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木槿带着京城来的曾先生和郑赟刚走到半截路,程何氏就追上来了。
老太太也不过来,就在后面跟着,几个人就一路走回了程家老宅去。
院门开着,几人一起进去,程何氏这时候才上来,张罗着人往客堂里带。
老程家就是普通庄户,别看有个院子,可也从来没接待过这样富贵的客人老爷,程何氏这样爽利的老太太,都怕的束手束脚的,不敢开声说话。
倒是曾先生和郑赟,二位都是极有礼数的读书人,不单正式对程何氏见了礼,曾先生还尊称程何氏为老太太。
这个老太太可不是那个庄户人嘴里的老太太,那从曾先生这样的人嘴里叫出来,那可就是尊称了。
这可把程何氏慌得,当下就是只会摆着手连连摇头,却是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木槿便笑着上前,拉了程何氏,小声让她请人进去坐。
程何氏这才反应过来,忙拘束着手脚把人让进屋里去,等人落了座,就又支使墨枝赶紧去灶间端茶倒水去。
等忙活完了这一套,老太太虽不自在,可也没走,就在那边扎着手站着看着。
程木槿知晓祖母这是怕她一个人接待外男不便宜,有她个老太太在这儿杵着,外人也说不出闲话来。只不过她这样,别人便没法说话了。
程木槿便轻轻走到程何氏身边去,低声跟老太太说,让她自己忙自己的去,等一会儿墨枝回来了,自然就有墨枝陪着。人是因着那块黑木疙瘩来找她的呢,说是欢喜她那个东西做得好。这也算是一桩好事,他们都是有银钱的买主,说不准将来还能买她一件两件东西呢,她们可不能像防贼似的防着人家啊。
程何氏一听说是因着那块黑木疙瘩来的,还能花银钱买东西,立马就转过心思来了,连忙就往那边瞅了瞅,就又拉着程木槿又往外走了几步。
气着音儿说小点儿声儿,可千万不能让人听了去。那可是好,原来是买东西的,这可不是正好嘛,她四叔现今也正学着刻木头呢,可就愁着找个买主呢,这可得好好支应着,可别把人弄跑了。
说着就又小声叮嘱程木槿,让她好好支应,她这就回灶间去给做点儿饭菜,做点儿好的,留了人在家里吃饭,到时候再把她爷也找回来,让陪着,这样外人也说不出啥来了。
程木槿就笑着说好。
其实她们的声音就是再压低了也能听得到,那屋子就这么大,曾先生和郑赟又不聋,岂会听不到?其实她也不怕他们听到。这说的都是真话,这二位也是聪明的读书人,听到了大概也只会当听不到,会心一笑吧?
程何氏说着话,就冲着那边那二位陪着笑脸点了头,然后说了声二位老爷坐着,就转身出去了。
远远的,墨枝提了壶过来,程木槿便听到老太太招呼她,让她快进去。
程木槿就转回头来,对着曾先生和郑赟一笑。
此时她已是摘了竹笠,露出整张脸来,这微微一笑,便是乌发如云雪肤花貌,直映得这破旧暗淡的屋子都明亮起来。
曾世真和郑赟不由皆是心中赞叹:好一个美人如玉画中来!
只是,二人皆是规矩守礼的读书人,只看了一眼,便都别过眼睛避嫌了。
至于老太太刚刚的话,正如程木槿所想的一样,此二位君子也都只当无事,只是对程木槿微微一笑,双方心照不宣便罢了。
程木槿就也坐在圆凳上,陪着二人说话。
墨枝这时候就进来,给三人上了大碗茶,又站到程木槿身后去陪着。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曾先生博闻广记,知识渊博,是金石书画大家,郑赟温文尔雅,文质彬彬,二人都和程木瑾说得来,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三个人便一起探讨一些书画技艺上的事情,竟是越说越投机。
曾先生还说到了她和陈成斗法的事情。
老先生忍不住捋着胡子哈哈大笑,说这下可好了。陈成那个有名的倔货,一直在宝器斋里做事,因着从来没有失手过,脾气是越来越大了,这次好了,失了一次手,也正好压压他的性子。若不然,以他那个脾气,将来就是得罪了人,怕是连自己也不晓得是怎么死的呢。
程木槿听着不由心思一动。
听话听音,锣鼓听声。曾先生这是意有所指啊。
程木槿便笑着说,先生真是多虑了。陈师虽然这次输给了她,可技艺高超却也是真的,那手艺是实打实的,可做不得假。常言道,谁还没有打眼的时候呢?只要以后更加小心谨慎,不要为外面的谗言所蒙蔽,那也依然是宝器斋里得用的大师傅呢。毕竟他在宝器斋里做了这么多年,李掌柜又是个重情义讲规矩的,自然不会因这些许小事而怨怪陈师的,曾先生还要请且放宽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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