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蒙在江陵城正焦急等待华勇刺杀羊祜成功消息的时候,收到了羊祜给他的一封亲笔信,羊祜在信中详细告诉他北荆州厚葬义女莺娘和壮士华勇的情况,只字没有谴责他的不地道作为。
原来,莺娘经过多天的痛苦抉择,终于向西门圭密报了华勇可能尾随羊祜,伺机刺杀羊祜的情报。
她希望西门圭向羊公转达自己的请求,如果抓住华勇,请羊公法外开恩饶其死罪。
莺娘从署衙回到清音歌坊,心里就后悔了。她知道西门圭已经派出了快马信使,事情再也无法挽回。为了拿自己的死唤醒华勇,为了换得羊祜对华勇的饶恕以换得当姐姐的良心安慰,当晚莺娘便用为羊祜准备的毒药自杀了。
祈蒙把羊祜的信又看了一遍,方知自己软硬都斗不过羊祜,心里起了个严守边界两下暂安的念头。为了避免万岁严命他继续对北荆州用兵,他还全面分析吴晋两国的军事态势,上书孙皓,建议近年内对晋朝采取守势,以便暗暗积蓄力量,最后吞并晋朝。
祈蒙的上疏被尚书省留中归档,此时的孙皓正热心筹备“庚辰青盖入洛阳”大事,根本无暇他顾。
所谓“庚辰青盖入洛阳”,缘起于孙皓的频繁改元。当晋武帝改元“咸宁”时,孙皓紧随其后改元“天册”。“天册”仅仅用了一年,又有臣子奏鄱阳湖边发现一块形似玉玺的大石头,上有“皇帝”二字,孙皓又改元“天玺”。
天玺天玺,天赐天子玉玺。一排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孙皓是一国之君,想帮他的人多如牛毛。当改元“天玺”的诏书传到各地,就有一个叫佘全的民间术士冒死叩阙,声称知道后五百年的国运兴衰、荣辱祸福,愿为当今万岁及时秉承天意瞽目绝孙。
瞽目绝孙,是说有道术士,提前泄露了天机,要受上天惩罚成为盲人或者断绝子孙。孙皓得此忠心有道术士,当即欣然陛见。
神有神貌佛有佛相,民间有道术士佘全相貌清癯古怪,寿眉如美须,美须如飘絮;一袭宽袍大袖和一头披肩及腰的花白长发,俨然如昆仑山的神仙降临孙皓的景和宫。
孙皓一见佘全的仙风道骨,龙心便有三分喜悦七分虔诚,待赐座、谢座的客套一毕,在龙椅上欠身问道:“佘神仙歇驾叩阙,可有天机泄露一二?”
佘全瞑目入定般微微颔首道:“既承蒙帝君敕封‘佘神仙’,小仙不敢有所隐瞒。”
“朕登基十三年,改元七次。有乱臣贼子讥讽为‘改元有七,国运不济’。以神仙看来,朕的改元,是利是弊?”
“若小仙没有记错,万岁初登基改元‘元兴’。紧接着的年号依次为甘露、宝鼎、建衡、凤凰、天册、天玺,以甘露起,均因上天垂显祥瑞而改元。万岁为昊天之子,应天显祥瑞改元,有万利无一弊。至于乱臣贼子狂犬吠日,必遭天谴无疑。”
佘全的话让孙皓心里一阵舒坦,就直奔主题问:“上天去年垂显天册,今年又垂显天玺,祥瑞连连,可主何兆?”
佘全不等孙皓话音落定即朗声答道:“可主万岁庚子年青盖入洛阳之吉兆。”
孙皓的天玺元年是丙申年,再过三年就是庚子年。孙皓一听三年之后就可青盖入洛阳,脸上喜色难掩追问:“何以见得朕庚子年便可青盖入洛阳?”
“去年上天垂显玉册金书,今年垂显玉玺天书,小仙略窥测天机,明年仍有天意祥瑞垂显。上天连续三年垂示祥瑞,已经明示三年之后万岁为华夏唯一手握神器的圣君。”
孙皓没有轻信佘全的言之确确,进一步追问道:“天册、天玺之上天垂像,亦可归咎臣子们的牵强附会,朕若不信,即为欺君。朕若改元,亦可改元‘元康’、‘永康’“寿康”。除了天显祥瑞,山川可有祥瑞上应天象?”
佘全长叹一气,长长寿眉下微闭的细长眼睛里流出两行泪水。随后很平静地看着孙皓,久久没有说话。
孙皓很诧异佘全的神色,不解问道:“佘神仙这是怎么了?”
佘全起身对孙皓稽首施礼坐下道:“启奏万岁,佘全不是神仙,只是一个精研了伏羲八卦和圣人《易经》的术士。小人犯忌目视万岁,希望在我瞽目之后,牢牢记住万岁圣颜,聊慰日后念君之苦耳。”
孙皓此时方记起“有道术士泄露了天机,上天要惩罚其瞽目绝孙”的传说,当即伸手略示安慰道:“朕君临天下,贵为天子,自当将朕意上达天庭,保佘神仙仙寿无疆便了。”
佘全感动道:“万岁封小仙仙寿无疆,小仙必定仙寿无疆。即便小仙瞽目绝孙,小仙也要如实奏达万岁。《周易.系辞下》曰,‘天地氤氲,万物化醇’。天地氤氲,实为天地感应致阴阳二气聚合孕育变化。天有祥瑞垂像,地有祥瑞呈像以应之。众人皆知,吴会临平湖自汉末阻塞时,有长老放言道,‘此湖塞,天下乱;此湖开,天下平’。万岁改元天玺,临平湖便感应开通,此为山川上应天象,诏示天下太平和万岁青盖入洛阳之上上吉兆也。”
天子法车大驾,分为玉路、金路、象路、革路、木路。此五路天子法驾,均为朱班漆轮,文兽伏轼,龙首衔轭,金银玳瑁雕饰车箱。五路法驾,因作用不同在旌旗冕旒上有所区别,但车盖一律为青盖黄里,故而“青盖”一词专指天子法驾。
孙皓得佘全一番妙解青盖入洛阳之吉兆,龙心大悦,重赏佘全之后,即宣司直中郎将、江阴侯张俶(chù)见驾。
张俶字有善,年四十挂零,短眉小眼,短鼻梁精瘦脸,人显得超常的精明干练,继天下第一干吏陈声之后为会稽太守。在会稽太守任上,张俶干出了几件密报同寅同僚的不忠诚皇上之政绩,被孙皓破格擢拔为司直中郎将、爵领江阴侯。成为继丞相陆凯、太傅万布之后的三个宠臣之一。
张俶所任的司直中郎将一职,狠就狠在专门“司直”对朝廷官员以及普通百姓的纠察监督上。张俶一到任就给孙皓上表,创造性在自己的司直衙门之下设置二十余个专职“弹曲”小机构,暗探和受理军民人等违律不法事例。
在张俶的大力倡导下,吴国的上下大兴告密、诬陷之风,弄得朝政乌烟瘴气。为求自保,大家以平时所恨者为举报对象相互告讦,一时间监狱人满为患,朝野震动,人人自危。
张俶父亲张千,“致仕”于山阴县县卒职务,清楚张俶十几岁时还在干“井里拉屎、房上揭瓦”的顽劣之事,担心张俶将来会祸及自己。他在万岁诏命张俶为司直中郎将、江阴侯不久,立即以诏封贤老的身份上表孙皓曰:万岁若擢用张俶为司直中郎将,日后张俶若获大罪,请万岁不要罪及家人。
孙皓御览诏封贤老张千的表奏后,御笔亲批“照准张千所请”。若干年之后,张俶得志张狂,骄奢暴横触怒龙颜,张千、张俶父子还是一同遭受车裂的极刑,枉费了诏封贤老张千提前投保免罪的一番苦心——此系提前露底儿的废话,自当急急打住为是。
且说张俶在孙皓驾前领了诏命,进一步核实吴会临平湖是否自开?那个有道术士佘全是否已经瞽目?张俶办事干练,很快就回奏孙皓道:“吴会临平湖确系阻塞数十年突然与外面河水开通,那个冒死叩阙的民间术士佘全回到庐山仙人洞之后就双目失明,十天后即一命呜呼了。”
孙皓没有轻信张俶的奏报,圆睁一双龙目威胁他道:“司直中郎将专职纠察百官,朕若派人稽核爱卿的刚才的奏对,爱卿以为朕可派何人可去?”
吴会临平湖确因地壳运动自然开通,民间术士佘全是张俶指使将祥瑞上达圣听的托儿,佘全受赏回到庐山即被张俶的亲信做了手脚丧命,当然不怕万岁对他的稽核。张俶有恃无恐,慷慨激昂回奏:“微臣自任司直中郎将不久,朝中不乏对我恨之入骨的大臣,万岁尽可任意选派干吏稽核微臣的奏报,如有欺君之处,甘受斧锯汤镬严刑!”
“哈哈哈……!”孙皓一阵开心大笑,结束了对张俶的考验,委婉说出了想提前预演庚子年青盖入洛阳的国朝大典的圣意。
孙皓的性格是喜动不喜静,在皇宫憋屈久了,总想借机轰轰烈烈出宫玩一回。在他内心深处还有一个想法,当皇帝的大多数短命,万一庚子年之前自己龙驭上天,有了一次庚子年青盖入洛阳的预演,也没白当一回吴国皇帝。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