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无尽黑夜

  余升跟着警察刚走出门,一个面孔熟悉的警察迎面走了过来。

  “朱队,人带来了。”

  朱警官点了点头,盯着余升打量了一番,说道:“余升是吧,你还真是不消停。”

  余升微微怔了一下,越看越眼熟。

  “前两年双吉公司那批镜头的事,你就有责任,要不是曾全经理保你,你早就被列为嫌疑人侦查了,现在又当众打人,真是出乎意料。”

  余升恍然大悟,这个朱警官就是原来负责镜头失窃案的专案队长。

  “朱正直队长,好久不见,那批镜头找到了没有?”

  虽然不是因为那批镜头才离开双吉,但余升也有些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谈到案子,朱正直立刻严肃了起来。

  “这是我们警察的事,你就别打听了,我们也不会说,不过事情总有真相大白的时候,你别忘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余升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朱正直转头对带路警察说:“带他们进来。”

  没过多久,带路警察就将一男一女两个家长带了进来,女的单手捂住左脸,肿得老高。

  两人一看见余升,就立马脸色阴沉了下来。

  男人一进门就弯着腰,走到朱正直跟前,双手握住朱正直的手。

  “朱队,你好你好,有你在我们就放心了。”

  女人一脸委屈的样子,刚坐下来,眼泪便掉了下来,楚楚可怜。

  “是啊,朱队,我们家马纪多忙你是知道的,这么一闹,我们丢脸就算了,马纪他请假被领导骂了半天,还硬是回来,项目都顾不上,起码损失几百万。”

  马纪立马一脸嫌弃地打断女人的话,说:“不要多说,你什么都好,就是毁在一张嘴上,不知道得罪多少人,这里有朱队呢,你还多嘴干什么。”

  朱正直看着两人,笑了笑说:“老马,你放心,所有的违法行为都难逃法网。”

  看着马纪和朱正直熟络的样子,余升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谢谢朱队,谢谢,有你在我们就放心了。”

  马纪连忙掏出一包软中华,抽出一根毕恭毕敬地递了过去,朱正直笑着一接,马纪立刻又掏出打火机凑到朱正直嘴边。

  呼,朱正直满意地吐出一口烟。

  “这样,你们这个事情经过都很清楚了,也不浪费时间,既然愿意协调,那就各自提一下要求,老马,你先来吧。”

  马纪看了看一旁可怜兮兮的妻子,说:“其实这件事我老婆也有责任,嘴碎了一些,但是绝对没有恶意,这样,我们就不追究了,都是同学,就赔偿一下吧。”

  余升皱了皱眉,打断说:“我打断一下,是你老婆,她姓什么来着,先打了我儿子,我才动手的,这个不能怪我吧,而且我儿子也被你儿子打破了头,这个又要怎么说?”

  女人一听便急了,哭喊着:“你儿子拿玩具砸我儿子怎么说?难道我儿子被打,还不能还手?只允许你儿子打别人是吧?”

  余升有些不屑:“所以你为什么打我儿子,他打你了吗?再说了,你儿子的头破了吗?流血了吗?是你儿子伤的重还是我儿子伤的重?”

  “我再不帮,你儿子就差点把我儿子眼睛都戳瞎了,你这么说我也没打你,你怎么打我?凭什么打我?”

  “是你先打我儿子,要是你不打我儿子,我绝对不会动手打你。”

  女人见说不过余升,一下子就捂着脸大哭了起来。

  “哎呀,老马,我不活了,你看看,被人家欺负到头上来了,大的打我,小的打你儿子,你看把我给打的,我这都破相了,还怎么见人啊。”

  马纪一下子就怒了起来,站起来吼道:“你这个人太过分了,不认错就算了,当着朱队的面,你这是藐视法律。”

  朱正直也皱起了眉头,严肃地站了起来。

  “余升,你这什么态度,叫你来调解的,不是来狡辩的,你这么不承认错误有什么用?看不起我们还是看不起法律。”

  余升笑了笑说:“我说的是实话,我打人是不对,但是是她先动的手,我凭什么赔偿。”

  啪…

  朱正直猛地拍响桌子,说:就凭你打人违法,你听懂了没有?不管什么原因,你打了人就是你不对,他打了人就是他不对,你还想不承认?”

  余升微微皱眉,心想这件事肯定不能善了了。

  见朱正直烟抽了一半,马纪又是一根烟递了过去,随后嘀嘀咕咕地低声说了起来。

  余升心头一惊,发现自己竟然一个字都没听懂。

  眼前这两个人竟然在用方言对话。

  两人嘀咕一阵,只见朱正直抬手对余升说:“你先出去,我再了解一下情况。”

  余升虽然不愿意,但是也没什么好办法,犹豫了一下便起身走出了调解室,心想得赶紧找人咨询一下。

  可是翻看了半天联系人,竟然一个都没有可能帮上忙的,给林欣打了几个电话更是被直接挂断。

  “呵呵…”

  余升自嘲地笑了笑,巨大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无奈之下,只能挨个咨询。

  “交给警察处理。”

  余升看着汪伟的回复,觉得有些好笑。

  绝望之下,余升只能给之前公司的联系人发去信息。

  “我在警队没有认识的人,不行就直接跟所长联系,现在查的严,他们应该不敢这么徇私的。”汪美回复道。

  “升哥,我在警队也没认识的人,我帮你问问朋友看看。”

  齐玟回复也没带来好消息,不过看着大家这么热心,余升还是感觉到一丝欣慰。

  就在余升担心地时候,调解室的门打开,带路警察冲着余升喊道:“余升,进来。”

  终究要面对,余升走进门,就看到烟雾缭绕的调解室里,朱正直和马纪正坐在桌子对面有说有笑,女人也在一旁陪笑,余升心里顿时更加没底了。

  “余升,这份和解书,你签字吧。”朱正直将和解书丢到了余升跟前。

  余升拿起和解书一看,里面的条款顿时让余升心头一紧。

  “朱队,怎么是我全责,而且这个赔偿金额2万的依据是什么,也太高了吧。”余升耐着性子问道。

  朱正直吸了一口,满不在乎地吐出一大口烟。

  “你看看人家脸上的伤,医院检查费,医药费几千块,营养费不得几千块钱?现在一斤牛肉五十多块,排骨30多,你以为能买多少?”

  “再说了,被你这么一闹,他们两口子耽误多少功夫,人家工资一天一千多,你耽误个把星期,上万块跑了,你这两万都是人家不追究,不想让你多花才才要了这么点,你还敢不同意?”

  余升看着朱正直,暗自捏紧了拳头,心里有些发凉,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对方能这么偏袒马纪,沆瀣一气。

  “是啊,朱队,你得给我们做主啊,你也看出来了,他分明想赖账,这样的人就该去坐牢,实在不行,就按照法律来。”女人恶狠狠地说。

  余升本来还想辩解,但是眼前这个情况早已无解。

  朱正直眯了眯眼,淡淡说:“余升,你想清楚,你打人是事实,几十个证人,证据确凿,何必留个案底,我们也是为你好,不要一时冲动,因小失大。”

  余升沉默了一会,也不想多纠缠,皱眉说:“2万太多,少点,我就签了。”

  女人还想说什么,马纪一把上前拦住说:“大家都是上班拿工资,看你也不容易,1万8,不行就走法律程序。”

  “1万…”

  “不行…”女人急喊道。

  “呵呵…那就…”余升冷哼一声。

  啪…

  朱正直猛地一拍桌子,喊道:“哪有这么讨价还价的,当这儿菜市场呢…”

  众人纷纷闭嘴。

  “一万五,要不就别谈了。”朱正直拍板说。

  三人都沉默了一会。

  余升心里十分不服,但也没什么好办法。

  马纪谄媚地陪笑说:“就听朱队的,别人无赖,我们不能那么不近人情,不差那千把块钱,毕竟两家孩子都是同学。”

  女人见马纪这么说,也改了口风。

  “好,朱队都这么说了,我们肯定服从。”

  朱正直嘴角微微得意,指着余升问:“看看人家这觉悟,你也是父母,要给孩子立个榜样,有错就认,你怎么说,同意就签,不行就到隔壁做笔录,我们来办手续,该拘留拘留,该判刑判刑,随你。”

  余升捏紧了拳头,任人宰割却没有办法。

  “行,我签。”

  见余升答应,三人松了口气,连忙拿来协议,填好金额让余升签字。

  经历派出所这一个多小时,余升只想尽快离开,因为自己已经打不通林欣的电话,不知道余泽到底怎么样。

  特别是一想起余泽可能还在幼儿园被人欺负,余升心里就有一股不顾一切的冲动。

  签好协议,付好钱,除了余升,其他三人都笑了起来。

  “我能走了吗?”余升冷冷地问。

  “以后不要随便违法,你好歹是个高材生,不要跟个地痞流氓一样乱来。”

  余升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出去。

  朱正直见余升不屑地样子还想发火,被马纪拉到一边。

  “朱队,朱队,犯不着,犯不着。”

  朱正直气愤地接过马纪的软中华,吸了一口,看着余升的背影一脸嫌弃。

  余升走后,朱正直对着门口喊了一下:“老郭,结束了,该下班了。”

  说着,使了个眼色。

  带路的郭姓警察立马意会到了,看了看大厅,确认无人之后,朝朱正直微微点了点头。

  看到老郭的表情,朱正直完全放松下来。

  “老王啊,虽然这次余升有错误,但是你自己以后也要注意,不能违法,要是违法乱纪,到我这一样要处理,听到没有。”

  马纪夫妻一脸谄媚地示好说:“是,朱队说的那是,我们这种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怎么会干那种事。”

  “是啊,朱队,老马你还不放心吗?您打小认识他,最清楚不过了,他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女人也奉承道。

  朱正直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只见马纪使了个眼色,朱正直的手机响了一下。

  朱正直点开一看,笑着问:“你转给我6000块钱是做什么?”

  马纪眼睛一转,笑着说:“嗨,朱队,这不是欠你的钱,得还吗?你仔细看,底下有字。”

  朱正直点开一看,果然备注着“还欠款6000元”的字样,随即脸上一笑说:“你不说我还忘记了,那我可就收下了。”

  马纪陪着笑脸说:“收收收,得收,你不收我都不安心,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朱正直点了点头:“好,那我收下了,两清。”

  马纪一看朱正直收下,也松了口气。

  “两清两清,郭队,欠你的也清了,麻烦查收一下。”

  郭姓警察拿出手机看着3000块到账也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咱们也两清了。”

  马纪满意地点头:“好说好说,怎么样,朱队,郭队,我家迎宾酒楼开业,晚上赏个脸?”

  朱正直假装看了看手机说:“行,喜事,得去。”

  “我跟朱队一起。”郭姓警察也答应道。

  “好,那就恭迎大驾。”

  朱正直摆了摆手:“回见。”

  马纪夫妻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

  一出门,女人就有些不悦。

  “老马,你这也给的太多了,才拿了一万五,这就一半送出去,晚上还要贴顿饭,这几年给他送的都好几万了,他一个小队长划得来吗?”

  马纪一脸嫌弃地看着女人。

  “你这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朱正直虽然只是个小队长,但是他姐夫是市公安局副局长,你没见朱正直一个小队长,在县公安局里说话都有份量吗,咱们有了他这个靠山,那酒楼随便搞点牌局,以后等明年洗浴室开业,挣钱还不是哗哗的。”

  女人恍然大悟,笑着发了个嗲。

  远处的路上,余升无比失落。

  叮铃铃铃铃铃…

  余升拿起手机一看是人事张。

  “喂…”

  “余升,你赶紧过来公司,老总正在发火。”

  余升脚步一滞,问道:“我下午离职手续都办完了,有什么事?”

  “你们最近几单合同出问题了,你的领导汪伟说客户是你联系的,老总正挨个问,你赶紧过来。”

  “先不说我已经离职了,你认为我有能力决定客户的事吗?”余升反问道。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说道:“你还是过来一趟,解释清楚比较好,要不然公安就要介入了,到时候对你不利。”

  “呵呵…”

  余升呵呵一笑。

  “你们尽管查,我没空过去。”

  余升说完便挂断了电话,任凭人事张怎么打余升都没有接。

  此时此刻,狭小的屋子里,林欣正看着时间读着秒。

  “你能不能吃快点?”林欣不耐烦地喊道。

  余泽无精打采地吃着鸡腿,几次反胃反到要吐。

  “行了行了,赶紧洗澡睡觉。”

  说着,便拉起余泽草草地冲了个澡。

  可是到了床上,余泽依旧没有睡觉的意思。

  “你到底睡不睡?不睡我要睡好吗?”

  林欣看着二十一点半的时间,心烦意乱。

  余泽哀求着轻声说:“妈妈,讲会飞的大灰狼。”

  林欣一怒,扯了一把余泽吼道:“不睡就别睡了,讲什么故事,这么晚不睡还要讲故事?”

  余泽吓的不敢说话,手脚有些发抖。

  林欣看着儿子的样子,突然生出一丝不忍。

  “赶紧睡觉。”

  这次余泽没有说话,只是赶紧闭上了眼睛,又睁开,又闭上,始终没睡着。

  呜呜呜呜呜呜呜…

  林欣看了看震动的手机,徐昊发来一条信息。

  “欣,你来了吗?”

  林欣心头一暖,赶紧回复。

  “昊昊,余泽还没睡着,再等一会好吗?等他睡了我就马上过去。”

  满腹的歉意,林欣眼巴巴地守着手机等待回信。

  过了一会,徐昊终于回了。

  “好,我等你。”

  林欣感动地几乎要掉下眼泪。

  “昊昊,谢谢你,我一定过去,等我。”

  可当林欣低头一看,余泽正睁着眼睛看着自己。

  “你怎么还没睡?”

  被林欣一说,余泽又赶紧闭上了眼睛。

  转眼又是一个小时过去,余泽依旧没有睡着,林欣终于没了耐心。

  “不睡算了,赶紧起来。”

  余泽被扯了起来,浑身发软的哭了起来。

  “哭什么哭,赶紧的。”

  可是余泽越哭越厉害。

  林欣没办法,只能耐着性子说:“走,妈妈带你去吃好吃的,玩一会再回来睡觉好不好?”

  余泽依旧大哭,任凭林欣怎么哄也哄不好。

  “好了好了,别哭了,妈妈带你去徐叔叔那玩,他那有好多糖果蛋糕,想吃多少都可以,好不好?”

  余泽仍然不为所动。

  一连哄了三个多小时,林欣彻底怒了,吼道:“别哭了,你再哭,就让你爸打死你,拿那个大铁棍打。”

  这么一吓,余泽终于停了下来。

  林欣见余泽消停,赶紧匆匆给余泽穿上了衣服。

  一看时间已经十点多。

  林欣一脸紧张,急忙给徐昊打去电话。

  “欣,你来了吗?”

  听到徐昊还在等自己,林欣终于松了口气,感觉从这个让人心酸的家到了一起温暖。

  “昊昊,对不起,真的,余泽还没睡,我这才刚准备出门,我带他过去行吗?到时候就买点东西给他吃,给他也开个房间让他玩一会,好不好。”

  电话那头明显沉默了一会。

  “行,我就见你一下,来见个面你就回去吧,别让余泽一个人。”

  林欣感动的无以复加,心里更加觉得徐昊是真的在乎自己,也更加坚定一会见了徐昊,不管怎么样,自己都要好好感谢他。

  “好,好,那你等我,我马上打车去你那,你在酒店再等我一会。”

  “好,不急。”

  说话的功夫,林欣已经换好了鞋,急匆匆拉着余泽冲出了门。

  可是门刚开,余升那张阴沉得可怕的脸让林欣吓得手机都掉在地上,手脚发凉。

  “他听到了什么…”

  林欣心里不敢去想,因为余升的表情让人从头凉到脚,只怕是都听到了。

  余升冷冷地盯着林欣看了一眼,又看了看一旁浑身发抖的余泽。

  “爸爸…”

  话音刚落便哇的一口吐了出来,浑身发抖。

  余升赶紧扶住儿子。

  浑身滚烫的余泽让余升一惊。

  林欣终于反应过来,凑上前问道:“你怎么了?”

  余升一巴掌重重抽在林欣的脸上,将林欣打翻在地,满眼的恶意。

  “滚…”

  然后极其悲痛地抱着已经抽搐的余泽。

  “儿子要是有事,我就杀了你。”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医院冲去。

  林欣捂着脸,瘫坐在地上,第二次害怕地哭了起来。

  “我都做了什么?余泽这个样子了,我怎么都没发现,我到底做了什么…”

  林欣悔恨不已,不断地问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林欣捡起已经摔碎的手机,发去一条信息。

  “昊昊,对不起,我不能去了。”

  发完,便转身朝余升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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