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狮大街,永宁侯府。
竹然苑。
落匙前。
郑修打马匆匆回到府门,先是去荣泰院给母亲请了安,紧接着就是回了自己的院子,进了书房,换了家常衣裳,稍作洗漱后,便坐着喝茶。
四顺此时轻手轻脚地进来,禀报说是宝器斋的李掌柜已在外面等候多时,有事要禀报侯爷。
郑修便放下茶碗,命让他进来。
今日事多,朝廷又有新法令颁布下来,他去吏部议事,中晚膳都是在衙门里用的。落了衙以后,又接着议事,直到现时才回来。那李掌柜既是早已等着,那便是等了至少一个半时辰,定是有重要的事情禀报。
李掌柜手里抱着一个鹿皮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包裹,小心翼翼走进来。
郑修心中一动,不等他施礼便道:“免。”
李掌柜哪里敢听这样的吩咐,却还是忙把手里的鹿皮包裹放到一旁的客椅上,整理好衣裳,恭恭敬敬地给郑修见了礼。
郑修微微颔首:“何事?”
李掌柜垂头束手道:“回爷的话,是那个青花瓷瓶,程师娘子已是修复好了,小人特意拿回来给爷。”
郑修微微点头:确是此事。
他淡声道:“只三日,倒是利落,拿来我看。”
李掌柜忙应声‘是’,又上手去抱起鹿皮包裹,小心放到郑修身旁的紫檀木桌案上,打开鹿皮结扣,然后又轻轻退回去站好。
青花瓷瓶烟雨色的青,在琉璃灯下闪着诱人的青光。
郑修修长的手轻轻提起瓶颈,旋转了一圈,仔细看了看,这才翻转瓶身,露出底部。
李掌柜在一旁悄悄抬眼,便看到他们侯爷如剑的长眉抬高了半分。
不由心里暗道:程师娘子果然好手艺,怕是就连他们侯爷也是没想到吧?
郑修确是没想到。
这丝如此细微的裂痕竟能修复到如此地步!
那日是八月十五,他本是想把这个瓷瓶做为一份礼物送给她,想着以她的心性定然是极欢喜的,却是并没指望如何修复。
古董这一行是极高深极难得的学问。不是懂了书画就能懂瓷器的,也不是懂了瓷器就又能懂金石的。这是靠时间磨出来的功夫,各有各的专精,各有各的道行。一个人若是穷其一生能精通一面,已是极其难得的了,又何况是多方都精通?
那就绝不是普通人了,说一句天纵奇才也不为过。
就连那被全天下才子们都狂热追捧的曾世真那样的天纵奇才般的人物,也不过是只懂得书画和金石两样罢了。又有谁会相信,一个只有十七八岁的小娘子,竟然也是不单单是书画方面的大行家,还又是瓷器一行的大高手?
这若是让世人知晓了,岂不是要引起一场轩然大波?她就是打娘胎里就开始学,又能学到多少?
郑修并不指望她修复的多好,这处细痕本不必修的。他甚爱重也只是爱重罢了,只是一件玩意儿罢了。她修复成什么样子便是什么样子,或是说一句不能修也是情理之中,他不过是再找一件物件给她便是,他是完全不在意的。
可现如今看到底部这款篆字‘官窑钧瓷’,却不由得讶异异常:若是不是眼神特别锐利之人,单凭肉眼还真是难以辨别出是否修复过。这样的技艺高超,已是远远超过他的预想,着实是意外之喜。
郑修观赏良久,不动声色平复了心绪,这才把瓷瓶轻轻放回桌案。
看着李掌柜问:“你看如何?”
李掌柜就是一怔,随即立时反应过来。
忙道:“程师娘子技艺高超,非常人能比,是瓷器一行的大行家。小人敢打包票,不说是我宝器斋,就是满京城满周武,满天下里能有这样技艺的人也不会超过三两人,真是难得之大才啊。侯爷明鉴,慧眼识英才,能将此等人才纳入麾下,实乃我侯府的柱梁啊!”
说罢双手抱拳,又对着郑修深深拜下,崇拜敬仰之情昭然若揭。
郑修长眉又扬起半分,隐隐带出一丝笑意来。
刚刚抬起头来的李掌柜一眼就瞧见了。
不由心中又是暗自讶异:侯爷这是欢喜得很呐!不单故意问他程师娘子的手艺如何,还要听他的好话。他这样的马屁,若是往常的侯爷,一定是冷脸对待的,说不得还会斥责几句。可此时他说出来,侯爷却是喜上眉梢。
乖乖,好厉害的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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