,您见谅。”
她也不解释登门晚的原因,聪明人都知道,这么久不登门,就是她给护国公府的一个信号,让护国公府心里有个准备,她是想退婚的准备,也不至于被她打个措手不及。
但是她着实没想到,周顾在大门口等着她,来个先声夺人,撂下狠话反将她一军。
她有些后悔,按照周顾所说,他原来是不想娶她的,是老国公逼迫他去的江宁郡,如今他想娶了,她却来退婚,早知道,在江宁郡时,她就不该听了大夫人的太过积极。
“不晚不晚。”老护国公示意苏容进书房说话,笑着请她入座,仿佛没发生刚刚周顾撂下狠话的事儿,也不看桌子上的退婚书,与她闲话家常,“听说你是自己一个人进的京?”
“还带了护卫。”
老护国公点头,“来京第一日,就被端华那小丫头请去了公主府做客?”
“嗯。”
老护国公笑道:“在公主府小住这些日子,可还好?”
苏容也笑着回答,“挺好的,端华郡主脾性跟传言不太一样,很是好哄,公主也很和气,驸马更是和善。一应吃住,多数都在郡主的藏娇阁,与郡主一起,厨房更是变着花样的做吃食,着实不曾亏待半分。”
老护国公捋着胡须,“难得啊,要知道这京中,最难处的便是清平公主府那三口人,清平性子燥,多少有些仗势欺人,不好相与,不算是你口中的和气人。驸马虽看起来是个脾性温和的人,但也不是个真温和的,腹中很有成算。至于端华,那小丫头继承了清平的脾气秉性,耍起疯来,拦都拦不住。你能在公主府得这三人一块亲和招待,的确难得。”
苏容不好意思,“我第一次来京,以前也听说过清平公主府些传言,确实也没想到,得了清平公主府的青眼有加。”
老护国公笑道:“清平公主府的人,不是三言两语能哄住的,你必是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吧?”
话题就这么绕回来了。
这片刻的功夫,苏容已镇定放松下来了,心想不愧是老护国公,真厉害啊。
她点点头,如实说:“当日郡主拦我时,我说我是来京退婚的,她起初不相信,但看我说的诚恳,便信了。本来没打算住去公主府,是我和我那护卫,贪吃公主府的芙蓉糕,便自请住去了公主府,实属意外。”
她这么一说,一旁坐着的周顾脸色更凌冽。
老护国公点点头,面上倒没什么变化,笑着说:“你在公主府住了这么些天,清平和端华那小丫头可是依旧想你退婚?”
苏容心下想着老国公每问的一句话,都直接问到了点子上,她如实摇头,“清平公主隐约表示过,就算不退婚,也不会为难我,端华郡主更是拖着我好几日,让我仔细考虑,否则我该在科考后第二日,便登门的。”
周顾闻言眼神更冷了。
老护国公这些看向婚书,“丫头,这么说,你是考虑好了?”
苏容点头。
“与公主府没关系?”
“没关系。”
“那如今呢?”老护国公和善地看着她,又扫了一眼自己孙子冷得掉冰渣的脸,“你刚刚也听到了我这不争气的孙子的话了,你可否再考虑考虑,改了主意?”
苏容沉默。
老护国公不急不缓,“当初,他要入兵营从武,我强硬按着他的头让他从了文,这是其一。与你母亲订下婚约,他不同意,却又被我强行按了头,命他娶你,他便去了江宁郡与你培养感情,这是其二。所谓,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的道理,如今你来退婚,若我再强行不顾他的意愿,按着他的头,让他同意了你的退婚,那么,他就要一力反抗我,自出家门了。”
老护国公说完,叹了口气,“不过,这些都不干你的事儿,虽然在我这里,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的道理。但是,丫头,你若是真想退婚,我自然会同意。凡事我还是要遵从你的意愿。至于我孙子,我可以当没他这个孙子,护国公府以后也可以没他这个人。”
苏容更住,顿时骑虎难下。
她整个人都从头麻到脚,她做好了一切准备,却没想到自己反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周顾别无二话,只那一番话,便拿捏住了她,而老护国公,说遵从她的意愿。她什么意愿?她退婚,周顾便自逐家门!
她抬眼看周顾。
周顾冷着脸,对上她的视线,冰凌凌的,并不再多说一个字,只看着她。等着她做决定。
苏容心想,周顾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老护国公自然更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她退婚,是不想连累周顾,不想累及护国公府,但周顾都要自出家门了,岂不是枉费老护国公从小就让他学文给他选了前路的一番为护国公府的筹谋苦心?
书房落针可闻。
安静了好一会儿,苏容才缓缓开口:“老国公,您……”
“可以喊我周爷爷。”老护国公笑着纠正她的称呼。
苏容从善如流地改口,“周爷爷,您让他出去,我们谈谈。”
老护国公看向周顾,“出去。”
周顾坐着不动,对苏容冷笑,“你想跟我祖父谈什么?我话摆在这里,无论你说什么,都行不通。婚事儿不经我同意订下,可以,但如今我不同意,休想退。若祖父同意退了,我便自出护国公府,之后,就把你强抢了,让你也尝尝被别人按头嫁娶的滋味。”
言外之意,你敢退,到时候我就敢自逐出护国公府,届时没人管制我了,我想抢了你,便抢了你。
苏容呼吸一窒,“周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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