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皇帝意欲提前预演庚子年青盖入洛阳的国朝大典,张俶心里一阵窃喜道:“团团青盖入洛阳,煌煌华夏成一统。此乃开天辟地第一等大事,非提前慎重预演,届时怎显国朝大典的仪仗声威。如蒙万岁不弃,臣愿总领提调庚子年青盖入洛阳预演事宜。”
孙皓越来越喜欢言听计从的大臣,当即口诏张俶为庚子年青盖入洛阳预演总提调。
张俶谢主隆恩已毕,以自己干才有限为名,请万岁准予太傅万布协理庚子年青盖入洛阳预演。孙皓当然照准张俶所请,至此,张俶借借机越位万布其右的目的初步达到。
万布于吴帝凤凰三年秋乘巨鳌号宝船,带着十五只大船远航大秦、波斯、阿剌伯等二十国,历时一年八个月、航迹三万里,带回大量珍宝和压舱的生铁熟铜,折合现钱不下一亿缗。孙皓一高兴,就在景和宫前殿大宴万布和他的数百随从。
在出席孙皓为他举办的接风宴会之后,万布很快知道了司市郎中陈声被火锯锯首和祈蒙在军事上的一系列失利。在离开吴国的一年多时间内,京城建业完全乱了章法。除了司市郎中陈声死于千古奇刑,还有一件骇人听闻的杀戮让万布心惊肉跳脊梁筋发麻。
陆抗病死不久,丞相陆凯也借病避祸,致使孙皓无所顾忌欲所欲为。张俶升任会稽太守不久,会稽郡就出现流言说:当今万岁暴虐,上天必不假年暴君,章安侯孙奋将很快成为孙皓之后的真龙天子。
孙奋是孙权的幺儿子,是孙皓的亲叔叔。因为皇帝有多娶多生的特权,叔叔辈的孙奋比侄儿辈的孙皓小五岁。
章安侯孙奋的封地在临海郡章安县,与会稽郡相隔六百余里,两不搭界的地方出现的这种流言很是耐人寻味。孙奋将成为真龙天子的流言流传到千里之外的豫章郡豫章县,扰动了豫章县令张俊平静的心。
孙奋母亲仲姬埋葬在豫章县,天赐一个见风使舵攀龙附凤的良机。于是豫章县令张俊大张旗鼓亲自去给孙奋母亲扫墓祭奠,以提前巴结预任皇帝。当然,这件事很快被密报到现任皇帝孙皓那里,孙皓知道后龙颜大怒怒不可扼,立即下旨车裂了豫章县令张俊并诛杀其三族。随后顺藤摸瓜,把流言中要当真龙天子的叔叔孙奋和他的五个儿子全部处死。
万布回到建业,过去的会稽太守张俶已经成为司直中郎将、江阴侯。万布略作梳理,先明白了孙奋之死的来龙去脉,后明白了陆凯长期因病不上朝的原因。陈声之死,起因在族兄万显身上。
万显逃出建业,就客居林邑国继续做珠宝生意。巨鳌号停泊林邑港时,万显就悄悄求见万布悄悄接受了一批珠宝。这次出使海外回来,孙皓没提追捕逃离建业的万显,已经是皇恩浩荡恩宠有加了。万布想明白这一点,就收起因巨鳌号在大海上乘风破浪积蓄起来的满腔豪气,暗暗强迫自己做一个万岁的顺臣。
因为做顺臣的限制,他打消到陈声坟上焚香祭奠的打算。只在自己的密室,为自己所敬重陈声设了个牌位,吩咐心腹佣人代自己早晚一炷香供奉着。
张俶求见,万布很慎重在太傅执事堂接见张俶。
见到当下炙手可热的张俶,万布很是谦恭施礼让座。他知道张俶主动拜访必有要事,屏退侍者后问道:“司直郎中驾临敝府,必有国事相告吧?”
张俶很随意地道:“太傅远航海外二十国,为吴国带回大量财富。万岁慰勉有加,赐宴接风。太傅如此劳苦功高,想必万岁日后断不了恩赏。有善特特过府致贺,届时不会不赐给一杯喜酒喝吧?”
万布道:“郎中大人说哪里话?贯一费时一年八个月,途中遇惊涛骇浪,毁船三艘,死亡随从数百。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已是上上大吉。以司直郎中尊贵身份,应该不只是为了区区小事启动尊驾的吧?”
张俶轻轻笑了一下,仍然很随意地道:“太傅眼里果然容不得沙子。有善过府打扰,意在向太傅传达万岁的口谕。”
张俶的话让万布一愣,他见张俶不是玩话,立即离席跪下行叩拜大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俶轻轻玩了万布一下,就立身抑扬顿挫朗声道:“万岁口谕,据有道术士奏报,吴会临平湖忽然自开,诏示庚子年青盖入洛阳之上上吉兆。为使庚子年青盖入洛阳国朝大典届时不乱,特命司直郎中张俶为庚子年青盖入洛阳预演总提调,太傅万布协理诸事,速速筹备预演舆服旌旗仪仗,早早择地择日行青盖入洛阳国朝大典预演,以虔诚之心祈示上天,佑我大吴庚子年行青盖入洛阳之大典如期举行。钦此!”
张俶一边口述孙皓的口谕,一边观察着万布的反应。万布一边听着张俶口述的万岁口谕,心里一边叫苦。以致张俶说出“钦此”,万布还傻愣愣的等着下文。直到张俶拉长声调,又说了一遍“钦此”,万布才爬下叩首谢主隆恩领旨。
张俶不等万布起身,殷情上前搀起万布道:“太傅请起,快快请起。万岁等着你我确定青盖入洛阳预演的路线、目的地呢。”
万布至此心里总算明白了,如此荒唐如此重大的行动,已经不需要他在万岁面前进谏什么,后起新贵张俶玩着万岁,也玩着自己。稍有不慎,就会忤圣意逆圣心。他不想在孙皓的兴头上触霉头,希望把预演的路线尽量设置的短一些,为吴国节省不多的物力人力。他稍作思忖就先入为主道:“万岁不宜远离京城,我们能否选定在东阳?”
张俶很谦卑的欠欠身道:“东阳县出建业仅仅百余里,恐怕万岁不能尽兴,能不能再远一些,选一个比东阳更合适地点?”
万布一心要把青盖入洛阳的终点选的近一些,便绞尽脑汁道:“万岁之所以进行预演,无非是上应天意,下安民心。去建业东南两百里远近,句容县地面恰恰有个洛阳关。洛阳关之名由来已久,天赐青盖入洛阳的最佳地点,正可作为青盖入洛阳的终点。”
张俶一听万布选到句容县的洛阳关,也不好一口拒绝,当下冷不丁又来一句:“句容县的洛阳关是否作为预演终点,万岁自己定夺。万岁对太傅还有口谕,请太傅接旨。”
万布稍愣,又跪下听旨。
“万岁口谕,青盖入洛阳预演,朕与姚妃、张妃最迟一月后启程。着太傅万布预备车辇法驾及皇家一应所需,钦此!”
“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俶去了,万布懵了。
那天的晚餐万布喝了半碗稀稀的香米粥,略用了几箸咸鳜鱼丝儿和熏鹿肉片儿,就再也没了食欲。
眼巴巴盼着天黑的妻妾们见太傅情绪低落食欲不振,一个个失望问候一声就各自去了。
万布独自坐在书房里,脑袋里一直混响着“着太傅万布预备车辇法驾及皇家一应所需”的万岁口谕。
正妻焦氏见万布一人闷坐书房一个时辰,借着送鱼翅燕窝羹之机,细声细语劝道:“老爷忧国忧民之心,为国节用之意,苍天可鉴,神鬼尽知。但是,万岁的钱用于万岁,老爷还是不必逆了君心才是。”
万布的治家明训是妻妾不得干预丈夫的官事公务,对于焦氏的出格,万布隐忍道:“你去吧,这不是妇人能明白之事。”
焦氏心有不甘道:“古人云,明哲保身。老爷不为保身,也为保家着想才是……”
“啪嗒!”万布拿起一方砚台甩到地上,口里又骂了一声:“滚开!再烦我一剑劈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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